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在家屬們最終的商議下,還是決定放棄臨終治療,并趁着病情尚在穩定階段下,讓老人出院。

子女們都希望老人待在家裏享受最後的陪伴。

對于即将到來的死亡,家屬們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在老人出院的第三天早上,她又被120送到了急診。

恰巧,當天還是湯茜當班。她聽送病人來的救護大哥說,老人剛回家就因為久病厭世,嚷嚷着不想活了,嘴裏喊着要自殺。

因為這是老人最近經常挂在嘴邊的,一直相安無事,家屬們也都放松了警惕。

今天早上,大兒子和兒媳去早市買菜,讓老太太一個人在家睡覺。

老兩口一回來,就看見老人倒在血泊中。

湯茜接診了老人後,發現問題非同小可。

一氧化碳中毒(開煤氣),吞藥(家屬說把家中所有的藥都吞進去了),割腕(目測已經深及動脈),幾乎是所有可能執行的自殺手段全用上了……

老人到醫院時,已經呈現重度昏迷與出血性休克,再加上多病體虛及年紀大,肝髒腎髒都已經出現了衰竭現象。

由于休克與意識不清,有必要立即插管,雖然護士們已經第一時間将割腕的傷口加壓包紮,但滲出的血依舊止不住,最後可能要到手術室去止血。

湯茜身為第一線處置醫生,當時腦子裏條件反射地想得全是醫療處置的決策。

緊急的傷情讓她必須在短時間被判斷“該怎麽救?”

沒太多時間思考着“是否應該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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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湯茜條件反射進行着标準的外傷處置步驟,為了保證老人的呼吸,血壓維持正常,她也給老人插了管。

此時老人的家屬接到母親自殺的消息後,陸續的趕到醫院。

家屬們見到湯茜在搶救老人,直接沖進搶救室,出言制止:“我們不是已經強調過了不要急救嗎?為什麽要給我媽媽插管?”

湯茜一驚,忘記了前幾天才簽署過的同意書。

但基于職業職責,家屬雖然簽署了“放棄急救同意書”,但這份聲明的效力也僅限于與癌症末期相關的病危情況,如果有其他無關的突發情況,理論上醫生不能置之不理,見死不救。

為了減少争議,湯茜只能詳細說明給家屬聽。

“如果病人的危機狀況是癌症末期所致,當初的同意書當然有其效力。但眼前的問題顯然是新發生的事件,況且現在病人正處于大量失血的狀态,如果不治療就會流血而死。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情況,是否堅持之前的決定,我建議各位家屬必須再次斟酌。”

停了一下,湯茜又補充道:“當然,如果你們還是決定拒絕插管和後續手術,我也會尊重。”

或許這樣的舉動有違醫生“救死扶傷”的準則,但在這個重視醫患溝通的時代,家屬的态度與決定往往才是醫療方向的主導。

家屬們再一次陷入集體沉默,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次沒有人能夠拿主意。

畢竟母親突然自殺,這樣的突發狀況是所有人事先沒有想到的。

“醫生說得對,我早就說過不應該放棄,況且媽媽還在流血,我認為現在最重要的,是把情況穩定下來,至少把出血控制住。”

病人的女兒再次表态,并且振振有詞。

其他的子女一時間也找不出話來反駁,個個低頭啜泣,沒有太多表示。

因為老人有嚴重的手腕撕裂傷合并神經血管動脈破裂,湯茜在老人情況穩定一些後,請來了整形外科會診。

整形外科的專科醫生看過病人,給出的專業建議是進行顯微重建手術。

湯茜再一次陷入難題,怎麽和家屬溝通?

連她自己都迷茫,這種情況下,就算手術成功又能怎樣?

評估神經功能恢複的意義何在?

甚至湯茜都不能确定老人在重度昏迷下,她是否能夠蘇醒……

但基于醫生的職責所在,在取得家屬們的一致同意後,還是将病人送進了手術室。

手術算是成功的,生命體征穩定住了,人也逐漸清醒……

但原本病人的癌症問題還将存在,久病厭世的狀況也沒有解決。

湯茜偷偷問了重症監護的負責醫生,經過了這次波折,老人反而離不開呼吸機,必須一直插着氣管內管,而且身上還有各種管路與傷口,所造成的疼痛,讓她隔不久就要打一次止痛針。

湯茜郁悶地離開重症監護,一路上不斷地在想,雖然救命是他們急診醫生責無旁貸的工作,但這個病人情況就是:因為生病生不如死,所以一心想死,醫生們救了她,的确讓她起死回生,結果卻把人弄得不生不死……?

