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雙喜臨門
雙喜臨門
“朕聽聞這兩日城內很是熱鬧。”
承明殿內,梁帝卧病在床,雙目失神,面色灰白,整個人都透着死氣,說話時喉嚨內都呼嚕呼嚕的,像是随時都會斷氣。
他問完話便閉上了眼睛,嘴角勾着譏諷的笑。
周榮寶恭敬應答:“回陛下,這段時日城內喜事衆多,是喜慶熱鬧些,奴才扶陛下起來走走吧?”
“朕如今連這承明殿都不能出,還有什麽可散步的。”梁寅說着冷笑一聲。
如今他自然明白,他早已時日無多了,待外面那些喜事做完,恐怕他也就要無力回天了,那些人各個都在盼着他死,卻又不想他立刻死。
他不願讓那些人利用他,這條命,他得自己做主才是。
周榮寶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如今早已不算是梁帝的人,正經主子說什麽,他自然得聽什麽,即便要聽這些冷嘲熱諷的話,也是他活該,該受着。
“陛下瞧您說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想去哪都是能去的,只I是殿下憂心您的身體,所以才格外擔心您。”周榮寶垂眸說着。
“你們這些人心思如何,朕怎會不知,罷了,朕嘴裏苦的很,去取些甜點來。”梁帝說完便閉上了眼睛,一副不願與任何人說話的模樣。
周榮寶覺得有些稀奇,但還是轉頭去安排了,畢竟陛下這些時日一直食欲不振,他也是跟着着急,若真突然駕崩,那才是不好了。
只是剛走出去沒兩步,剛要和徒弟吩咐,更是覺得怪異,他突然急匆匆返回到屋內,忙喊道:“陛下,您——陛下!陛下您怎麽了?”
入眼是還在滴血的手腕,他趕緊扭頭喊太醫,這般漸冷的天,一瞬間便汗流浃背了。
所幸周榮寶反應夠快,梁帝自然被救了回來,只是血氣不足,再加上毒素蔓延,再醒來時,已經渾身都不能動彈了,一副癱瘓模樣。
秦禦與梁玖斥責了承明殿的宮人,如果今日不是周榮寶發現及時,恐怕要鬧出事了。
若真耽誤了洛王府的喜事,洛知栩要頭一個不高興了。
“陛下如何?”梁玖看向康子仁。
“回殿下,陛下本就行将就木,此次更是傷了元氣,要随時預備着了。”康子仁斂眉說着,“若是以湯藥吊着精氣,還可再撐上一月。”
若是不吊着,那便是連一月都不到了。
梁玖一步步走到今日,還有什麽不能承擔的?
他當即命令康子仁用湯藥吊着梁帝精神,務必要在洛王府喜事辦完之後再撒手,攝政王與洛知栩對他鼎力相助,若是連這點小事他都不願解決,那才是會讓他們寒心。
洛知栩聽說此事倒是不曾吵鬧,幹脆想辦法解決兩位兄長的婚事了,如今一等再等是絕對不行了。
陛下今日能用藏起來的茶杯碎片割腕,明日就能咬舌自盡,這誰能受得住?
