第40章
第 40 章
季海和湯茜來到郭教授的醫院時,他正在和上一個病人交代病情。他們倆也只能先在他辦公室門口等着。
等待的時間,每一份每一秒都在煎熬。
第一次作為病人的身份要被“判刑”,季海面色雖然平靜,但手指還是掩蓋不住內心的緊張,上下搓動。
湯茜看出季海的緊張,把自己的手附在季海的手上,希望借此給他一絲安慰,“別擔心,好事成雙。上一次我都沒事,我相信你也會沒事的。”
季海點點頭,把湯茜的手回握住。
從不信命的季海,這個時候也希望老天爺能給他一些運氣,他真的還不想死。
對父母他還沒有盡孝,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愛人……
一切才剛剛開始,就這樣草草結束,他真的不甘心。
“小季,你們進來吧!”
郭教授送走病人,到門口招呼季海同他一起進去。
湯茜攙扶着季海,自己的腿不聽話的抖動起來。
他們顫顫巍巍緩慢前進,此時的樣子,真像一對兒相依為命的老夫妻,一同等待命運對他們的判決。
“嗯,這個病理吧……”
郭教授反複檢查了幾次季海的胃鏡的報告和病理的報告,話說到一半突然又停了下來。
劊子手剛舉起刀,又看了看刀是否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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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膽戰心驚的感覺,吓都要吓死了!還不如一刀來個痛快的!
“郭教授,有什麽問題,你就直接我和說吧,我做好心理準備了。”
季海想來個痛快的,好的壞的,他都要自己知道,今後的事,也好早點做準備。
郭教授舔舔嘴唇,避開眼鏡片擡眼看了季海一眼。
“這就很奇怪了,從你的胃鏡報告上來看的确很有問題,但取得的組織病理結果卻沒發現什麽。按照确診金标準,你這還是普通的胃潰瘍,不是胃癌。”
驚喜來的太過突然,季海和湯茜兩個人都傻掉了,盯着郭教授半張着嘴,不敢确信這是真的。
“恭喜你,小季。不過你胃的情況的确很糟糕,以後要注意飲食,好好養胃了。”
郭教授再次通知季海他們兩人,這個好消息。他們才從“意外的驚喜”中緩過神來。
湯茜差一點喜極而涕,季海沒事,他還能繼續當一個好醫生,治病救人。
兩人在喜悅中不知覺地抱在一起。郭教授問起季海,這個女孩是不是他的女朋友時?兩人才發現不對勁,尴尬地放開了彼此。
回去的路上,季海心情大好,提議要和湯茜吃大餐慶祝。
“吃什麽大餐啊,多是重口味,你沒聽郭教授說,你的胃還需要養呢!”
湯茜提醒季海飲食習慣,別樂極生悲,胃病的大忌,忌口。
“以後你的胃病問題,我來督促你。糯米食品是絕對不能再吃了,忌辣的,忌重口味的,要以軟爛食物為主,還有胃藥也要定時定量記得吃。”
湯茜自動開啓醫生模式,不知不覺當起了季海的主治醫。
“好好好,以後都聽你的……”
被湯茜這樣“管理”,是季海求之不得的事。
知道了季海沒事,湯茜第二天就趕回醫院,還有很多病人等着他們救治。
季海要多留兩天,陪一陪父母,他半年多都沒回家了。
季海和湯茜在同一天請假消失,急診的醫護之間就已經八卦滿天飛了。
“湯醫生陪季醫生去看檢查結果了吧?”
“他們倆什麽關系?不會是……?”
“湯醫生不是一直不喜歡季醫生的,也許是巧合吧!”
大家巴拉巴拉,衆說紛纭,怎麽猜測的都有。
直到湯茜自己一個人先歸來,之前猜測他們倆關系“非比尋常”的那一撥人,輸掉了一頓晚餐。
“你這幾天請假幹什麽去了?”
湯茜剛銷假回來,孟凡晴就忙着追問她的行程。
湯茜最近和季海走得比較近,孟凡晴也開始胡思亂想,他們兩個人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
雖然是孟凡晴先放棄季海在先,但科裏的同事都知道她曾追求過季醫生。
如果真的被湯茜截了胡,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介意的。
“有點私事要處理。”
湯茜邊查看她走這幾天,她負責病人的病例,邊漫不經心地回答孟凡晴。
“季醫生和你同一天請假的!”
孟凡晴把這幾天科裏的“熱點”話題,傳達給湯茜。
湯茜愣了一下,随後擡眼看了孟凡晴一眼,開始瞪眼說瞎話,反問:“季醫生也請假了嗎?”
