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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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原還是死了,為救她而死,被黑衣人一刀斃命。

葉章沒說什麽,只是命人将他擡進帳中,親自給他換上副将盔甲,同他說了一夜閑話。

歸來時辰已晚,楚淩下令待駐紮南蠻的将士歸來,再犒賞三軍。

帳外,葉采言壓低了聲音道:“王爺,将軍命屬下來給王爺送些飯菜。”

“進來。”

楚淩寬了戰袍,白色裏衣被血跡染的通紅,尚未蔭幹,此時正黏在他脊背傷口中。

他手上用力,正要掀開,卻被人從後握住了手腕。細嫩柔軟的觸感,他一回頭,看到了葉采言。

“怎麽是你。”

葉采言盯着他背後的傷口,臉色白下來:“若不是我,還打算一直瞞下去?”

輕輕将他裏衣退下,那背上已看不出皮膚顏色,全是血跡,一條傷口從肩至腰,又長又深,觸目驚心。

她想起黑衣人追來時,楚淩從後方抱住她的那一刻。黑衣人未死,若他來得及用劍擋開,絕不會伸手抱她。所以這傷口……

是他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了那一刀。

“我去叫軍醫。”

“不必,”楚淩回手拉她,牽動了傷口,他在這時痛哼一聲,“軍中不少将士受傷,軍醫忙不過來,葉三姑娘若不覺難為情,就留下幫本王。”

葉采言不敢掙他的手,只瞪着他:“我有什麽好難為情,又不是沒看過。”

“什麽?”

“……”葉采言見楚淩凝眉盯着她,一副不容她糊弄的模樣,看來不說明白是蒙混不過去了,“王爺以為,男子身體與女子身體可有不同?”

楚淩話中有話:“本王不似葉三姑娘見多識廣,沒見過,不知。”

咳。

“……只要是人,身體自沒甚不同,一個鼻子兩只眼睛一張嘴巴,每日不都能見到?”頓了頓,她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且我現下的身份,不是葉三姑娘,而是為王爺處理傷口的醫者,醫者救人,會分男女?”

楚淩擰眉深思。

“若今日我傷在背上,不治會喪命,王爺為醫者,難道會顧及男女之防不出手救治?”

“不會。”

“自然,道理就是如此,在醫者心中,沒有男女,有的只是傷處而已,豈不都是一樣?”

手帕浸濕在他背上擦拭,楚淩閉起眼,雖覺她方才的話有些不對,卻也懶得再去深究。

“我會輕些,你若疼了就喊出來。”

“不疼。”

傷口細細清理,又為他敷上傷藥,葉采言小心地将白布從他胸前繞到背後,纏上幾圈,最後在他腰間系了個漂亮的結。

“好了,”她擦擦鼻尖薄汗,“以往娘親教我們包紮,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場。小楚郎君,這三日莫要沾水,莫要動武,小心傷口。”

楚淩拿出一件幹淨的裏衣正在換,聽了葉采言的話,擡眸看她:“你叫本王什麽。”

“小楚郎君啊,”葉采言走到營帳邊上,“方才過來時,就聽軍醫這般喚旁人。小楚郎君,多日辛勞,早些休息。”

葉采言離開後,楚淩将裏衣慢慢穿好,眉眼舒展,深沉的眼中波動,似有笑意閃現。

翌日一早,葉采言去營帳中看望楚淩,幫他穿衣洗漱,什麽事都不讓他親自動手。

楚淩知她的性子,她嘴上不說,心中對他卻是感激,若不讓她做這些,怕是要放在心中一直惦記着。

“我想了一夜,你是故意的罷。”

楚淩将寫給皇上的奏報封好,偏頭看她:“什麽。”

“你一早就準備助爹爹打這一仗,所以才會一直看南境地形圖。軍械一案正好借題發揮,講武臺上射趙原那箭,是許攸做的。”

“不錯。”

“你就不怕……”

楚淩聲色淡漠:“你覺得南蠻皇帝有機會同陛下坐在一起,心平氣和的聊這起戰事的起因麽?”

“……沒有”

“且這次,不是我軍先動的手。”

話音未落,葉采潇在外求見,楚淩讓她進來。

葉采言發覺自己盤腿坐在楚淩身側實在不雅,剛要起身就被楚淩按住了。

葉采潇一進來,就見自家三妹同王爺圍案而坐,随性到簡直無禮。

“卑職參見王爺。”

“何事。”

“蕪山上密道已命人填補完畢,城南五裏外山上的木屋也已燒毀,另……”她上前一步,“從昨夜行刺的黑衣人身上搜出一塊令牌,看上方圖樣,未曾見過。”

葉采潇将令牌呈上,楚淩接過,是一方玄鐵令,漆黑顏色,他将它翻轉過來,圖案一側朝上。

葉采言看着上方的圖騰,臉色唰的一白,呼吸不由頓住。

如龍似蛇,騰雲皎皎,是當年南城門殺她的黑衣人!

或者說,是同一夥人!

楚淩察覺到她情緒不對,見她緊盯着令牌看:“見過?”

