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連着好幾日林寒都在事務所與方穎西的公寓之間游走,回到方穎西的地盤第一件事情仍然是洗頭洗澡。而睡前多加了一項工作,擦藥。過敏的疹子出了一片,開始時像肉色般的鮮紅,半天後轉為幹枯的顏色。方穎西的藥盒裏長年備着爐甘石洗劑,對付這些難看的紅疹。
兩個人生活的節奏默契的合拍,晚飯後各自繼續手頭的工作,然後在整點前洗漱睡覺。林寒躺在方穎西的大床上,擺出個大字型,眼睛放光的盯着天花板。這生活太安逸了,叫她感覺不真實,此時她竟睡在方穎西的床上等着方穎西洗漱完畢一同入眠。
也許因為發過敏的關系,方穎西變得有些沉默,不怎麽愛跟林寒說笑。有時候徑自坐在書桌前發呆,一呆就是好幾個小時。家裏突然多了林寒這樣一個大活人着實讓方穎西不适應,但是林寒表現出的小心翼翼又叫她不忍心打擊。方穎西站在衛生間明亮的鏡子前,注視裏頭另一個自己,眼神中盡是恍然和不安。到底在不安些什麽,方穎西捧着涼水将臉淋了個濕透。
林寒太累了,還沒等到方穎西就昏昏欲睡了,聞着另一只枕頭上方穎西的味道不知不覺就真的睡了過去。她記得明天一大早就要趕車同實習助手小秦一同去西區看守所會見她的當事人,不知道那個叫許若蘇的女人到底什麽模樣,會不會三頭六臂呢?林寒夢呓般的笑笑。
西區看守所位于XX市的郊區,從市內行車約要兩個鐘頭才能到達。林寒坐在後座裏,翻閱着手裏頭的一打資料,時不時詢問了身邊的助手小秦。兩人的臉上都挂着無奈的表情,這個案子做起來真叫人打不起精神,公訴那邊的證據都形成證據鏈了,俗話就是人證物證俱在,這罪認定了。
“許若蘇是什麽樣的人?沈明君有沒提?”林寒突然來了這麽句,小秦一時有點慌神,她還沒來得及總結當事人的資料,不大了解這個許若蘇的背景。
小秦搖搖頭,只撿了幾點自己清楚的向林寒彙報:“我稍微留意了下,好像沒什麽特別值得關注的。就是普通白領,年輕,工作能力一般,是做文職的。”
林寒輕輕點點頭,還沒來得及多問車子就已經到了高牆之外。這不是林寒第一次來監獄,然而那種壓抑的氛圍還是叫她不舒服。牆壁很高,高的似乎連着天了,看不到盡頭。
辦完了一系列的正規手續之後,林寒和小秦被領到了探望室,等着獄警帶出許若蘇。林寒從包裏掏出了筆記本,擺着一如往常接見當事人時的表情,嚴肅的像方穎西似得。四周靜悄悄的,林寒聽到嗒嗒嗒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伴随着腳鐐擊打的聲音。
許若蘇不是危險犯,但是她一直鬧自殺。看起來這是件并不輕松的事情。
門從外面被輕輕的推開,一個消瘦柔弱的女人首先映入眼簾。林寒的身子一震,充滿疑惑的眼神非常失态的暴露無遺。她見到的許若蘇面容姣好,身形瘦削,個子不高,蒼白的臉色在黑發的映襯下尤為楚楚可憐。她是故意殺人案的被告?林寒在心裏否認了這一點。
獄警守在一邊,這讓接見變得更加公式化。林寒起身做了個自我介紹,自始自終許若蘇都沒有擡眼正緊的瞧瞧林寒,只徑自面無表情的望着某一處出神,似乎一點兒也不關心自己的事情。林寒低聲喚了句她的名字,許若蘇才稍有些動作,轉過頭掃了林寒一眼,目光散亂而無辜。
“你有什麽事嗎?我已經認罪了,沒有什麽好說的。”許若蘇将眼神放回到初始的位置上,仿佛是在跟雪白的牆壁對話,說完又陷入了沉默。她的手被手铐拷着,放在大腿上,并沒有什麽動作。這證明她是真的一點兒都不緊張。林寒看在眼裏,暗自嘆了口氣,她還沒有絕望,她的當事人已經絕望了。這比麻煩來的更可怕。
“許小姐,作為您的辯護人我必須告訴您,為自己辯護是您的權利。為什麽要放棄呢?我有認真看過卷宗,即使您認罪,在量刑上我仍然希望幫您有所争取。”林寒試圖做個垂死掙紮,她從心眼裏不相信眼前這個酷似紅樓夢裏林黛玉模樣的女人是個殺人犯。
許若蘇偏過臉只看了一眼林寒,輕聲冷笑了下:“林律師,我現在是被指控殺死了自己的丈夫,我認罪了。我想死,這你還不懂嗎?”嘴角那一點若有似無的微笑轉瞬即使,像極了夜空裏的煙花,只眨眨眼睛就再也看不到了。然而這美麗卻從來不因為短暫就被忽略,甚至因為短暫更被珍惜。
Advertisement
“死亡并不能解決問題!”一股怒意竄出來,林寒騰的站了起,惹來了一旁獄警警覺的目光。林寒也意識到自己情緒化的嚴重,整理下思路,繼而坐下來又道:“許小姐,我希望聽聽您對于這個案件的陳述,細節方面我需要更多的東西。”
許若蘇的态度依舊故我,她不看林寒,就像背書一般的敘述着當天發生的事情,流利的幾乎不用思考。“24號晚上我和我丈夫李明凱因為一些瑣事大吵了一架,鬧的很不愉快。于是,我就出門去酒吧喝酒,酒吧裏的人很多,我随便喝了幾杯。喝着酒就想起了跟李明凱結婚以來發生的不高興的事情,越想越氣,最後就有點不受控制了。大概夜裏的時候我離開了酒吧回家,剛進門李明凱聞到了我身上的酒味就質問我怎麽喝酒了,然後我們又繼續吵架,甚至開始動手。最後我氣急了一把用水果刀刺進了他的身體裏。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公安的事情了。”一口氣說下來許若蘇用餘光瞄了林寒一眼,看着林寒迅速記錄的樣子不覺露出一種輕蔑的微笑:“你不用記,審訊筆錄裏都有,一模一樣。我肯定。”
林寒一愣,放下手中的筆,一把從小秦手裏搶過卷宗,嘩啦啦一陣翻找。結果,在許若蘇所說的審訊筆錄犯罪嫌疑人陳述中真的找到了這段話,字字句句幾乎毫無差別。林寒有些不相信的又看了兩遍,擡頭若有所思的凝視許若蘇良久。她知道沒有人可以兩次三次說出同一番話來,除非這都是事先想好的。
“許小姐,我想我需要更多時間來跟進您的案子。也就是說我需要再查一查,希望您可以配合,盡量保持情緒穩定。”林寒合上了卷宗,眼神間生出幾分異樣的色彩。她忽然覺得這是個非常值得研究的案件,一切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這般簡單。至少,這個許若蘇就不簡單。
離開西區監獄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如血一般的殘陽在天邊蕩開,這光線與市區裏的如此不同。林寒聽到汽車發動機的聲音,才覺得安心下來。許若蘇蒼白的臉龐萦繞在她的腦海裏,林寒只想快些回到市裏,快些回到方穎西的身邊。
手機輕微震動了一下,是條短信,來自方穎西:下班早回,我做了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