見湯茜并不知道季海同時請假,孟凡晴露出輕松的笑容,說:“我們都以為你們是一同請假的。”
湯茜笑了一笑,什麽也沒說。
她和季海相處的兩天的确發生了許多“驚心動魄”的大事,可湯茜沒準備和同事們分享。
再說,她和季海也還是“普通同事”的關系,沒必要大肆宣揚,讓同事們對他們倆的事吃瓜八卦。
“湯醫生,孟醫生,外面送來一個老太太,你們過去看一看。”
孟凡晴正探湯茜的話,被分診臺的護士要求診治病人。
兩人一出去,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急診的“常客”,一位癌症末期的老太太。
老人腫瘤已多處擴散,外科無法根除,化療藥物老人的反應又大,副作用明顯。
最後只能回家等待,這段時間她反反複複住院與出院。
這一次與上一次出院沒幾天,就因為氣胸的問題再度入院。
老人有好幾個子女,每一次入院,所有的子女都陪伴在側。
這一次,湯茜再次召集家屬,說明老人的治療計劃。
“我相信各位很清楚病人的情況,腫瘤的侵襲已經無法有效控制,而且預期會越來越重,接下來是該決定是否放棄‘臨終急救’的時候了,老人情況危急時,你們是否同意進行有創急救?”
對于某些重症病人,醫生判定無法治愈後,許多家屬會在病人臨終前,簽署“臨終放棄急救同意書”。讓病人在生命最後一程,能夠平靜有尊嚴的離開。
聽了湯茜這番話,子女們個個面面相觑,沒有敢開口答應,沒人敢做這個主。
湯茜見家屬們沒人發言,自己又補充了一句。
“這是個重要的決定,我知道對你們的沖擊很大,很難做出決定,請各位好好考慮研究一下,我們絕對會尊重各位的讨論結果。”
“我贊成醫生的建議,這段時間一直是我陪媽媽進出醫院多次,病情一直都沒有好轉。咱媽今年九十了,我認為不該讓她這樣受苦了,況且我們也已經照顧得心力交瘁了。”
其中一位年紀比較大的兒子率先開口,表達自己的立場。
湯茜對這個兒子有一點印象,她接診過老太太兩次,總是他随時伺候在母親身邊,盡心盡力,任勞任怨。
老太太的兒子年齡也不小了,起碼有七十歲,湯茜看得出此時他的眼神中盡是疲憊。
“我反對!母親從小将我們撫養長大,身為子女應該盡力替母親治療才對。錢的事我們一家出點不是問題。就算癌症不能治愈,但多活一天是一天,就這麽放棄治療是不孝的行為。”
女兒接着開口,言語中夾雜着悲傷與憤怒,顯然她對于哥哥的意見相當的不贊同。
意見很快分成了兩個幫派。雖然家屬們都知道病情已經積重難返,也知道治療的意義不大,但他們都希望用盡方法來延續母親的生命,誰都沒有勇氣當第一個提出放棄治療的那個“惡人”。
生與死的命題,每個人都免不了經歷。面對生死難題,每個人心目中都有自己的答案。
家屬們有的主張積極救治,要為母親拼到最後一刻;有的主張放棄困獸之鬥,不讓母親在承受無畏的折磨。
最後家屬們談論雖然激烈,卻始終沒打成共識,得出結論。
湯茜只好先收治老人入院,治療方式盡量和緩,讓她少受一些苦。
隔天一早,湯茜剛換好衣服,走到辦公區域,就碰見老太太的大兒子蹲在辦公室的門口。
“醫生,關于我母親的事,我想單獨找你談談。”
湯茜連忙把老人請進辦公室,他的年齡也大了,一宿宿的熬夜照顧,看得出他的身體也要承受不住了。
“醫生,其實我母親的病我最清楚,長期以來都是我在照顧。”
老太太的大兒子連湯茜倒給他的水都來不及喝,就忙着解釋他此行的目的。
“我那些支持救治到最後一刻的弟弟妹妹,都是偶爾來家中探視,他們當然不知道個中辛苦。”
“照顧媽媽,是我們做子女的義務,我也不怕辛苦。可母親不僅一次和我說,知道自己時日無多,與其這樣熬着辛苦,倒是希望早點脫離這種痛苦。”
随後兒子接着說:“醫生,能不能幫她打個針,讓她永遠睡着,安詳地離開人世呢?”
老人的大兒子的意圖很明顯,只差沒直接說出“安樂死”這三個字。
湯茜當然理解作為臨終病人,最後的一段時光有多難熬。
湯茜理解兒子是出于孝心不忍心看着母親繼續受苦,也許死亡真的是一種解脫。
只是可惜,目前“安樂死”在我國尚未合法化,即使醫生們同情患者的苦痛,也不能違背法令。
“不行,連考慮都不用考慮,這是違法的。”
湯茜心裏雖然同情,但口中還是斷然拒絕。
“醫生,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老太太的大兒子雖然失望,但臨走前還是向湯茜道歉。
望着家屬落寞的背影,湯茜忍不住心疼這個也已經到了暮年的兒子。
提出終結母親生命的想法,這當中需要多麽煎熬的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