“沒、沒見過。”

“王爺,今早南蠻有軍報傳來,左右前鋒按王爺指令,已連下南蠻五城,不知可還要繼續攻打。”

“就地駐紮,不可再進,亦不可驚擾南蠻百姓。”

“可是王爺……”

楚淩擡眼,眸色深沉:“攻下五城震懾足矣,葉校尉莫不是想長驅直入,将南蠻變為我大越藩國?”

“卑職不敢。”

“既不敢,原話傳令,若有違抗,軍法處置。”

“是。”

葉采言看着平日在她面前威風凜凜、昂首挺胸的二姐,就這麽被楚淩三言兩語的震懾住,乖乖領命行事去了的模樣,驚的有些回不過神來。

果然同楚淩不熟的人,見他一臉陰沉,都甚害怕啊!

“發什麽呆。”

葉采言搖搖頭:“突然明白百姓為何那般敬畏你了。”

南蠻雖小,卻能與大越對峙數十年,國力兵力不容小觑,楚淩此番率軍攻下,占得先機。他贏了,勝在謀略膽識過人。

南蠻邊境五國,雖小卻是第一道屏障,大越駐紮自起震懾作用,但若無後援補給,一味盲目深入,難免被戰線拖垮,甚至被反撲。

兔子急了尚且會咬人,何況山河已被他國踐踏的臣民。

不擾百姓,是為不激化矛盾。若她是南蠻皇帝,此刻就該修書與大越皇上,雙方商談,讓皇上下令命楚淩退兵。

楚淩在等的,是聖旨。

“利用上了蕪山密道,想來偷換軍饷與買賣軍械的幕後之人,不是同一個。”

楚淩點頭:“無論是誰,不會逍遙法外。”

楚淩将邊境奏報與定國公的上書一同八百裏加急送往京都,等待聖旨的日子裏,葉采言一邊照顧楚淩,一邊聽随軍将士講着楚淩帶兵的事。

原來,那不見他的七日,他就已經在籌劃誘敵。

楚淩暗中救下趙原,将他說通,趙原答應與楚淩合作,先與南蠻統帥見面,告知蕪山上有一條密道,可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兵臨豐城城下。

南蠻統帥一直在與趙原交接兵械,對他的話深信不疑,當即分三次派兵按照趙原提供地圖,進蕪山入密道,被楚淩帶兵擊殺。

葉章與南蠻交戰數十年,對他國将士互通暗訊了如指掌,待蕪山屍首清理完畢,他便暗訊通知南蠻,一切順利。

南蠻的計劃是,派一半兵力潛入大越,暗中取下豐城,待豐城陷落,以煙火為訊,剩餘将士跨過芒河與大越守将交戰,屆時芒河軍隊在前,豐城軍隊在後,兩軍夾擊,必可破了大越邊境守衛。

“殊不知這一切盡在王爺掌控之中!”随軍小将講的眉飛色舞,“豐城将士乃我軍假扮,在城牆上放煙火,那南蠻果然中計,整饬軍隊率軍來攻,而我軍則借着蕪山密道,入了敵營。敵營守備空虛,輕而易舉就被拿下!”

葉采言聽得津津有味:“取下敵營後你們再率軍攻回,南蠻以為他軍為甕,卻不知自己已成了那甕中之鼈!”

“大人說的不錯!大人您未随軍,沒見到王爺馬上英姿,王爺一匹白馬在前……”

小将突然不說了,葉采言催促:“繼續繼續,然後呢?”

“就……卑職參見王爺!”

身前圍了一圈的将士跪倒,葉采言一回頭,看到了站在她身後的楚淩。

逆光站着,臉上明暗交錯,他的影子落下,正将她掩在其間。

“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剛講到精彩處。”

楚淩眉眼一軟:“可要去芒河看看?”

葉采言跳起來:“現下?”

楚淩點頭。

“你身上有傷,我騎馬帶你,走。”

楚淩薄唇一動,既然她自告奮勇,那他就……卻之不恭了。

蕪山芒河,爹爹守了這麽多年的南境,原來是這般模樣。

漫山蔥翠,河波蕩漾,遠望波光粼粼,近看清澈見底。

有魚在水間游動。

楚淩收了攬在她腰間手,起身下馬,伸手又将她從馬上接下來。

葉采言站在芒河邊上,深深吸氣,看向河對岸的南蠻五城。

“楚淩。”

楚淩垂眸看她。

“我曾經也同一人來過一次南境,只是匆匆而來,匆匆而歸,除了豐城與軍營,哪裏都沒去過。”仰起頭,發現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她唇角勾起,笑的嬌俏,“如今同你一起來,才知極南之地,原也有這般好風光。”

楚淩調轉目光,與她并肩,看遍這蕪山與芒河,只覺與北境相比,差些滋味。

“今年冬日,我帶你去北境。北境月牙泉,一時一日景色各異,冬日裏風光最美。”

“好,”葉采言朝他伸出小手指,“一言為定。”

兒時與人約定才會做的動作,楚淩看着她的小手指,猶豫片刻終是伸了手過來。

小指相牽:“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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