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舌燦蓮花
舌燦蓮花
沈父面色吞了耗子似的,難看的緊,平日三姑娘素來乖巧,姊妹裏最不需他操心,昨夜裏他宿在衛姨娘屋裏,夜間耳鬓厮磨春宵紅帳後,摟着紅潮未褪去的衛姨娘,他不忘誇她為自己生了個好姑娘。
如今,自己這好姑娘轉眼成了剽竊姊妹東西的小賊,沈父臉上無光,似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尊大貼成的面皮一顫,掃了一地的尊嚴,見哭成淚人的衛姨娘母女,哪裏還有半點往日的憐香惜玉。
“都給我閉嘴,在這嚎哪門子的喪呢“沈父指着地上的人,冷聲道“瞧瞧你們母女,做出這檔子的龌蹉事來不懂得好好省省自己,盡在這丢人現眼,枉我平日裏還在母親處不時替你們說上一二好話,誇你們孝順乖巧,體貼夫君的難處,如今看來是我一廂情願不知臉皮了,你們就是這樣打我的臉的?"
屋裏,沈父胸口氣的上下起伏,猛灌了口茶水,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賈氏摟着女兒,早一顆心落回肚子裏,見沈父的惱羞成怒,她不鹹不談的開了口
“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官人白日與同僚上司們打交道難免疲憊,到家中看不透後宅裏的彎彎繞繞也不奇怪,更何況有些素來面上一套內裏一套,人前人後兩張皮子,真真叫人猜不透呢”
懷裏摟着女兒的衛姨娘聞言,白淨的臉上惱怒憋成了胭脂色,心中暗恨賈氏這賊婆娘落井下石,面上一副痛心疾首,她知道此刻需得穩住沈父,要是對方真惱了自己在府裏頭的好日子怕是到頭了
本就半跪在地上的她,膝行幾步到跟前來,抽抽搭撚着帕子抹淚
“老爺,奴婢真不知媛兒她會去昧下六姑娘的玉佩,其中定是有什麽難言之掩...”
沈父冷冷打斷:“能有什麽難言之掩?不過是嫉妒姊妹裏有好物件,爛了心腸的東西,要不是念在沈家還要臉的份上,就該拉出去打死算了。”
賈氏在旁忽一臉恍然大悟狀,對着沈父道:“官人,你這話倒是點醒了我,前些日子三丫頭與五丫頭起争執,最後沒能斷個明白,好像也是因的什麽東西起的,五丫頭的娘雖說早去了,但當年夫君的岳丈鼎盛的時候也是當過正四品巡鹽撫使的肥差,
我那可憐的姐姐嫁妝匣裏好東西怕是不少,有些東西倒不必六丫頭的差,只怕是有更好的,官人你看那次會不會也是...”
她這話說的巧妙,說一半留一半給人遐想,又逢今日這檔子事,沈父只要不是缺了腦子都能順着賈氏的話往下想。
果真,沈父面色更加難看,陰沉的能滴出水來。衛氏眼中閃過一抹厲色,知今日事定不能善了,一咬牙腦袋就往地上磕,砰砰的連磕了四五個響頭。
滿屋子裏頭的人一時都驚住了,雖說壽安齋的地上墊了毯子,但架不住衛氏的那股子狠勁,響聲還在梁頭缭繞,衛氏原先白淨的額頭登時紅腫一片,映着那張嬌滴滴泫然欲泣的臉,沈父松了松神色。
“老爺,您不信媛兒還能不信我嗎,自打入府以來奴婢就一直伺候侍奉您,十來年了奴婢再有本事能藏您難道還不能察覺到一絲半毫嗎,虛與委蛇也是會累的,奴婢要是有二心早該露出馬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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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何等人物豈能會看不出誰是真心誰是假意,奴婢指天發誓,若是奴婢真如大娘子口中所言是那種人前人後兩張皮子的人,只叫我不得好死,死後不得超生。”
大乾因前朝所累,鬼神之說日漸深厚,且豪門權貴裏更甚,這些人滿堂的富貴,比尋常百姓都惜命,皇朝境內的廟宇佛寺不計其數,便是官家也獨獨在建了永安寺,每年裏到其中祭祀祈福保佑國泰民安。
自上而下尚且如此,沈父自當對鬼神有敬畏之心,見衛氏所發誓言,面上好了幾分,不自覺裏還有股埋怨
“你倒是是一心為我,可你養出來的好姑娘,真真是給我張臉啊”
衛氏哀怨神傷道:“是,媛兒今日做的事确實混賬,可誰叫她親生的娘沒本事是個依附他父親的奴婢出身,給不了她沈家小姐的體面,您也知道媛兒這丫頭平日裏最是看重自己沈家小姐的身份,能尋得您這般好的父親她夜裏都該笑醒的,可出身到底在哪裏擺着,
六姑娘人小,不敢說我攀誣,六姑娘與三姑娘鬥嘴定是拿了她庶出的名頭,老爺明鑒,沈家大宅裏都是老爺的骨肉,真真要劃清個高低貴賤嗎?”
沈父聞言去瞧六丫頭,見她竟哭累了睡在賈氏的懷裏,又拿眼去瞧她貼身的丫頭紅杏,沉聲道:“可真如衛姨娘所說的?”
