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聽宋瀾說出那些話的時候,江岸的腦子一直是嗡嗡的。

他看着宋瀾臉上收斂起所有笑意。

他看着宋瀾優雅的薄唇裏吐出涼薄的字眼。

他看着那張溫柔和煦的面龐在他面前碎成千萬片,那些碎片重新組裝,拼成了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男人姿态散漫地坐在他對面,微微偏頭看着窗外,面容冷硬言辭涼薄,卻漸漸和十二年前的少年交影重疊。

直到他聽到宋瀾說:“綁架是老夫人擅自作出的決定……祭臺周圍有監控……我會救你……”

他才閉上眼松了一口氣,深陷在椅子裏,渾身都卸掉了力氣。

江岸想,原來宋瀾還是12年前的模樣,沒有變得更好,但也沒有變得更壞。

他不是“真善美”的代名詞,但也絕不是“惡”。

他會在被小孩咬傷後拿着玻璃片進行報複,也會在火車來臨前将江岸趕下死亡之路。

他會在酒後胡言說想燒死全世界,也會在橋洞淹沒之前抱着江岸走向地平線。

他會在每個夜晚将試圖靠近的江岸踹出老遠,也會蹬半個月的自行車把江岸送到父母面前。

就像現在,雖然他言辭冷漠涼薄,可他的計劃至少保障了江岸的人身安全。

可是……宋瀾為什麽要這麽做?

江岸心髒緊繃起來,想起了那個十二年前醉酒後說想要一把火燒死全世界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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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宋瀾到底是遭遇了什麽,才會在十四五歲的年紀流浪,才會想卧軌,想醉酒後将自己淹沒在橋洞。

才會在二十七歲時以自己的婚姻作為計劃的一環,來報複自己的親生奶奶。

江岸:“……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宋瀾:“不就是争權奪利。我原本是爺爺唯一指定的寶木集團繼承人,可老夫人偏心宋池,不同意。”

他在撒謊。

若真如他自己所言,為什麽密室那張全家福上他還要用膠帶遮住自己爺爺的臉。

就在這個時候,江岸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宋瀾剛剛說,老夫人原來信仰過一段時間的渡靈教。

而渡靈教是一個,用自己的家庭成員為自己渡惡的邪.教。

江岸神色瞬間變得清明。

如果宋瀾被用來渡過惡,那麽他身上必然有疤痕。

與此同時,一個場景又從記憶深處浮現。

那是宋瀾第一次帶着江岸去洗澡,江岸不小心闖入了宋瀾的包間。

霧氣缭繞,江岸什麽都看不清,卻隐隐約約看到,宋瀾死死捂着自己的後腰——

“滾出去!”

“嘶啦——”

“竟然真的是……渡惡咒。”

“宋瀾,你應該早點告訴我這些的,那樣我就不會怕你了。”

看着宋瀾眼底的震驚和慌亂,江岸幾乎是手足無措地說。

江岸說出那句話後,宋瀾好像是呆住了。

随即他動作飛快地将上衣重新穿上,卻因為扣子全部壞掉,只能半敞。

江岸慌忙從衣櫃裏拿出一件寬大的衛衣遞給他,然後很自覺地轉過身子:“你換吧,我不看。”

一,二,三。

“啪。”

房門被關上的聲音響起,宋瀾已經離開了他的房間。

江岸:“……”

江岸在自己的房間轉了兩圈,然後跑到客房敲響了宋瀾的門。

江岸敲了兩下,宋瀾都沒有開門。

夜深了,家裏的其他人都睡下了,江岸不敢再用力敲打。

于是他回房間裏拿了手機。

手機的界面還停留在和孟長卿的聊天記錄上。

孟長卿撤回了一條消息,又發了晚安。

可能是上一條打了錯別字?

