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姬烨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對于楚茵肩頭那幾朵小花的存在始終耿耿于懷。

楚茵好像是全然不知道肩上這幾朵花的存在,當日上藥時他裝作無心地問起,她還笑說他怎的能将胎記看成花,怕不是年紀大了眼睛也花了。

姬烨沒說話,只是看着那花的眼神愈發幽暗。

他總覺得這花似曾相識,可他也确定這花在他的現有的記憶裏是不存在的。

他趁她熟睡的時候将她肩頭的紗衣褪去,露出光潔的臂膀和一截藕一般的手臂,硬着頭皮将這花的模樣刻在腦子裏,然後起身去書房,連夜将這花給描繪出來。

他帶話給自己這些年為數不多的朋友祈染仙人,問他是否知道這花有何寓意。

祈染很快回了信,回複這只是普通的吊蘭花而已,沒甚寓意;若是非要說這花有什麽特別的,便是它的花期很短,最多能開兩天,大多只開一個白日。

祈染最是多嘴多舌,信的末尾又八卦的問了句姬烨最近是否遇到了心愛的女人。

姬烨微笑,提筆回複了一個“然”字;祈染破天荒的沒有再接着起哄。

姬烨回了信後還十分清醒,在書房裏端端正正地坐着,腦海中回憶着滄海老祖離別前同他說的話。

“你……真的會保護好我們茵兒嗎?”這話似乎有些難以啓齒,老祖嗫嚅說着。

“是,”姬烨回答,“沒人能動她,除非我死。”

滄海老祖有些認命地閉上眼睛,深吸口氣後長嘆一聲。

“楚茵是個很善良的孩子,”半晌後,老祖睜開了眼,目視前方,“我剛帶她來岐山的時候,他的那些個混蛋師兄們認生得很,看她年紀小身子弱,又是個女孩子,就總是欺負她;每次幹了壞事就把她推出來挨訓。”

“她從來不辯解,有時候我私下裏問過她師兄們這樣欺負你你為何不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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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我說:’師傅,師兄們平日裏其實待我很好,我挨罰了他們還會給我留飯吃。’ ”

“說是留飯吃,其實也就是給她剩幾個幹饅頭而已。” 滄海老祖又是一陣嘆息,似乎心裏也覺得有些對不起楚茵。

“她是別人随意丢給她一口剩飯一塊饅頭,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來送到人家手裏的人啊。”

姬烨抿嘴苦笑,面色談不上好看。

他向來知道她善良。

若不是善良,她便不會自找麻煩将渾身是血的自己扛回了房間;若不是善良,也不會冒着在人間暴露的風險只為給自己渡氣暖手;若不是善良,她更不會看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沒有好看衣服就毫不猶豫地拿出自己的積蓄,一口氣給他買了二十多件新衣裳。

而反觀他呢,他其實什麽都沒為她做過。

“我說這些,并不是為了在你面前誇贊她有多好。”老祖再次開口,打斷他的思緒,“我只是想告訴你,楚茵善良的背後,其實更是個倔如牛的人。”

“就好像她認定了她的師兄們是好人就絕不會動搖一樣,只要她認定了一件事情,不撞南牆絕不回頭。”

姬烨突然想起楚茵那天對他說的話。

“……為什麽相信我?”

“喜愛一個人自然要相信他,才不是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這些道理她都懂,世道她也看得透,她只是依舊選擇相信而已。

“您放心,”姬烨擡頭直視老祖,眼裏滿是堅定,“我不會做那堵讓她頭破血流的牆。”

老祖點了點頭,眼神裏終于帶了些慰藉。

然後,老祖幾次三番握拳又松開,最後仿佛是下定決心一般,将一番話認真地說與他聽。

“我有一事想不通,也有一事相求......”