“阿娘,不到一月,您預備着如何做?”洛知栩比當事人兩位哥哥都要着急,只恨不能眨眼就讓他們成婚。
“看把你急的。”梁雪虞輕啧一聲,面上帶着些許笑意,“好在我之前已經将所有的東西都準備齊全了,同時成婚也可,喬家與江家也知曉如今情況特殊,所以同意了。”
洛知栩稍稍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洛王府兩位少爺要同時辦喜事,簡直就是雙喜臨門,城中百姓們哪裏還有心思感覺奇怪不奇怪的,盡等着洛王府辦席面了,先前洛世子成婚,大擺宴席,如今兩位少爺同時成婚,自然更喜慶。
娶女子與娶男子不同,各方面都要面面俱到,否則會被說不看重新媳婦,洛王府向來不拘虛禮,但在對待這些事上還是十分謹慎小心的。
連日置辦各種東西,賬面上的銀子恨不得即刻就花光,索性樣樣都備齊全了,終于在半月後辦了喜宴。
此時已然十月底,若是再耽擱只怕是要更冷了。
大婚這日,兩輛喜轎從不同的方向過來,卻又停在同一府第前,按照長幼順序,自然是洛知銘先帶着新人進去,洛知泠緊随其後。
“諸位,今日王府雙喜臨門,為表祝賀,趙家酒樓擺宴十日,寓意十全十美,望諸位賓客賞臉前往。”
達官顯貴自然是要在本府宴請,何況許多人本就是為着攀附洛王府才來的,自然得進府吃才行。
洛知栩一改常态的穿着白領淺紫的錦衣,因着怕冷的緣故,領子周圍還有一圈小絨毛,暖和卻并不奪目。
他并非今日主角,自然不會喧賓奪主。
秦禦始終站在他身側,他穿着深紫,貴不可言,與洛知栩同站,光是瞧着都覺得賞心悅目。
若在平日裏,洛知栩喝這些酒,秦禦定然要勸說,可他知道洛知栩等今日等了很久,她至能感覺到,對方似乎覺得,只要能看到他們成家立業,便萬事大吉了。
雖不知潛在的緊張和危機感從何而來,但今日是好日子,洛知栩高興,他便也高興。
這酒席一辦便辦到夜裏了。
如今天黑夜長,吃過酒席,送過禮,各家便都散去了,只留秦禦抱着哭嚎不止的洛知栩,站在青藤苑與與江泠兩處院子的分叉口處。
“究竟為何哭,他二人雖長着腿,卻也不會一跑了之,你倒真是用情至深!”秦禦一手攬着他的後腰,另一只手牽着他的手,讓他站穩,嘴裏還說着些酸話。
聽着聲音,洛知銘與洛知泠身穿喜服跑了出來,瞧見他這般哭,也是有些震驚,他可從未這樣過。
洛知銘無奈:“怎麽了這是?哥哥雖成婚,卻也不是不疼你了,瞧你哭的……”
洛知栩重重抽泣着,眼淚和不要銀子似的往外淌,擦都擦不掉,他很想說些什麽,可是一張口便是不成調的嗚咽,便更委屈,哭的更狠了。
秦禦瞧了眼月色,知道他們若是再不離開,怕是要耽誤人家好事,便帶着洛知栩轉換了方向,想把他帶走。
洛知栩卻死活抓着兩人不放,他醉的一塌糊塗,卻還惦記着要将想說的話說出口,幾經抽泣和哽咽,他最終還是斷斷續續的說了一句,然後便撲進了秦禦懷裏,抽泣的更厲害了。
“本王先帶他回府了,兩位兄長先忙。”秦禦說着讓洛知栩雙手環住自己脖頸,一把将他面對面抱起來,托着他臀部氣定神閑的離開了。
洛知銘與洛知泠默契對視,兩人扭開頭,朝各自的院子走去。
今夜,不管是青藤苑還是與江泠,都沒有人守着,曲不成調的婉轉聲音響了一夜。
翌日。
洛知栩頭腦昏沉的醒來,屋內已經燃起炭盆,連地龍和暖牆都燒了起來,他硬是出了一身的汗。
只是也因此覺得喉嚨幹燥的很。
“冬樹!”洛知栩喊人。
在外屋等着的夏柳立刻端着茶水進來,她恭敬道:“少爺醒了,冬樹在廚房端醒酒湯藥了,王爺今日上朝去了。”
“知道了。”洛知栩潤了潤喉嚨,覺得舒服了很多,他微微皺眉,“這還未下第一場雪,怎麽這些早早就全都燒起來了?”
聞言,夏柳卻是笑了:“昨晚回來,您一直說冷,王爺便命人連夜燒起來了。”
洛知栩皺了皺眉,片刻後唇邊抑制不住往上揚,他半真不假的抱怨着:“分明只是醉話,醉話怎能全然相信?”
“王爺在意您,所以不管真話醉話,全都聽進心裏,即刻就做了。”夏柳也跟着笑說。
洛知栩臉上的笑瞬間就控制不住了,如果不是頭暈的厲害,他恨不得在床榻上打兩個滾兒。
夏柳見他這般高興,自己也笑了起來。
突然——
洛知栩微微偏頭:“外面什麽動靜?”