紅杏心向着自家小姐,到底不能胡亂開口,若是信口雌黃查出來只會對姑娘更不利,她急急辯解道:“是三姑娘拿話先激的我們姑娘,我們姑娘一時嘴快并沒有歹意,奴婢最是清楚姑娘的性子,老爺。”
衛氏見自己猜中了,連忙打蛇上棍,依舊是楚楚可憐樣,不知是裝模作樣還是皮子下便裝着副巧言擅辯的面孔,她抹淚道:“媛兒這丫頭,奴婢時常勸她莫要太在意這些,可她生來與老爺一般的脾性,後宅是大娘子掌的家,六姑娘的用度本非三丫頭能比的,我勸她莫要多想,熟料她面上一副聽進去內裏卻越發計較嫡庶尊卑,不曾想釀成今日的後果,是奴婢有罪”
“聽衛姨娘這話,倒是怪我這大娘子偏頗只知給嫡出姑娘的好,冷落了庶出的姑娘”賈氏柳眉倒豎,諷刺道:
“如今三姑娘做了賊人肮髒沒臉的事,卻要來怪我?你好大的臉,且撿起你的沒臉沒皮去外頭打聽打聽,那家定的規矩不是嫡便是嫡,庶便是庶,怎麽你這娘颠倒了府裏的尊卑還要教你那不知進退的姑娘一起有樣學樣,待入了夫家也不怕叫人笑話,沈家的臉比你的尊貴做不到你這般恬不知羞”
沈老太太面色一沉,聽出了衛氏的弦外之音,瞥了眼自個房裏的姑娘,見她瞠目結舌看着沈父屋裏的兩人鬥法,葡萄眼圓溜溜的晶亮,不失好笑。
沈靜萱上輩子在伯爵府裏也是混跡過一生的,沒什麽大的本事倒是很會聽風辨意,今日賈氏和衛氏顯然是撕破臉皮,當面鑼對面鼓的在壽安齋這方寸之地架起了擂臺,她方覺得自己的不足
瞧瞧衛氏本如釘耙下的獵物此刻竟還能掙紮着反咬獵戶一口,便是沒理的境遇下也要咬下對方的血肉。
賈氏也是蠢的,如此竟還沒察覺衛氏看似退無可退自尋死路下的成算,順着衛氏的話頭接茬一心只想惡心對方,只怕到了最後惡心的只會是她自己。
衛氏期艾道:“老爺,奴婢性子軟不必大娘子來的鐵腕,若是能學了大娘子一二還能頂用養好房裏的姑娘,可偏偏奴婢是做貫了言聽計從的,奴婢卑微的身份如何學得會大娘子世代官宦嫡小姐的氣度”
“倒還算有自知之明,不像養的姑娘一樣”衛氏唯諾的點頭道:“大娘子訓的是,是奴婢不自量力,可懷胎十月生下的血肉哪個做娘的沒有私心不想養在自己房裏,奴婢是那私心大的現在才看清,廟裏的和尚不常說回頭是岸,奴婢今日算是一巴掌被打醒了,看清了一切”
賈氏心底一沉,暗覺不妙,衛氏而後從口中吐露出的話噎的賈氏吞了死耗子般惡心,
她道:“姑娘雖大,到底還在娘家裏沒有嫁人,未出門子一切都還來得及,奴婢沒本事管教好姑娘,老爺,媛兒也是你的骨肉你總不能見她重蹈覆轍,奴婢今日鬥膽求大娘子不計前嫌能好好管一管三丫頭,往後也好在娘家不失沈家的臉面,是為老爺的名聲也是為大娘子的”
沈父此生叫臉面二字拿捏的死死的,今日三丫頭做出如此行徑他便已然大失顏面,若是真如衛氏所言,到了夫家再行今日之舉,那他真真是丢人丢到地底下去了,遂他面上繃出幾分肅然
“這話說的不假,三丫頭是合該教養教養了,大娘子平日裏操勞辛苦,可沈家的顏面全然掌控在大娘子手裏,還望大娘子能體諒體諒”
賈氏心肺都要氣炸了,端不住什麽禮不禮的,紅唇上下一碰難聽的話兜頭蓋了沈父滿臉:“官人真是好熱的心腸啊,合着我親生姑娘受了委屈你做爹的不安慰反倒要将禍害的潑皮送到我眼皮子下來,官人這是要惡心誰呢?”
沈父沒想到妻子這般潑辣,臉上一囧,眼皮子打了個翻壓下怒意道:“大娘子這說的什麽話,三丫頭怎麽說也是我的骨血,她既叫你聲大娘子就是尊你為母親,子不教往後說出去大娘子的名聲也不好聽不是,六丫頭還小,三丫頭過不了兩年就出門子了礙不着大娘子多少時日。”
賈氏正欲諷刺回去,身旁的趙媽媽輕拉了她一把,直給自己使眼色,趙媽媽向來是賈氏的心腹,平常諸多大事賈氏并會同她商量,忽見她此舉,翻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她冷哼一聲不語。
沈父當她是首肯了,目光感激的向賈氏望去,後又轉停在沈靜媛身上
“三丫頭今日這般不知進退,你那姨娘小娘是養不熟你了,自明日起搬去大娘子院子裏受管教去吧,別怪我這做父親的不講情面,即是去受管教的,當是有什麽委屈也得給我憋着,若是叫我知道你還在大娘子院子裏擺小姐譜,仔細你的皮”
沈靜媛發髻上的釵環方才叫沈父打掉了一只芍藥花型四周鑲珍珠的華盛,頭發散亂,一邊臉上紅手印高高的腫着,聞言止住了哭泣唯諾的點頭應道:“女兒..聽父親安排”
似有鳴聲敲響,這場對壘鳴旗收了兵。沈靜萱算是看出來了,衛姨娘大事化小的本事在府裏可謂是一絕,雖說沈父的火氣未消,到底是穩住了自己也避了房裏的姑娘受了大的懲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