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我能不能不做輪椅？”林寒拽着方穎西的衣袖，純潔的眨着眼睛。
這是個難得的大晴天，萬裏無雲，和風暖陽。
方穎西批準林寒在醫院的花園裏曬曬太陽，去去這些天的黴氣。條件是，林寒必須要坐輪椅。林寒嘴上和手上都奮力掙紮了好一陣，但最終還是拗不過方穎西。
這會兒，兩人正走在花園的小徑上。
被方穎西推着，林寒如何都感覺尴尬。她看到花園裏坐在輪椅上的大多是大爺大媽，頭發都花白了。像她這樣看起來好手好腳的年輕人坐在輪椅上，又被方穎西這樣苗條的美人兒推着，真是太羞惱了。
“再啰嗦，就把你推回去！”方穎西怒了，眼睛一瞪，林寒自動消聲。
空氣真好，盡管氣溫不高，但陽光幹燥的照耀還是讓林寒猶如重生般的喜悅。
方穎西坐在橫椅上，林寒坐在輪椅裏。
“你，什麽時候去自首？方穎西。”林寒的眼睛眯成了條細縫，擡頭迎着陽光，随意的說道。
“嗯？”方穎西先是一愣，偶後笑笑：“自首有什麽優惠？”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林寒拉緊蓋在膝蓋上的毛毯，她不知道為什麽要開啓這個話題，但話出口時她是平靜的，就像在聊一個家常的事情，沒有特別。
“交警大隊已經出事故認定書了，你負全責。”方穎西攏起散落的長發，繼續道：“你是叫我自首去說，是我推你出馬路的？”
“呃，這個……”林寒的話噎在了嗓子眼，突然發現她和方穎西的波段似乎不在一個調頻上，轉頭正色道：“我沒有在說交通意外。交通意外是我負全責，沒錯的。我是說，嗯，你知道的。”
方穎西笑了笑，略顯憔悴的臉上綻放開不一樣的笑容，在明朗的天空下顯得一絲絲小神秘：“我只做過一次兇手，就是這次意外。如果你跟警方說是我推你撞到汽車的，我會承認的。至于其他的那些，我突然想要反悔了。”
“怎麽能說反悔就反悔呢！方穎西，你不要以為我撞壞腦袋了。”林寒作勢就要跳起來，驚的方穎西趕忙按住她的肩膀，蹙眉輕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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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你很健康？”方穎西沒好氣地說。
“那是我的工作，我還沒有完成。”被方穎西的手一按，林寒立馬像只洩了氣的小皮球，讪讪的摸了把鼻子，鼻尖涼涼的。
方穎西嘆氣，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工作，她從來沒有看出來林寒是個工作狂。在生命垂危的時候倒是想起工作來了，真是個奇怪的小孩。
“你的全部工作都轉手給沈明君了，我通知的沈太太。”方穎西煞有介事的朝林寒抛了媚眼，眼眸流光浮動：“當然，我沒有告訴她，你要死了。”
“那許，許若蘇的CASE呢？”林寒跳腳，沈明君是不想打那個官司的，交到他手裏等于将許若蘇送上了斷頭臺啊！
“你連你師父都不信？還是，你福爾摩斯附體？”方穎西挑眉，林寒激動的樣子讓她不快。
“不是這個，我是說，許，哎。”腦袋一疼，林寒頓時就失了氣力，她不知道怎麽表達才能讓方穎西更好接受一些。當然，她并不想告訴方穎西她是懷疑她的。
“你就不能安靜的修養，不要管這些事情了嗎？”方穎西攤開手心，低頭瞧着自己的手紋。
林寒沉默了。方穎西低頭凝眉的剎那讓她有種莫名的心疼，如同心尖處被人用刀輕輕的挑起，疼像閃電遍布全身。有些秘密，是不是永遠不能說呢？
太陽由東向西，陽光慢慢變淡。冬日的寒氣漸漸上升。方穎西糾結的眉頭一直沒有捋平，似乎在做某種異常痛苦的決定。林寒不說話，只是等待。她心裏即使有一萬個答案，那都只是臆想。臆想，都是假的。
“我不學醫，不是因為興趣，”方穎西猛然擡頭，對上林寒的眼眸，“因為我，暈血。”
暈血？林寒怎麽也沒想到方穎西開口便給了她一句不能理解的話，一個學外科的醫學院學生居然在大學二年級才發現自己暈血？這像什麽話。暈血不是天生的嗎？
“有些事情我以為我忘記了，事實上，這些年我确實忘記了很多事情。”方穎西站起身，向前走了兩步，好像追逐陽光般的張開了雙臂，回頭朝林寒笑。
“你，忘記了？”林寒不自覺的重複了遍，她喜歡方穎西回身的笑容，想要站起來與她并肩。當然，這個想法在想法的階段就被方穎西扼殺了。
“我做過很長時間的心裏治療，所以，事實是不想記起來而已。”方穎西将手放在林寒的膝蓋上，半蹲着擡頭道：“若蘇很可憐，她的血，那麽紅，紅的讓我覺得反胃。”方穎西的眼簾不自覺的閉緊，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中。
“你們，發生了什麽，是嗎？”林寒不想讓方穎西繼續說下去，那種并不美好的東西誰都不想再想一次，她只需看看方穎西此刻的表情便能知道她的回憶很傷人。但天生的好奇又使得林寒迫切的想要知道事實。
方穎西搖頭，眼淚不知何時打濕了林寒的手背。“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成為醫生，我付出了多少。但現在的我卻看到番茄汁都會惡心。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夢想結束了。”
夢想。林寒在方穎西的眼淚裏似乎看到了少年時代的方穎西，那個穿着白色裙子，抱着大部頭醫學書籍的女孩，有着長長的黑發，明亮的眼睛。當與夢想靠近，卻在瞬間失之交臂，那是種怎樣疼痛的心情，林寒不曾洞察。她一直以為方穎西就是個自負驕傲的女人，沒有失敗，也沒有痛苦。
“方穎西，醒醒！”在林寒被方穎西的話震撼的同時，她看到趴在她膝蓋的方穎西眉宇間顯露出一絲痛楚，好像完全進入了回憶裏頭出不來了，林寒趕忙大喊，吓得一身冷汗。
睜開眼睛的方穎西與平日的她截然不同，帶着茫然無措的驚恐，像個孩子受到了太大的刺激，一時不知是哭還是要笑，只木讷的望着林寒，眼裏抑制不住的閃過惶恐。
“對不起，我想起了一些不開心的事情，所以……”
半晌方穎西才回過神，臉色也光潤了許多，只是一絲落寞避無可避，全都寫在了臉上。她沒有将話說下去，尾音消失在低垂的目光中。她相信林寒能夠明白，而她自己卻是茫然的。
“對不起，方穎西。”
林寒拉過方穎西的手，緊緊的揣進懷裏，像藏起一件寶貝，生怕被人偷走。
方穎西，原來是個這樣脆弱的人，林寒在心裏做了最後一個筆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