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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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淤什麽時候走的,葉绾色不知道,陽臺窗簾被拉上了,還給她收了衣服,疊好了內褲。

多管閑事。變态。

昨晚葉绾色反鎖房門後就睡了,氣得飯都沒吃。

餓了整晚,她赤着腳,帶着欺騙心理去稱體重,果然輕了兩斤。

貓祖宗蹲在自動飲水機那兒踩奶,盆裏的貓糧是兩天的量。

葉绾色沒收了貓糧,盤腿坐在地毯上撸它,“祖宗,你是要減肥的貓,不能吃陌生叔叔給的零食,知不知道?”

她極度抵觸江淤這樣無事發生,死皮懶臉把自己當主人的姿态。

無語。

無力。

又是被資本脅迫,想退圈的一天。

葉绾色去廚房榨了一杯新鮮橙汁,一飲而盡,然後去公司把合同簽了。

她深知自己沒有選擇權,掙紮過,還是低了頭,腰了軟,暫且不談自尊,主要是她付不起經濟約裏高額的違約金。

幾大資方已談妥就位,《雪夜霧都》的第二資方是環音影業,第三資方是鄭柏頌和商婉占了股份的一家傳媒公司,第一資方是江淤新成立的一家影視公司,占百分之五十一的利潤。財神打群架,原先那些拟定的資方全被擠走了。

若謙旅心如明鏡,拍着胸脯向江財神保證:“葉绾色未來一年的工作中心就是這電影了,vlog不拍,短視頻不管,CP不瞎炒,其他電視劇也不接,她就本本分分地做個電影人。”

相比葉绾色原先的不識擡舉,江淤很滿意識時務的示弱和示好。

葉绾色簽完字,楊苑讓法務把兩份合同拿走蓋公章,對葉绾色說:“這八個月老實拍戲吧,做好準備吃苦,記住鄭導的規矩,演員中途離場接商務洽爛錢都是死罪。”

葉绾色:“知道,芊芊跟着我去拍戲就行,你多陪嘉素,她不是在住院嗎。”

楊苑焦頭爛額,拿出抽屜裏的便攜式酒壺,悶了一口二鍋頭:“我有時候挺羨慕你的,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能晚結婚還是晚結婚,年輕時眼瞎太可怕了,你看看我,頭腦一熱嫁了媽寶男,現在離異帶娃。”

葉绾色搶過酒壺,“還喝,你手都抖成什麽樣了。郭總不是對你挺好的嗎?”

楊苑冷暖自知地笑:“绾,到我這個年紀,不會只考慮我自己,我只要他對素素好,你明白嗎?行了你回去準備,做好皮膚管理,開機儀式過後,在這邊待一周,劇組就要動身去貴州了。”

十二月入冬,無神論者的世界裏沒有神明,唯有自求多福。

-

開機儀式上,葉绾色見到了男主游坤。

葉绾色之前在微博之夜的紅毯上見過他一面,她那時連入場券都沒有,只是路過。

游坤的母親是圈內女大佬,父親是出名的禁欲系老戲骨,他從小在片場摸爬滾打長大,出身演藝世家,家底厚,也是商婉公司的藝人,畢業于北影。

拍集體大合照時,有媒體不認識葉绾色,游坤把她推到C位,往她手裏塞了一個吉利大紅包,沖她挑眉。

所以葉绾色對游坤的印象還行,挺拔俊朗,濃眉大眼,穿薄衛衣和牛仔褲,看起來不讨厭。

下午是劇本圍讀會。

葉绾色到時,發現氛圍不佳。

鄭柏頌站在走廊盡頭,黑臉大罵:“拍雜志?你跟周願大小姐的經紀人說,要搶模特飯碗就別他媽來我這兒,演員的基本操守有沒有?!”

