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街燈昏暗，小區門口的保安捂着軍大衣，時不時朝林寒瞟兩眼。聖誕節的晚上，這樣一個瘦弱的女生站在寒風裏已經半個多小時了。
林寒冷的搓着手，不斷的哈氣，熱氣遇到冷風冒着白煙，在橙黃的街燈裏泛着溫暖的光暈。街道的盡頭，依然沒有車子行駛過來。林寒的等待在這個偌大的街上，顯得有些寂寞和凄涼。
方穎西銀白色的小本田從黑暗的街角轉過來到達林寒的面前時早就過了他們約定的時間，遲到仿佛成了方穎西在見林寒時的特權。她不慌不忙的拉下車窗，将頭伸出些許，對着身上披着霜氣的林寒抱歉：“對不起，林寒，我又遲到了。”
林寒無奈的朝她笑，她并不在意多等這麽一會兒。怕只怕樓上的萬玲，這個鐘點将方穎西領上樓無疑跟火上澆油一般。“方穎西，我沒來得及跟你說，我跟萬玲一起住的。你上去稍微讓着點她啊！”林寒踢了踢地上的一顆小石頭，在街燈下等着方穎西鎖好車門。
方穎西的身子頓了頓，她沒想到林寒在跟別人合租，而且是跟萬玲。可是她是方穎西，這點麻煩又怎麽會讓她打退堂鼓呢！“我是大人不計小人過的，如果她非要跟我斤斤計較，那我可以奉陪。”方穎西抛給林寒一個凜冽的笑容，冷風嗖嗖的刮過林寒的耳際。
兩人一前一後的上了樓，開門的是餘曉海，露着他那标志性的憨憨的笑容：“請進，請進，湯都開了兩道了，馬上就有的吃了！”傻人總是幹些傻事情，餘曉海只顧着寒暄着了，忘記了萬玲對于方穎西一股惡氣好多年都沒有發出來。
“兩次？何止兩次！再不上來湯都要幹了！”萬玲一手用筷子撥弄着鍋子裏的青菜，另外一只手則撥弄着另外一個小一圈的不鏽鋼小鍋，“大晚上還得去買個新鍋，到人家吃個飯還挑三揀四！”一頓火鍋吃出兩個鍋來，看着還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方穎西換上了林寒準備的新拖鞋，滿意給林寒抛了個媚眼：“小林子，态度不錯，加分！”從莫須有的時間開始，方穎西突然變得與林寒熟絡起來，具體是哪天變得，她們倆似乎誰也說不清楚。
萬玲做了個嘔吐的表情，站起身走到餘曉海的身邊，狠狠的掐了一把餘曉海的胳膊：“看什麽看，沒見過女的啊！去，把廚房裏的菜端出來！”餘曉海習以為常的悶聲往裏面的廚房去，時不時回頭朝林寒吐吐舌頭。
平時有個萬女王，今天多了個方女王，小小的客廳顯得擁擠而熱氣沸騰。不知道是火鍋的火太旺，還是女王們已經燃起了戰鬥的硝煙。
方穎西看也不看萬玲，徑自走到為她單獨準備的小鍋面前，掏出包裏的紙巾擦起桌椅來。林寒和萬玲一齊将目光落到了方穎西的身上，只見她聚精會神的擦拭着桌面，一塊塊的清理，嚴肅的就跟研究古代文物似得。
“方小姐，您能不能讓我們感覺是生活在自己家裏，而不是古墓裏呢？”萬玲受不了了，她覺得在方穎西這一連串的動作下，她的房子快變成醫院的消毒室了，一股衛生濕巾的味道竄到她的鼻子裏，直叫她火大。
方穎西嗯了一聲，偏過頭斜望着滿目憤怒的萬玲，停了幾秒就轉了過去，繼續她剛才的動作。萬玲的話就好像從來沒有說過，林寒眨巴着眼睛，透過消毒水的氣味就聞到了濃烈的火藥味。
“好啦，玲姐，咱吃飯吧！海哥還等着端菜呢！”林寒打個圓場，拽了拽萬玲的衣袖。兩步走到方穎西身旁，蹲坐下來，輕輕在方穎西的耳朵旁說道：“方穎西，我們能不能和諧一點兒？好好一起吃個飯，好嗎？”
方穎西已經忙得差不多了，起身坐到椅子上，簡直就像個太後：“嗯，我一向主張和諧共處的。林寒，我怎麽說都是一客人吧！”最後“客人”二字被她無限拉長，仿佛故意要讓某些人聽個清楚，說完便從包裏頭掏出一雙準備好的一次性木筷，随時準備飽餐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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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沒，樹都砍掉幹嘛去了，都去給某些人當筷子使了！”萬玲的火一點也沒有熄的意思，怒沖沖的坐到方穎西的對面，抄起桌子上放好的筷子就往火鍋裏撈：“環保只為了下一代，不環保的估計嫁都嫁不出去了，下一代是沒什麽希望了！”