夏柳皺眉:“奴婢去瞧瞧。”
“王妃,宮裏傳來消息,陛下怕是不好了,請您此刻進宮,王妃與大人已經先去了。”
“夏柳,更衣!”
洛知栩急匆匆進了宮,父親母親在宮裏,按理說他不來也可,但許多事他還是想親自問問。
承明殿外倒是沒再跪着一地人,能來的都在裏面,洛知栩進去時,剛好梁雪虞與洛珩出來。
梁雪虞雙目通紅:“去吧。”
寝殿內只有梁玖與秦禦,出乎意料的是蔚藍也在。
梁帝喘着粗氣,怒視秦禦:“這天下,到底要成為你的了!”
“微臣無意聖位,陛下身體不适,莫要多思多慮。”秦禦淡淡說着。
“你,出去!”梁帝看向梁玖,後者看了一眼秦禦行禮退出去了,他繼續說道,“為了害朕,你連妹妹都能送給朕,不愧是那個女人的兒子!夠狠毒無情!”
秦禦斂眉,語氣鎮定:“陛下,當初是您信任星宿之說,執意要納蔚藍為妃的,與微臣無關。”
他絲毫不提“那個女人”,但洛知栩卻看到了他攥緊的拳頭。
“朕知道你想要什麽,但朕就是死,也不會将那東西給你,這麽多年你為我做牛做馬,不就是為了那一抔灰嗎?”梁帝話還未說完便哈哈大笑起來。
洛知栩聰明,瞬間就明白了梁帝的“一抔灰”是什麽意思,是秦禦母親的骨灰……
大梁向來講究屍體完好,入土為安,梁帝卻将秦禦的母親燒死了?
向來都是用“抔”來形容土灰,梁帝這般是故意要惡心秦禦,想要激怒他,想毀掉他。
果然,聽到這番話,秦禦周身氣勢暴漲,緊咬着牙關,直接拽着梁帝的衣襟,兇狠道:“陛下時日無多,還是仔細德行,只怕死後要墜入額鼻地獄!”
“那又如何?不管朕去哪裏,都無法改變朕曾攻打苗域,殺你族人父母的事實,即便去了地獄,他們也得受折磨!”
梁帝似是瘋了一般哈哈大笑起來,他癫狂的樣子令人唏噓作嘔。
秦禦與蔚藍四目赤紅,恨不得将他手刃。
“舅舅,您果真心狠。”洛知栩上前一步,擋住秦禦,即便他身材弱小,卻還是要成為秦禦的盾牌。
梁帝似乎是現在才看到他也在,他看向洛知栩的視線更是譏諷:“身為朕的好外甥,竟能串通外人坑害我,可別忘了,你身上也流着一半梁家的血?”
洛知栩垂眸看他:“自然不會忘,所以還尊稱您為舅舅,只是外甥有些不解,舅舅您為何還要這般卑微的茍延殘喘?”
“茍延殘喘……哈哈哈說得好,朕的護龍衛還在,你們以為還能逃出去嗎?”
“舅舅,護龍衛護的是歷代帝王,您将死,他們自然也會另謀出路,您無需用這種事吓唬我,皇室秘辛我知道很多,比如您曾受胯下辱,才換來何家支持……”洛知栩說完,臉上露出絢麗的笑。
他倒是突然想到什麽,如果梁帝手裏真的有骨灰,那一定就在他知道的那個地方,前世他聽梁琮說起過,曾在龍椅下方的密盒裏發現了一只壇子。
因為不知是什麽東西,便派人扔掉了,再未提起,後聽宮人們說是一些土灰,洛知栩那時隐約有猜到是骨灰,但從未往秦禦身上想過。
他對上梁帝瞪大的雙眼,再次笑道:“我知道您将那東西放到何處了,在龍椅下方的密盒中,您口口聲聲說愛她,卻從未得到過她的在意,當真,可憐。”
最後兩個字說的嘲諷異常。
梁帝躺在床上再沒發任何聲音。
洛知栩三人走了出去,他牽起秦禦的手,他不願再讓秦禦因為梁帝沾染任何污穢,所以這些送葬之言,也由他來說。
秦禦悄悄攥緊他的手掌,他的洛知栩,就該端坐明堂上,不沾染這世間任何風霜,他的本意如此,卻并未做到。
“陛下駕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