葉绾色大氣都不敢喘,進會議室,默默把劇本掏出來,把背得滾瓜爛熟的臺詞背到瓜熟蒂落。

她努力降低存在感,自己是走後門進來的,底氣不足。

憑鄭柏頌的咖位,國內第五代導演的代表人物之一,即使資方大佬們內定演員,也得給足他面子。周願的行為,稱得上是耍大牌,觸了鄭導的逆鱗。

鄭柏頌對着副導演怒火騰騰:“開機儀式不來就算了,圍讀劇本都不來,随便買個水獎,被腦殘粉捧兩句,真以為自己演技炸裂啊,可不可笑!給她經紀人打電話,一小時後我見不到她人,以後也別來,想幾頭賺錢就別接這戲,接了又不來。半罐水響叮當。”

圍讀會兩點半開始,會議長桌前坐滿了人。

葉绾色捧着劇本,乖乖地坐在椅子上。

游坤放松,還有工夫找她扯閑:“鄭導很嚴格是吧。”

葉绾色:“演員就是要專注,出圈的不是長相,而是質樸的演技,觀衆都不傻,眼淚是真是假,他們可太知道了。”

游坤點頭:“我看過你的試戲片段,很真實,不裝,難怪會選你當姜黎。”

葉绾色沒應聲。

鄭柏頌沉着臉進來,“浮躁,看她什麽時候完。”

大魔王氣壓低,讀劇本時,葉绾色一直正襟危坐,好在那麽多場戲劇不是白練的,基本功紮實。

她的臺詞很密,和游坤配合着讀完一整頁。

鄭柏頌沒叫停,沒罵,但也沒誇。

暮兮和幾個編劇端着電腦,在一旁修改不合适的臺詞。

旁邊有攝像機在拍,這段圍讀将來會剪進電影的周邊花絮裏。

鄭柏頌審視了一遍葉绾色,雞蛋裏挑骨頭:“你太瘦了,開拍前給我胖十斤。”

葉绾色不敢說不,演員這職業特殊,本身是透明的,胖瘦喜怒都随角色變動。

鄭柏頌又說:“不許打針,盡量素顏出境。”

女主姜黎是外科醫生,這樣的細節安排倒也合理。

只在外形上嚴苛律己太輕松了,葉绾色演過一個古裝劇女主的替身,當時在九寨溝,那天剛下過暴雨,有場戲是在瀑布下,她需要吊威亞,騰空拍打戲時踩空了,道具老師沒拽穩她,她順着河流就飄走了,還好同劇組的男演員把她救了回來。

籍籍無名的這麽多年裏,她猶豫過,最開始也以為自己演戲是玩票,但後來發現自己是真喜歡這行。

葉绾色一副乖學生的模樣:“我可以的,鄭導。”

游坤看葉绾色過于煞有其事,噗嗤一笑,“鄭伯伯您太嚴肅了。”

鄭柏頌轉頭盯着游坤,他對男演員更刁鑽:“你別給老子畫眼線,更不能用粉底。”

游坤相當有容貌自信:“我從來不用那些玩意兒,畫蛇添足了。”

葉绾色默默給游坤貼标簽,自戀的笨蛋少爺。

圍讀會結束已是晚上七點半,葉绾色這才打開手機,微信震個不停,邬舉的電話進來了。

她聽完,深呼吸,主動撥了一個號碼。

人沒接,回了短信:找我。你知道來哪裏。

葉绾色沒耽擱,開車出了停車場。

江淤不就想看她上門求他嗎。

-

葉绾色到了舜山府,門口的保安盤問了她許久。

然後也許有人打了招呼,保安終于擡杆放行。

葉绾色站在恢弘大門前,擡手按門鈴。

直到門鈴快要被按爛,江淤的聲音從門邊的擴音筒裏傳出來,懶散閑逸:“喲這不是大明星嗎,咱這小地方接待不了。”

葉绾色在心裏念了一段佛經,閉了閉眼,軟着聲音:“江總,請您開門。”

門鎖沒響。

葉绾色耐心告罄:“開不開,不開我走了。”

一秒不多,她扭頭就走。

門立刻開了,江淤伸手拉她,“你他媽多等幾分鐘要死啊。”

葉绾色乖巧地點頭,氣死人的乖巧:“會。”

江淤拿了拖鞋給她,“去做飯,菜買好了。”

葉绾色:“你憑什麽封人家的視頻號,邬舉做錯了什麽,他都跟你沒交集。”

江淤:“他是沒錯。我就是看你身邊的人不爽。”

葉绾色屏住呼吸,眼裏的霧聚了又散,“江總,您何必呢。”

江淤把手機屏怼到葉绾色眼前,看也不看地撥拉照片,“這上面的,我都要吃。”

全是她給孟慎南做過的菜。

葉绾色執拗:“賬號解封。”

“行。”江淤當她的面給蔣闊打電話,“解了。”

葉绾色:“除了仗勢欺人,你能不能學會尊重別人。”

江淤往屋裏走,捂了一下胃。

葉绾色看到飯桌上的藥瓶,視而不見,站在門口問:“江總,您是不是想追我?”

