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水落石出

水落石出

沈老太太名門出身,父親先去時更是朝中太師,自小眼界心思比同養在閨中的姊妹來得通透,尋常人想不明白的她往往能明白,如今兒女成家年事漸高,丈夫一心寵着,老太太老了不想動,将手裏的管家權交給了兒媳賈氏,安安穩穩含饴弄孫過完剩下的半輩子。

沈府豪門伯爵,若無大錯丹書不毀,朝不更疊,後繼子孫都是有福的。只是如今,事自己上門來,兒媳穩不住後宅,沈老太太為了祖宗太廟,不得不出山規訓宅裏。

沈老太太道“你們姊妹一體,出閣前依着家裏,銀錢門面哪樣不是有了沈家才有你們小姐姑娘的尊貴,出閣後沒了娘家的勢,夫家婆婆妯娌丈夫能重你們?如今尚談不上為了夫家,還未許人便三日一鬧五日一吵,怎的,是嫌沈家安逸久了想見識見識外頭吃人的風浪了?”

“母親,孩兒管教不嚴,煩母親勞累了”沈父臊的滿臉通紅,哪裏還有來時興師問罪的做派,他到六丫頭跟前伸手想安慰姑娘,沈靜瑤直往賈氏身後躲,怯生生不去看他,沈父一只手伸出不上不下的,輕咳了一聲收了手,略過賈氏嘲諷的臉色,朝一旁的沈靜萱道:"五丫頭,爹爹方才氣頭上沒了理智,可打疼你了?"

沈靜萱搖了搖頭:“并未,女兒前些時日同祖父練過幾日武,身子骨不比以往嬌弱”沈父擺手道:“那也不成,女孩子家的金貴着,待會郎中來了定得細細查了,若是落下什麽病痛,爹爹如何對得起你逝去的娘”

沈靜萱暗諷你對不起的我娘的事多了去了不差這件,壓下心裏的反感道:“女兒知曉了,定當好好的養着”

“如此便好”沈父點了點頭,沈老太太倒看不明白了,皺眉道:"萱丫頭,這又是怎麽回事"

“回老太太,老爺方才氣昏了頭揚手要打六姑娘,我們姑娘怕六姑娘身子嬌弱頂不起老爺的一巴掌,就上前替人挨了”沈靜萱還沒醞釀好怎麽糊弄過去,海棠忠心護主,早紛紛不平了,如今老太太一問嘴皮一合就說了出來,海棠想老太太是疼自家姑娘的,定會為自家姑娘做主。

此話一出,屋裏的氣氛登時就變了,六姑娘為何丢了魂一樣的,原是生身父親吓的,沈老太太沉了臉,沈父羞愧難當,賈氏更是雙眼淬了火,死死的釘在沈父身上道:"沈鴻鳴,你真的下得去手啊,虎毒還不食子,鐵打的心腸都不及你歹毒。"

“我不也是氣糊塗了嗎”沈父辯駁道,賈氏冷笑連連:“氣糊塗?平日裏你就不疼瑤兒,但凡瑤兒和其他姊妹争吵你統統不問緣由,上來便訓,你可知道瑤兒常在夜裏哭,有次我尋見了便問她,她說父親不疼她,明明是姐姐們罵的她,她不過還了幾句嘴,她嫡出的丫頭是頂好的命,叫人罵了還不能回嘴了?”

賈氏說着紅了眼眶:"是,是我這做娘的沒用管不住你那些莺莺燕燕,今日的事我雖不明白因何而起,可你若說是瑤兒先去招惹的三丫頭,我第一個不信,她都叫你訓怕了,見了姊妹那次不是夾緊尾巴做人,我就問你她擺過幾次嫡女的派頭,你寶貝的三丫頭那一水的衣裳比我瑤兒還有臉面,你黑心肝啊黑心肝。"沈靜瑤同母親雙雙哭成了淚人

沈父啞口無言,沈靜萱皺了皺眉走到紅杏跟前,扶了人起來道:“你是六姑娘身邊的,事發的時候也跟在姑娘身邊,說說你家姑娘因什麽吵起來的?”紅杏滿臉淚痕,額頭破了個血口子,面色蒼白道:"回五姑娘,我們...我們姑娘本來是去尋三姑娘理論的,前些日子賈家舅爺命人送了塊頂好的玉佩來,說是待過些時日去同大娘子去見她大姑姑戴了撐場面的.