江岸沒有多想,順手發了個晚安的表情包,然後打開宋瀾的聊天界面。

江岸想了想,打字道:“雖然沒有愛情了,但我……”

江岸手指頓了頓,覺得前半句話有些冗餘,删除。

江岸:【我願意當你的同夥。】

發送成功。

宋瀾在江岸心中的形象已經更替完成,從冒着聖光的溫柔學長,變成了那個十四五歲的冷戾少年。

江岸依舊會對宋瀾之前的僞裝,欺瞞和利用感到生氣,生氣到感覺自己對他的愛意,都好像已經崩塌掉,沒有了。

但這并不妨礙他想幫助多年前那個多次想要赴死的少年展開報複,完成心願。

江岸想,這是我欠他的。

“啪嗒。”

半分鐘後,門開了。

宋瀾身上穿着江岸那件白色的純棉衛衣,低頭看着他,臉色依舊冰寒。

“我可以進去嗎?”江岸小聲說,“在這裏說話可能會被我爸爸媽媽發現。”

宋瀾把門開大了一些,江岸如同游魚一般滑了進去。

宋瀾:“……你到底想做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江岸總覺得宋瀾的聲音,表情,乃至身體,都看起來有些僵硬。

江岸眨眼:“你沒看到消息嗎?我想做你的同夥,你不是想要報複你的奶奶嗎?我會配合你的,但你要先告訴我,我需要怎麽做。”

宋瀾閉上眼,又睜開。

他扯了一下唇角,表情幾乎是譏諷:“江岸,我從頭到尾都在欺騙你,利用你,明明知道你有心理創傷,還計劃要把你拉到祭臺上,你不生氣嗎?”

江岸:“生氣啊,但幸好你只是想利用我,沒想過謀害我的性命。”

宋瀾:“你對人要求就這麽低?”

江岸聳聳肩:“還好啦,你知道我剛知道你和馮小鑼關系的時候有多驚吓嗎?我還以為你信邪.教信到瘋魔,要把我綁到祭臺上剝皮放血呢!所以我一下子就把你的期待放到最低了。”

宋瀾上前一步,高大的身材壓得江岸下意識往後退,他臉上甚至扯出了一點笑,有幾分曾經溫柔的模樣,卻因為冰冷的眼神顯得不倫不類:“你不害怕我嗎?我原先的性格都是僞裝出來的,是假的。正常人都會害怕吧,甚至覺得我是精神分裂或是有反社會人格什麽的?”

如果江岸沒見過小時候的宋瀾,那麽他确實會怕。

他不僅會怕,他還會撒丫子就跑,堅決不和這種危險人物有任何交集。

可他見過十四五歲的宋瀾,所以他覺得還好。

頂多……算是返璞歸真了?

或者思想再大膽一點,他還覺得這樣的宋瀾更親切更熟悉呢。

江岸沒有和宋瀾說這些,他搖了搖頭,想開口說什麽,卻發現言辭太蒼白,就抓着宋瀾的手貼在自己的心口。

“你聽,”江岸說,“我不怕的。”

咚,咚,咚。

很平穩很勻速很正常的心跳聲。

宋瀾聽到了。

那麽,那個不平穩,不勻速,不正常的心跳聲又是從哪裏發出來的呢?

“宋瀾。”江岸看向宋瀾,神色很專注,“我是認真的,我想幫助你。不管你想報複誰,我都願意成為你的同夥。”

宋瀾嗓音有點啞:“為什麽啊?”

為什麽?

因為……因為在過去的好多年裏,江岸每次想起那個少年,心裏都會覺得難過。

他有好多次,都想回去問問,說你當時為什麽想要尋死啊?是遭遇了不好的事情嗎?是像我一樣怎麽都開心不起來嗎?

他有好多次,都想對那人說,謝謝你送我回家,還有對不起,我不該欺騙你,我現在知道錯了。

他有好多次,都想重新遇到那個少年,看看他現在過得好嗎?還想燒死全世界嗎?會發自內心地微笑嗎?

所以啊,三年前在演講臺上看見宋瀾從容微笑,又燦爛又耀眼的那一刻,他覺得好開心啊,感覺心髒都滾燙起來了。

……但原來那都是假的。

“因為……因為你笑起來很好看,但它是假的,我不喜歡。”

江岸輕聲說。

“我想讓它變成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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