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笨蛋!
笨蛋!
昭明帝說會有交代,自是會有。徐長錦在家中抄了幾天的書,沒聽見消息也不急。
倒是前幾日盧湛英來過一趟,臉色煞白,整個人憔悴無比,極其難看。
一問才知,那婚事終究還是退了。
當日,她還在徐長錦房中醉酒痛哭了一場。
她道:“長錦,父親問我為何非要退婚?可他從來都不明白,我讨厭的不是顧春軒,而是這門他定下來的婚事。”
她抱着徐長錦,埋在她肩頭痛哭,“它就像是一個枷鎖一樣架在我脖子上,從小到大,只要我有一絲不如他意,他都會拿這件事兒說我,總是說你是将來要嫁給我戰友兒子的人,可不能這麽沒規矩,叫人戳我脊梁骨。”
“長錦,我有時候都不明白,到底是我是他女兒,還是那個不知道在哪兒的未婚夫是他兒子?怎麽那個所謂的戰友哪哪兒都比我重要……”
她哭得整張臉都是淚,哭得徐長錦的心都要揪起來了。
她抱着盧湛英,忍不住也跟着眼眶一紅。
從小到大,她都知道盧湛英厭惡這門親事,厭惡到了別人稍稍提及她都會變臉的程度。
她也一直以為以湛英的性子,真的退了這門婚事,只會充滿無限的歡喜和輕松,可今日看來卻并非如此。
她只能安慰道:“往後便好了,這親事既然退了便不要再想了。”
可盧湛英卻抱着她哭得更大聲了,呢喃道:“你不懂,長錦,你不懂……”
也是在很久以後,徐長錦才明白這句你不懂究竟是什麽意思。
熬到了菊花開遍的時節,昭明帝終于下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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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部尚書劉捷之子劉粟實屬意外,與晉王之子葉星舒無關,準其歸京,并賜絲綢三萬匹,以作補償。太傅之女徐長錦亦是清白之身,即日起禁足可免。成王行事不端,監國不力,着收回監國之權,暫居永壽宮,罰抄半年佛經。
徐長錦聽見消息的時候,還在家中溫書。聽管家說,晉王府已經去接人了,不日就能歸京。
徐長錦再見到葉星舒的時候,是在望山閣的頂樓。
秋天的午間還不算太熱。
她坐在屋頂邊緣,看着遠處的山峰,吹着秋日裏的涼風。
葉星舒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她。臉色還有些尴尬。
他站在門口,手指緊緊地揪着衣袖,有些想逃,他如今這幅樣子,實在不想面對徐長錦。
趁着她沒回頭,葉星舒便要轉身離開。
可偏偏徐長錦在此刻回頭了,看上去人确實消瘦不少,聽竹北說在皇陵過得清苦,對他這樣的小王爺來說,自然是受了不少罪。
她輕道:“躲我?”
葉星舒腳步一頓,尴尬地回頭,讪笑道:“哪有。”
他故作輕松地走到徐長錦身旁,想像從前一樣潇灑帥氣地坐下,可右腿根本不聽話,還是疼得直抽筋。
早知道當日就不跟皇伯父逞能了,他挨完打就自己拖着傷腿直接去了皇陵,就是想跟他抗議,不準他降罪徐長錦,可最後還是被禁足不說,自己還是她救出來的,而且聽老爹說,要不是他畫蛇添足,本來皇陵也不用去的……真丢人……
見狀,徐長錦立馬站起來,道:“別逞強了。”語氣有些兇悍。
葉星舒立馬嘴巴一癟,看起來都要哭了。
徐長錦蹙眉,“你哭什麽?”
葉星舒:“那你兇什麽……”
徐長錦扶着他靠着圍欄站着,身體的重量都壓在左腿上,右腿便能好受很多。
兩個人都站在圍欄邊上,眺望着遠山。葉星舒悄悄地偷瞄她一眼,清晰的下颌線連帶着整張側顏都帶着遠山般清冷的感覺。
他小聲道:“也不是故意不找你的。”
徐長錦輕嗯了一聲,秋風吹起她的發絲,然後道:“我知道。”
“你知道?”
“竹北跟我說了,說你在家裏哭着讓太醫給你把腿治好,說你還沒娶媳婦兒腿不能瘸。”她用極其平靜語氣把這些話說出來。
葉星舒的臉瞬間爆紅。
“這死竹北!”葉星舒暗罵道。
他忍不住嘴一癟,“還不一定會瘸呢,太醫說好好休養還是會好的。”
徐長錦扭頭看他,淡道:“所以你就是這麽養傷的。”
瘸着腿還爬望山閣,若不是竹北來找她,她還不知道他回來了呢。
“也不是。”葉星舒忍不住辯解道,他就是想散散心,可轉念一想又沒什麽還辯解的。
他低着頭不說話。
徐長錦湊過去看他,不知何時他已經雙目通紅。
“怎麽又哭了。”徐長錦掏出帕子給他擦眼淚。
葉星舒心底卻更委屈了,他紅着一雙眼道:“我本就不聰明,也不會念書,腿還瘸了……”
可徐長錦卻這麽好看,又會讀書,還聰明……
一股自卑感油然而生。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徐長錦道。
葉星舒的哭腔一頓,黑臉道:“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
徐長錦挑眉,看着他不說話。
葉星舒扁嘴,“算了,反正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他紅着一雙眼,委屈地看着遠山,以前他還有風流倜傥,英俊潇灑,武功高強這些優點,從今往後,他就只剩下有錢這一點了。
葉星舒想想便覺得委屈,這盛京城裏可不缺有錢的皇親國戚,以後可怎麽跟別人争啊。
可還沒等他想通,臉頰忽然傳來溫潤濕熱的觸感。
委屈的眼眸瞬間瞪得比遠處的山峰還大。山風都在這一刻靜止了。
他呆呆地回頭,徐長錦從袖中掏出一個細長的錦盒,仿佛什麽都沒發生,淡道:“生辰禮。”
葉星舒還是癡癡地看着她,輕道:“你剛剛……是親我了吧?”