啪的一聲，方穎西的筷子摔到了桌子上。死穴有時候是絕對不能戳的，萬玲又明知故犯了。場面一下子冷到了極點，方穎西一個字也沒有說，只定定的盯着萬玲的臉，仿佛要從她的臉上看到世界地圖一般。林寒看到方穎西的眼睛裏飛出了無數的小刀子，一刀刀射進萬玲的小眼睛裏面，比小李飛刀還要準，粒無需發。
“小玲，人家方小姐是小寒的客人，你怎麽說話呢！”餘曉海咽了口吐沫，拉了拉萬玲的手膀，“來，來，方小姐別見外，小玲刀子嘴豆腐心，別生氣啊！”說話時餘曉海并不看方穎西的臉，就好像方穎西是盤絲洞裏的蜘蛛精，看一眼就要着了道似得。他不敢看，只好一個勁的埋着頭說話，聲音發悶，更叫人惱火。
林寒很無奈，這場面俨然失控了。她拉不住萬玲，也擋不住方穎西。餘曉海跳出來了，她林寒也不能坐視不理。“方穎西，這鍋是我做的湯底，你嘗嘗嘛，給個面子！”林寒谄笑着将方穎西的筷子重新遞到她的面前，“來嘛，應該很好吃的！”
方穎西低頭看了眼火鍋，偏頭對林寒說了句：“這筷子髒了，我不要了。你幫我找雙一次性的來。”她的意思林寒明了，方穎西不想吵架。還好林寒在買鍋的時候早有預料，準備了一次性的餐盤，這下總歸将方穎西的火氣按捺住不少。
四個人兩口鍋，悶聲悶氣的吃起來。萬玲冷着臉不說話，方穎西自顧自吃自己的一口小火鍋，林寒坐在方穎西的旁邊，湊着身子往大鍋裏攪和，餘曉海只能哄着萬玲，一個勁兒給他的女王夾菜。
沒吃一會兒，方穎西的小鍋就見底了。林寒一轉頭就看到方穎西将筷子擱在盤子上，朝她眨了眨眼睛，眼裏還閃着蒙蒙的光影：“味道不錯，我能加菜嗎？”
方穎西一說完，林寒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餘曉海也有意無意的轉頭打量了下方穎西。唯獨萬玲一副沉着冷然的樣子，不以為意的咽下嘴裏的菜心，冷笑了聲，說道：“小寒不是很了解方小姐的食量啊！方小姐是素食主義，平時葷腥吃的少，一兩塊肉就見飽。素菜那就是個無底洞了，趕緊給加菜吧，一會兒讓方小姐餓着了，我們可要負責任的。”
林寒愣了下，沒想到萬玲對方穎西如此了解。她與方穎西認識兩月，偶爾一同吃飯，通常是葷菜，因為林寒是肉食動物。她不知道方穎西這麽喜歡素菜。
一頓火鍋吃完，方穎西小姐将素菜的三分之二收納進肚子，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味道很好，謝謝款待！聖誕節快樂！”吃飽了的方穎西笑起來像個小女孩，年輕而單純，說點話都格外讓人愉悅。
夜晚的燈火中林寒送方穎西走出小區，昏昏晃晃的暖色小燈照耀在兩人的身上和臉上，照暖了這冬季的夜晚。林寒走在前面，方穎西走在後頭，一前一後，言語不多。似乎兩人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麽，一時陷入了各自的思想裏，有些沉默。
“那次你請客花了七百二，是因為我先到先吃了好幾塊蛋糕。”方穎西做了個鬼臉，随即又恢複到她冷傲的姿态，“林寒，你在想什麽？”
林寒擡起有些懊喪的腦袋，她心裏有說不出的郁悶。萬玲知道的方穎西，似乎她一點兒都不知道。她對于方穎西了解又不了解，但是她卻和方穎西共度了那麽一夜。她想要更多的方穎西，卻無從下手。悶悶的感覺叫林寒覺得難受，特別是方穎西此時就在她的身旁，但是她什麽都不能說出口。
街燈很昏暗，方穎西的本田停在昏暗的光影裏。林寒目送着她慢慢的消失在街角。悵然的失落像夜空中不清不楚的月亮，她看不到也看不明白這到底有多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