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窗,白色的味道。

窗簾拉的很密,陽光很淡。分辨不清是白晝或是黑夜,霧狀的水汽蒸騰着,房間裏濕潤而寂靜。

林寒突的睜開眼,白色刺目,呼吸伴随着儀器嘀嗒的響動漸漸平複。她想要動動胳膊,才稍微用了丁點力氣,指尖處夾着的東西就“嘀嘀嘀”叫喚起來。

“怎麽了!”

熟悉的聲音劃破了過分的安靜,方穎西又驚又喜的表情在林寒迷離的目光下逐漸清晰。

“林!醫生,醫生!”不待半刻思考,方穎西便按動了床頭的按鈴。她看到了林寒微微睜開的雙眼,還有那翕動的嘴唇,生怕林寒有什麽閃失。

護士小姐先行進來,緊接着的是兩個白袍大夫,方穎西則被請到了病房外頭。

林寒是醒是還有醒來,方穎西并不知道。但她心裏是明白的,倘若林寒還沒有清醒過來,那麽等待着她的肯定是個噩耗。饒是這麽一想,就叫方穎西喘不過氣來。

從出事到此刻,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天。

醫生的原話是,若三天之內有了意識就有希望,否則……下面的話主治醫生沒有說下去,方穎西卻是心知肚明。空闊的走廊只站着方穎西一個人,她有三天沒有換衣服,沒有離開過醫院,沒有工作過了。醫院的射燈很明亮,但方穎西的心頭卻蒙着厚重的紗。

“穎西,”病房被拉開,醫生在方穎西的身後輕聲叫了下她,“好消息!”

聽到這三個字,方穎西的神經一瞬間松懈下來,身體竟有些不聽使喚的顫抖了幾下,幾欲昏倒。但第一反應卻是奔進去,拉一拉林寒的手,瞧一瞧林寒的模樣。

病床上憔悴的不成樣子的人眼睛瞪的圓圓的,從方穎西的身影一出現在病房裏,目光就沒有離開過方穎西。微弱的聲音一字一頓的說着:“你、沒、有、走?”

這是個問句,方穎西聽的很清楚。方穎西笑着,眼角閃着晶瑩,林寒看的也很清楚。

林寒不曉得自己為什麽又會躺在醫院裏了,她明明記得自己正在街角哭泣,明明記得方穎西消失了,然而她不想想了。大腦一瞬間的空白後,她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兒,還有什麽比這更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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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話,你要好好休息。休息好,以後就不會有後遺症,一切都會恢複正常的。”看見林寒的嘴依然在不停的張合,方穎西有些焦急的安慰她。林寒幹裂的嘴角浮着死皮,用着僅有的力氣在掙紮着什麽。

“你要說什麽?”方穎西取出跟棉簽,蘸上些純淨水,細心的塗抹在林寒的嘴唇上。

“今天、幾號?”林寒抿了抿嘴,渴求的将少許的液體咽下去,慢慢閉上眼,又不甘心似得睜大,這個問題得不到答案,她一定不肯罷休。

方穎西擡手輕輕拂過林寒的臉頰,無奈的搖頭,淺笑:“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要問日子?我以為你都不知道日子了,一睡就睡了那麽久。今天是13號,不算好日子的好日子。”

啊!虛弱的林寒長舒了口氣,她聽見了方穎西所說的是13,而不是那個可怕的11號。11號已經過去了,她正在過着與方穎西一起的13號。

“如果你不醒,我真不知道要怎麽辦。做兇手的感覺,真不好。”方穎西趴在林寒的手邊,喃喃自語,她不确定躺着的人兒能不能聽清或者聽懂她在說些什麽,只徑自拉着林寒的手說着。

疲憊大于想要醒來的沖動,林寒聚集不到力氣,只能任由困倦将她帶走,在方穎西的低語中,林寒不知不覺的睡着了。這睡眠那麽踏實,就像是若幹天都沒有好好睡過覺一般。伏在床邊的方穎西都聽到了林寒小小的鼾聲,這樣低的動靜讓方穎西感覺到了無限的安心。

床頭的病例簿上清楚的寫着:林寒,女,23周歲,2010年1月10日10時因車禍入院,顱骨受損,顱內出血,腦挫傷。

林寒的主治醫師是個瘦高的男人,與方穎西算是舊識,若非如此,林寒根本進不了單間的加護病房。此刻,方穎西坐在診斷室的沙發裏,等待着醫生的判決書。雖然會是個好消息,但到底有多好,這誰都不在知道。傷在腦部,勝算并不都是醫學來決定的。作為曾經受過醫學教育的方穎西,這些常識她很清楚。

“陳師兄,你怎麽看?”方穎西一如平常的平靜,在這平靜的表象下的卻是無法平靜的緊張。

“還好,”陳醫生推了推眼鏡,拿着林寒的腦CT圖坐到方穎西的身旁,“出血沒有擴大,暫時算是保住了。後面最好做些高氧,增加營養,好好休息個個把月,到底能恢複到什麽狀态還是要看她自己了。個人的身體素質是決定因素,你懂的。”

嗯。方穎西懸在半空三天的心總算是稍微放了些下來,在這三日內,她幾乎想到了所有的可能性,植物人、腦死亡、神經受損、癱瘓等等,每一個她所知道的可能性就像條麻繩纏在她的脖頸上頭,在一分一秒的折磨着她。這一刻,至少她先前的推斷都被事實推翻了,她也許可以安心的趴在林寒的手邊好好休息一會兒。

“穎西,你的朋友,跟你很要好?”陳醫生翻着病歷表,随口問道。他與方穎西相識于大學,彼此往來近十年時間,從來沒有見過潔癖成疾的方穎西把自己弄成過這個模樣,好奇心爆棚。

“還好。”方穎西淡淡一笑,笑在臉上,目光卻忽的一下變得生冷,像個小飛刀唰的就飛過了陳醫生酒瓶底厚的眼鏡片,砸進了他的大眼睛裏頭,吓得陳醫生不禁一個哆嗦。

“呵呵,是我多慮了,多慮了。”陳醫生連忙搖頭讪笑,匆匆找了個借口查房去了。

窗外的陽光依然很淡,看在方穎西的眼裏卻是異常燦爛。她慢慢的在走道裏踱着步子,想到之前的三天自己居然傻傻的站在這個走道裏念阿彌陀佛,不禁莞爾。她有多擔心病房裏的人,也許只有她自己的心裏才清楚。

林寒呼呼的大睡,方穎西進來又出去,出去又進來,她一點兒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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