誰能想到那玉佩冬梅才從舅老爺哪取了來要送去院裏給我們姑娘,三姑娘房裏的春嬌半路殺了出來硬是拉了冬梅去吃茶,待回了院中玉佩就不在盒子裏了,我們姑娘氣不過就找了三姑娘,不曾想三姑娘倒打一耙說是冬梅昧下了誣陷她。

紅杏掙開又跪了下去,直在地上磕,磕了沈父又去磕沈老太太,她哭說道:“老爺,老太太明鑒,我們都是簽了死契的下人,主子的東西縱然再好我們添個膽也不敢有非分之想,真是昧下了只管當場将我們打殺了,我和冬梅絕不會有半句怨言,可伶我們姑娘生來暴脾氣叫三姑娘拿話一激口不擇言,老爺明鑒,我們姑娘碾死螞蟻都不敢的人,也就嘴上厲害,真要說要人命的話她萬萬是不敢說的"

衛姨娘皺了眉,呵斥道:"難不成是三姑娘自己咒自己不成?老爺,媛兒文靜,待人接物您都是看在眼裏的,六姑娘小她是真疼在眼裏啊"沈父皺眉不語,今日他吃了兩回教訓,難得把丢了的心眼撿了起來,這事一開始就不如面上看的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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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靜媛心中有些不安,她不過是看中那玉佩委實是好,她也要到議親的年紀了,若是嫁妝匣子裏添了這玉佩,去到了夫家怎麽不得有面子些,六妹妹是嫡親的貴女,賈氏多得是寶貝給她。

而她不一樣,她母親不過是父親的姨娘,房裏的那些個銀子多是要留給大哥哥和嫂子的,到她手裏也就沒多少了,真的尋了人家不是處處都得用銀子,故而她起了歹念。

她之前便沒少占五妹妹的東西也不見有人追問,便是上次鬧大了也不了了之,那罰的三個月銀錢從五妹妹哪裏昧來的東西随意一樣都不止,有了甜頭,她膽子也大了,只是這次并不能像上次一樣脫身,不過她不能松口,昧取姊妹東西說出去委實不好聽,遂她還強撐着哭臉道:"父親,我沒有,媛兒沒有"

沈靜萱現下哪裏還有不明白的,三姐姐饕餮的性子,貪心不足,見了六妹妹的好東西心裏生出歹念,她定是想同對付自己一樣将六妹妹的東西收入囊中。

只可惜,六妹妹不是自己,自己雖有祖母疼,但祖母不能撕破臉皮,畢竟沈家正經管家的不是她,可六妹妹老子娘是沈府的正頭娘子,做的是內宅的主,暗裏還有一些沈靜萱不知道的事,故而今日這步棋三姐姐想全身而退,無異于癡人說夢。

沈老太太人老眼毒,心裏一推猜出了個大概,她冷冷的開口:“這事因玉佩而起,在這裏說什麽不過是扯皮,去,把三姑娘房裏的春嬌并六姑娘房裏的冬梅帶來,面對面的審清楚”

沈靜媛變了臉色道:"祖母"沈老太太掃了眼道:"三丫頭可有甚要說的"

沈靜媛牽強的扯了扯嘴角,年紀閱歷擺着,遇上這事說不心慌是不可能的,她道:“祖母,媛兒想說甚好”她心中暗恨,只望春嬌能封住口。

“崔媽媽,你去将人帶來”

崔媽媽點頭應是,掀了簾子出去了。屋裏一時靜了下來,六姑娘抽泣聲在屋裏格外響亮,沈老太太瞥了眼道:“老二媳婦,命人下去熬碗安神的湯藥來與六丫頭,照這樣哭下去回頭夜裏該魇住了”賈氏一驚道:"多謝母親提點,是兒媳糊塗了"後吩咐身邊的趙媽媽熬安神湯來。