江淤轉身:“我像有那閑工夫的人嗎,你不是自動上門的?”

葉绾色笑笑。他說的求她回來都是鬼話,她怎麽還會動搖過。

“那最好。您讓我來做飯的是吧?”

江淤:“我家阿姨回東北老家了,你替一天她的工作,不為難吧。”

葉绾色讀了一下午劇本,口幹舌燥,水都沒來得及喝兩口,馬不停蹄地往這兒跑。

她沒心思吵架,又累又無力,把江淤當事兒逼甲方爸爸伺候。

江淤坐在沙發上,電視開着靜音,看她在開放式廚房裏做飯,看了一個多小時。

期間無論江淤說什麽,葉绾色打死不吭聲,做完飯就走。

江淤追出去,“我送你。”

“可別,您留步。”

“你又耍什麽脾氣?”

葉绾色側臉清冷,眉梢和挺翹的鼻尖都透着生人勿近,撥開江淤的手,“江總,說話要算話,像個男人一樣。”

-

十二月二十三日,喬唯皙的“牧山公益”邀請葉绾色作為分享嘉賓,參與公益主題沙龍。

葉绾色這兩年逐漸有了一些存款,雖然她沒有大紅大紫,賺得還是比一般的上班族多,會定期通過喬唯皙的公益組織,捐贈失依女童助養項目。

跟她一起參與的嘉賓有粉絲百萬的博主,國際金融顧問,世界五百強的HRBP,軍事頻道電視編導,都是非常優秀的女性。

葉绾色為給好朋友撐場面,那天穿得隆重,拿着話筒面帶微笑地說:“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力量微薄,但很多困境,如果女性之間不互相幫助,自己不站出來表達,那麽無人将感同身受,更不會引來重視。很抱歉我沒能在雨天遞出一柄傘,那妄圖當一次雨後彩虹,是我對她們的鼓勵。”

江淤到場純屬是給親舅媽獻花,沒能逃過六度分割理論,看到葉绾色也在。

他找到工作人員,準備以葉绾色的名義捐兩所希望小學,卻被婉拒了。

喬唯皙這人不差錢,随便賣一個畫稿,給明星做一條大裙子,比一家中型企業一年的盈利都多,所以除開特殊情況,“牧山公益”不接受來歷不明的社會資金。

被拂了面子,無趣,江淤拎着酒杯靠在露臺圍欄前抽煙,餘光裏有火紅的裙擺款款走近,停在腳邊。

他擡頭。

葉绾色直言:“江總,玩笑開大了。”

江淤:“做好事怎麽叫開玩笑。”

上次不歡而散後,江淤再沒有找過葉绾色。

葉绾色自己也拿不準他是讓她安心拍戲,還是已經躺平放棄。

葉绾色:“像以前一樣吧。”

江淤似乎聽不懂啞謎:“以前怎樣?”

“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我不呢。”

葉绾色:“江總,說實話,您做這些事讓我心裏不舒服,受之有愧。我男朋友要回來了,我們感情很好,這點和異性的分寸感,我要為他做到。”

江淤的食指敲着玻璃杯,眉間聚攏,“你真喜歡他?”

葉绾色嚴肅堅定,反問:“不喜歡我為什麽要跟他在一起。”

江淤側頭輕舔嘴角,眼底不知是水光還是照映的燈火,心裏開始發空。

他看着葉绾色的眼睛鑒僞,看了很久——你快露出一些破綻,讓我知道你在說謊。

葉绾色手握香槟杯,杯口朝他傾斜一下,舉止帶有敬意,尊重,感謝,唯獨沒有情愫,“江總,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謝謝您讓我有電影拍,這杯敬您,提前祝您聖誕快樂。”

江淤笑了一下,痛感錐心,她連過聖誕的機會都不再給他。

他啞聲問了一句:“那我們呢?”

萬家燈火像墜落冰湖的群星,樹影蒙上月牙時,是一首絕望情歌。

葉绾色捏緊晚宴包,眼神平靜得近乎殘忍。她今天上了妝,眼皮上塗了一層駝色珠光,肉感紅唇精致。

鎖骨随深呼吸窩了一下,她說:“以前我問你要答案,你沒給,現在我只能說——”

“我不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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