湯茜想如果病人現在還能說話,一定不會因為醫生救活她而感到開心,甚至可能還會埋怨醫生為什麽不讓她自我了解痛苦。

或許,救了她的命,并不是真正幫助到這個病人。

治療外傷這些年,湯茜對于自殺的病人,始終感到一份“佩服”。

要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放下一切尋死?

一旦遇到真心想死的病人,手段往往相當激烈,抱着必死的決心。

湯茜有時也會同情這些患者,會選擇這麽激烈的方式尋死,想必是求死決心堅決,或許真的遇上了什麽過不去的難過,死亡才是解脫。

那麽作為醫生的角色,到底應該救他們,還是應該成全他們?

對湯茜來講,這個問題一直沒有答案。

湯茜正胡思亂想着往大廳走,分診臺又送來一個自殺的女性,一個剛滿20歲的小姑娘。

湯茜現在最害怕接診自殺患者,這一天就遇上了兩個?

大家都約好了在同一天“玩自殺”嗎?

湯茜和護士把病人推到搶救室。女孩雙目緊閉,臉色紅潤地躺在床上,手腕上胡亂包裹着一個白色手絹,初步判定是割腕自殺的。

湯茜揭開女孩手腕上的手絹,動脈上有一條割痕,傷口不深,出血量也不大,傷口都快要自動愈合了。

湯茜拍了拍女孩的臉,試圖和她說話,可惜女孩毫無反應。

湯茜開始納悶,這麽點出血量也不至于昏迷不醒啊?

她找到送女孩過來的家屬,他自稱是女孩的男朋友。

小情侶白天大吵了一架,男孩自己跑了出去。等晚上回家時,就發現女朋友割腕自殺了。

“除了割腕?你有沒有發現她服用藥物或是開煤氣之類的?”

湯茜詢問男孩事情發生後的具體狀況,試圖找到女孩昏迷不醒的原因。

“沒有吧!”男孩有點驚魂未定,眼神裏滿是恐懼,“我一回家就看見她倒在血泊裏,家裏的煤氣好好的,我也沒發現什麽藥瓶之類的。”

“倒在血泊裏???”

湯茜忍不住搖了搖頭,這麽點出血量,真的連“一小杯子”都夠不上。

“你女朋友是否有什麽慢性病之類的問題?”

男孩再次搖頭否定。

既然家屬不清楚女孩持續昏迷的原因,湯茜只能開檢查單子,從頭開始查。

最後從一系列檢查結果來看,女孩身體健康的不得了,她的“自殺行動”也沒對身體造成什麽不利影響。

如此看來這是個鬧着玩“自殺客”,昏迷不醒的原因是八成是心理因素。

湯茜再次找到男孩,詢問當時的狀況,“你女朋友自殺前,有沒有找過你,威脅你要自殺什麽的。”

男孩點點頭,眼中含有愧疚,“她發了很多消息給我,我以為她就是說說,沒想到她真的自殺了。”

男孩很害怕,小心翼翼地詢問湯茜:“醫生,她會不會死啊?”

湯茜搖了搖頭,和男孩挑明,“我檢查過,你女朋友沒什麽事,手上的傷口,也不需要縫合,等待着自然結疤脫落就好。”

“那她為什麽還不醒啊?”

男孩有點擔憂地看向女朋友病床的方向,對湯茜輕描淡寫地描述,好像并不是太認同。

湯茜也順着女孩病床的方向看了一眼,問:“介不介意告訴我,你們是因為什麽事吵架的?”

男孩低下頭,有點不好意思,支吾了半天才說:“她誤會我和另一個女孩關系暧昧,其實我們沒什麽的,就是打游戲認識的,多聊了幾句,面都沒見過。”

湯茜似乎了解到女孩“昏迷不醒”的病症原因,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說:“你在這裏等一等!”

湯茜又回到女孩的病床前,特別大聲地對身邊的護士于揚說:“這個女孩真可憐,昏迷不醒的,也沒個家屬。送他來的男孩子,剛剛和另一個女孩走了,說有事不要再找他了。”

病床上的女孩,對湯茜的一番話起了很大的反應。

她猛地睜開眼睛,從床上蹦了起來,連鞋子都顧不上穿,就急忙跑出搶救室。

女孩一邊跑,一邊破口大罵:“張超,你個沒良心的……”

于揚對女孩的“詐屍”行為,明顯吓傻了,拿着注射器,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問湯茜:“她怎麽回事啊?”

湯茜攤開雙手聳聳肩,說:“病好了,可以出院了!”

這種喜歡鬧着玩的“自殺客”,也是急診的常客,他們今天割腕,明天吞藥,後天又有新把戲……

但他們不會真的尋死,充其量就是求關注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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