沈家的宅院綿延而建,中間亭臺水榭,青石鋪路,院落多是兩進三出的院子,帶兩間抱夏一間耳房,院與院離的都并不太遠。待崔媽媽領着兩丫鬟到了壽安齋,也不過一炷香的工夫。那兩丫鬟先是朝沈父沈老太太拜過,左邊的穿着褚色的對襟褙子,磕頭後又往賈氏福了禮,正是六姑娘房裏的冬梅,另一個同樣的對襟褙子卻是黛青色的,望着屋裏的情況眉眼間閃過幾分不安。

沈老太太在上頭發了話道:“你們都是主子跟下得力的丫鬟,說的話也代表主子的臉面,今日有幾句話要問你們,你們照實回答便是”賈氏緩了神,往日積的威顯了出來:“若是你們膽敢欺上瞞下,打斷了腿發買人牙子是小的,連累的家裏不得安生就得不償失了”

兩丫頭聞言連連磕頭

“如今六姑娘丢了玉佩,且途中只與三姑娘房裏的春嬌見過”沈老太太道:“你二人滿身嫌疑,都說說吧”

冬梅磕頭道:"回老太太,那日舅老爺命府裏的下人送玉佩來時,同我說這玉貴重極了,宮裏的貴人也戴得的,特特用匣子裝了起來,奴婢怕有失一路都小心翼翼的,不曾想春嬌攔住了我,我們素來不攀談,交情寡淡,可春嬌那日卻格外熱情,一心要拉我去吃茶,我捧着匣子怕摔了便不敢掙紮,就叫她拖了去房裏,吃着的時候她突然同我說羨慕我們在六姑娘房裏當差,三姑娘雖說也是主子但多少不如六姑娘體面芸芸的。

我想到底是府裏辦事的,動了恻隐之心,她拉着我敘談最後竟要塞銀子與我,奴婢笨拙哪裏敢收,我們争吵着被衛姨娘身邊的林婆子瞧見,訓了好一通,待訓完我回了屋裏卻發現玉佩不見了,姑娘問我,我答了發生的事,姑娘聽後匆匆就去找三姑娘理論了,再後來便是現在了"

沈老太太看着低眉的春嬌道:“話到這份上了,你可有要辯駁的”

春嬌渾身抖如篩糠,若是冬梅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還能有空可辯駁,可對方說的一清二楚,她腹中沒了說辭,只咬緊牙關最後一搏道:“老夫人,冬梅說只與我一人見過,可誰知她見我之前有沒有與他人攀談,不能只聽一面之詞就定罪”

冬梅立時反駁道:"你可尋來舅老爺家的人問問時辰,他将東西交于我正是巳時末一刻,門房離小姐的院子不過一炷香的工夫,你拉着我絮了許久,我心裏焦急數着點,到了屋裏也不過正過午時,你說我哪來的時辰再去與別人說話?"

“左右都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一人之言哪裏可信”春嬌道

冬梅氣的漲紅了臉,朝賈氏道:“大娘子,我是簽了死契的,命都壓在您的手裏我哪裏敢偷小姐東西,望大娘子明鑒。”賈氏點了點頭道:“不錯,這丫頭老實,父母賣她時為了換多些的銀子定的便是死契,這一點兒媳敢保證她沒那膽子撒謊”

沈老太太撥了撥手裏的佛珠,說的話不似慈悲念佛之人,她道:"死契的人信得過,三丫頭房裏的丫鬟想來并是這樣的人,沒了保證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宅院裏頭斷案本就不如縣衙公道,一方有理一方沒理,沒理的一方就該伏法。來人,将這丫頭打折了腿叫了人牙子來發賣了"

左右的婆子聞言上前摁住人,春嬌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哭天抹淚的去拉自家姑娘:“三姑娘,救我,你救我啊,是..嗚”她後頭的話還沒說出來,沈老太太就一聲厲斥道:“賭住她的嘴,拖出去。”

幾個婆子力氣都大的,架着人出去了。外頭傳來一聲聲響動,沈靜媛直軟了腿,賈氏冷笑道:“豪門裏的小姐,做出雞鳴狗盜之事,衛姨娘,您真是好本事啊”

沈父的臉青了又紫,紫了又黑,怒而一巴掌打在了三姑娘的臉上道:"丢人"沈父這一巴掌力氣大的很,沈靜媛臉紅腫火辣,疼的直掉眼淚,衛姨娘撲倒女兒身上哭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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