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方穎西是會做飯的。林寒頭一回知道,看着眼前的四小碟,她突然有種翻身農奴做主人的喜悅。穿着小圍裙的方穎西還在廚房裏忙着善後,飯菜的香味彌散在整個房間。
林寒從監獄忙到事務所,回到方穎西的公寓時已經很晚了,方穎西卻極有耐心的一直等待着她的歸來。有家的感覺盈滿了林寒的心頭,幸福來得有些意外。
從包裏拿出那本厚厚的案件卷宗,乘着方穎西做飯的時間,林寒一只手撐着下巴,坐在沙發裏反複回想了下關于許若蘇的點點滴滴。
正如小秦所說的那樣,許若蘇沒有什麽值得說道的東西。年輕的辦公室女郎,薪金優厚,住在高檔的別墅小區裏,過着朝九晚五的小日子。這是個正常女人的正常生活。深思片刻,林寒卻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從許若蘇所敘述的事實經過裏她隐約覺得太順利了,或者說是太戲劇化了。不是誰說殺人就真的能把人殺死的,殺人在某種程度上是個複雜的事情。許若蘇把它說簡單了。
“開飯了。”方穎西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到了林寒的面前,手裏拿着一雙筷子遞了過來。林寒一擡頭剛好和方穎西的視線對上,四目相交有些微的尴尬。方穎西的頭發三兩根垂落了下來,顯得慌張而随意,這不是她一貫的風格,林寒看在眼裏覺得奇怪。
兩人默默無語的吃了一餐飯,方穎西的情緒顯然不高,林寒說了幾件事務所的新聞想逗她開心,卻最終隐沒于方穎西的無語中。
“方穎西?”林寒喚了一聲,她看到方穎西失神的捧着飯碗,筷子裏夾着的黃瓜就快掉下來了。那雙放空的眼眸盈盈亮亮,卻沒有往昔的驕傲和敏銳。方穎西有點兒不像方穎西了。林寒默默的扒了口飯,擔憂的又朝方穎西多看了幾眼。
嗯。老樣子的哼哼兩聲,方穎西有些發愣的将黃瓜放進嘴裏,慢慢的嚼着,目光仍然是不對焦的盯着別的地方,好像在看着菜,又好像什麽都沒有看。這樣子很像監獄裏的許若蘇,林寒驚得一抖,放下碗筷;“方穎西,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
方穎西的身子随着林寒的問話也是一顫,有些僵硬地轉回頭朝林寒笑了笑,搖搖頭:“沒有。什麽事也沒有,可能有些累了。”她說的輕松,但林寒從那勉強出來的笑容裏看不出絲毫的輕松。有什麽事情能夠讓方穎西累的發呆?林寒猶豫着要不要深問,問些什麽她卻真的不知道。
晚飯後照例各忙各事。林寒窩在沙發裏翻弄着手頭上的卷宗,細細琢磨案件的蛛絲馬跡。方穎西仍然坐在她的書桌前,擺着一副工作的摸樣。林寒幾次擡頭都看到方穎西偏着身子望着外頭的茫茫夜色,那孑然的姿态顯得寂寞而無助。林寒猜想方穎西确實太累了,也許休息了幾天叫她擔心起設計室的業務了吧。
夜晚的寂靜裏每個人的心思突然地跳動出來,來不及遮掩,只能放任其游蕩,最害怕被別個人偷偷瞧見了去。
“方穎西,你真的沒事嗎?沒有生病吧?”躺在床上林寒轉過身将目光對上方穎西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她的膽子變得大了許多,一邊問一邊伸出手去試探着摸了摸方穎西的額頭。這一回,方穎西沒有阻擋,任由林寒的手覆蓋到她的額發上,觸碰到她臉上的肌膚。
困倦寫滿了方穎西的臉,她輕輕閉上了眼睛,嘴裏喃喃自語:“沒有發燒。遇上些不高興的事情罷了,你不用擔心我。我一直很好。”說着擡手将林寒的手慢慢拉了下來。
不再言語。林寒挪了下身子,使得光線可以更多的落到方穎西的臉上,她想看明白身邊的方穎西此刻的容顏。她看到方穎西的睫毛在抖動,長長的卷卷的睫毛在晃晃的光影裏反射着晶瑩,似乎是沾着透明的水珠。
方穎西在哭。林寒瞪着眼睛看的真真切切,她垂着手有些無措。林寒從來沒有看到過方穎西哭泣,即使此時的淚水還躲藏在方穎西緊閉的眼眸中,林寒已經感受到了冰涼和疼痛。方穎西的疼,恰似她自己的疼一般收縮着她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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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唇輕輕印到方穎西顫動的睫毛上,覆上那雙平日裏明亮的眼眸,林寒說不清為什麽仍然靠了過去,圈起手臂将方穎西圍到了自己的懷抱中。她害怕看到哭泣的方穎西,就像害怕心髒無由的抽痛。
被林寒的動作一驚,方穎西猛的睜大了眼睛,在黑暗裏靜靜的盯着林寒漲得通紅的臉。良久,擰着眉頭深深的嘆了口氣。“抱抱我吧,林寒。”方穎西喃喃的說着,動了下身子鑽到了林寒敞開的懷抱中,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找到了避風港。
擁抱着方穎西的肩膀,林寒睜着的眼睛在昏暗中顯得異常閃亮,她突然覺得如果自己再強大些那該多好。保護方穎西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卻是此刻林寒最想要做的事情。
濕潤的感覺貼在林寒的胸口,方穎西的眼淚沾濕了林寒的衣裳。低低的嗚咽漸漸變成了抽泣,方穎西的傷感來的莫名突兀,卻哭泣的悲傷至極。林寒除了給出一個還算溫情的擁抱就再無其他了,她抱着方穎西,緊緊的抱着,卻如何也感覺不夠。
在這哭泣中兩個人不知不覺地睡着了。皺着的眉頭并沒有随着睡眠而放松,仿佛夢魇同時困擾着林寒和方穎西,誰也逃不掉。
在夢裏,林寒遇上了一只漂亮的美人魚,她有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眸。不知誰說起過,人魚的眼淚會變成七彩的珍珠。但林寒卻跟小小的美人魚說:我希望永遠不要看到你的眼裏溢出淚水。
大清早一陣吵鬧的手機鈴聲驚醒了林寒,她剛接起就傳來小秦喘氣的聲音:“喂,林律,出事了!許若蘇在監獄裏自殺了!”
林寒迷茫的聽着電話那頭氣喘籲籲的聲音,忽然覺得許若蘇就像夢裏她遇到的那個巫婆,破壞了她最美好的夢境。然而,巫婆死了,故事也必然結束。林寒突地清醒過來,意識到事态的危險,渾身冒了一層薄薄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