徐長錦把錦盒塞他手裏,“自己回去打開。”
“你是親我了吧?”葉星舒又問道。
徐長錦不接他的話,繼續道:“竹北等會兒來接你,少用右腿走路,我先走了。”
她轉身就要離開。
“你等等。”葉星舒眼疾手快地抓住她,“你親我了對不對?徐長錦,你剛剛親我了?”
徐長錦舔了舔唇,沒說話。
葉星舒看着她的眼睛,乖乖放手,看着她離開。
他忽然大喊:“你不承認也沒用,親了就是蓋章了,蓋章了就是定親了,定親了你就不能反悔了!徐長錦,你往後可不能反悔了,我瘸了你也不能反悔。”
他抱着錦盒嘿嘿傻笑,早知道這招這麽管用,他就在徐長錦面前多哭幾次了。
“嘿嘿嘿——親我了……嘿嘿嘿嘿——生辰禮……”
葉星舒打開一看,“劍穗啊!嘿嘿嘿——劍穗……”
晚上回府在府中喝藥的時候,晉王都直皺眉,“今天怎麽沒鬧騰,笑什麽呢?前幾天不還哭天搶地地覺得自己要瘸了?”
晉王妃搖頭,“我哪兒知道,要不你去問問。”
“我不去你去。”
“你去。”
得了劍穗又得了親親,葉星舒是養傷也不疼了,喝藥也不叫了,大晚上的抱着自己的寶劍摸着上頭的劍穗睡不着。
他琢磨着,徐長錦都送自己禮物了,自己也該送她點什麽才好。
“新衣裳?”葉星舒猛搖頭,“不行不行。”
“吃的?”葉星舒拽着圍帳上的穗子,“她不貪嘴。”
“上回的古琴?她嫌貴。”
葉星舒絞盡腦汁,最後好不容易想出了一個法子。
于是乎。
某日,徐長錦剛從外邊回來,就在自己的書桌上看到了一封粉色的信,署名葉星舒。
而另一邊葉星舒也懷揣着又激動又緊張又不安的心情在等待着回音。
這可是他第一回寫情書,用盡了畢生所學好不容易才寫出來的,還特意用粉色花箋謄抄了一遍,他封袋的時候都忍不住偷親好幾下。
他甚至幻想過無數次徐長錦看到的時候會是什麽模樣!
會高興得跳起來!不不不,她這麽冷靜,應該就是微微一笑。
葉星舒在家中的床榻上打滾,然後翻身撥弄着手中的劍穗,“馬上你就要有另一個主人了,嘿嘿嘿——”
幾日後,回信至。
恰是何花花,顧春軒兩人都在晉王府探傷,只見葉星舒拿着一張粉色的信箋,臉色由喜變怒,急轉直下。
“怎麽了?”何花花問道。
顧春軒也一臉好奇。
只見葉星舒拿着信箋直接沖出家門,連腿傷都顧不得了,何花花通顧春軒兩人攔都攔不住,也跟着一道去了徐家,這回便是徐太傅也不怕了。
他沖到徐長錦的房間,把信箋拍在徐長錦書桌上,大喊:“你這是什麽意思!”
何花花踮起腳尖,定睛一看,小聲念道:“吾愛親啓,見字如晤——霍,情書啊?小王爺會玩兒。”他沖葉星舒豎大拇指。
可再一看,信箋上滿紙紅批,旁邊還落下八個大字:錯字連篇,狗屁不通。
何花花頓時收回自己的手,眸光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得……這是失敗了……
徐長錦恰巧在看書,擡眸看見氣沖沖的葉星舒,放下書本,給自己倒了杯水,道:“就是那個意思。”
“你!徐長錦,你不能翻臉不認人!親也是你先親的,親都親了,你現在想甩了我,我告訴你,沒門!”
何花花瞪大了眼,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消息。
他瘋狂用臂膀撞旁邊的顧春軒,一臉興奮的雞賊樣,激動得眼睛都放光!
“你這樣在戲本子裏的就是薄情寡義的負心漢!糟糠之妻還不下堂呢,你這就是始亂終棄!我要告訴徐太傅,讓他給我做主!”他越說越委屈,嘴巴一癟,眼底就冒水汽。
“你在胡說些什麽!”徐長錦皺眉道。真是越說越不像話,還糟糠之妻……他究竟知不知道什麽是糟糠妻!
“本來就是。”葉星舒看向衆人,“你們給我評評理!她是不是負心漢!親都親了……還不想負責……”
“嘭——”
一拳頭直接打在葉星舒右眼上,徐長錦喝道:“笨蛋,你詩抄錯了!‘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這是悼亡詩,你是也想我死嗎?”
“啊?”葉星舒哭聲停住,然後看向自己寫的情書,道,“我特意沒抄死字啊……”
“哈哈哈哈哈——”何花花忍不住大笑。
“滾!”氣得徐長錦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