……

姬烨在書桌處呆坐了許久,直到有一絲暖黃的光灑在楚茵臉上讓她有些不滿地哼了一聲後,姬烨才終于回過神來。

“先生…..” 楚茵見四下無人,不安地喊了一聲,一聲奶音裏還帶着些許朦胧的睡意。

“我在。”他快步走到她身邊,将她抱起來在懷裏摟着,哄小孩一樣安撫着還沒睡醒的人。

“你剛剛去哪了?”被他抱住後她又閉上了眼睛,嘴裏還嘟嘟囔囔地帶了些起床氣。

“躺累了,起來走走。”

“哦。”

“楚茵,我們待會兒和天帝天後告別,然後便動身回去好不好?”姬烨湊近她的耳邊,柔着聲線問。

下一秒就要再次陷入昏睡的人登時從床上跳了起來,不知道有多興奮。

這破地方她真的呆夠了,每個神仙整日裏都和仰脖兒天鵝一樣脖子伸得老長,就沒遇見過幾個見面能笑着打招呼的人。

“好好好!我現在就去收拾包裹!”楚茵回籠覺也不睡了,跳下床就要去收拾東西。

“時間還早,”姬烨把毛手毛腳的人由塞回了被子,拍拍她的頭,“我也準備一會兒。”

“哦。”楚茵這才悶悶不樂地躺回了被子裏。

把楚茵哄睡着後,姬烨才起身收拾包裹。

他其實很愛在生活方面處處照料着楚茵,她平日裏總是大大咧咧的,他覺得自己能将她的生活起居照料好也是件熨貼的事情。

自他受傷醒來的這一萬年裏,只有這幾日來不是他獨自一人空守着這金碧輝煌的大殿。

受了天雷那幾日,他暈暈乎乎地躺在床上,身邊再也沒有那個火爐一樣永遠熱乎的小身板。

他突然很想念她的那個小毛坯房,雖然又小采光也差常常見不到光,卻永遠讓人倍感溫暖。

“你真的打算就這樣放過他們?”高堂之上,天帝與天後身居高位,底下是兩排人畢恭畢敬地弓着腰聽候命令。

“不然呢!你以為就憑你那點本事,還能攔着他?”天帝沒好氣地瞥了天後一眼。

“那你就任由他和那個小賤人恩恩愛愛?萬一他、萬一他……”天後吃癟,嘴上依舊不依不饒。

“我自然不會讓他活太久,這次或許是個轉機……”天帝冷哼一聲,“你倒時候閉嘴聽就好,別再惹是生非。”

天後雙眼直瞪了天帝一眼,沒再說話。

姬烨穿戴好铠甲,将佩劍執于手中,回眸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楚茵,粲然一笑後推門離去。

他知道楚茵不喜天帝天後,也不願勉強她在人前強行擺出一副笑臉,只能先把人哄睡着了自去解決。

“父親,母親,”姬烨在大殿之中單膝跪下,雙手抱拳,沉聲道,“兒臣此次來是為上次的事情替楚茵道歉。”

“她摘那蟠桃都是兒臣的意思,不過驚擾了母親的罪過卻不能不認;可母親也不分青紅皂白将她傷得不輕,此事由兒臣看也算扯平了。”

天後氣的咬牙切齒,呼吸聲越加沉重。

這姬烨處處維護楚茵,将那小賤人的錯推的幹幹淨淨,反而還說她的不是!

楚茵聰明得很,那日見自己打不過自己的侍衛便光顧着躲避,身上那些傷都是些最輕微的皮肉之苦。

可她呢,暫且不說手下四人兩個修為盡失,連她自己的腕子都被那小蹄子捏的死死的,乍一看只是紅一圈,可這兩日卻越發腫的厲害。

“這件事我略有所聞,你母親确有行事不妥當之處,可你為了一個外人處處頂撞你母親是什麽意思?”天帝開口,語氣裏的不悅很明顯。

“她不是外人,”姬烨見天帝言語并不咄咄逼人,臉色好了許多,“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也是我的妻。”

“我不同意!”天後拍板而起。

“我心意已決,此番是為了通報您一聲,”姬烨神色清冷,措辭讓人挑不出錯處,“只是我還想再問您一句,您當日裏的那句‘又要為一個女人與天家反目成仇’,是為何意?”

見天後不語,姬烨又說:

“還有,您是如何知道楚茵背後的胎記的?”

“她肩上有花我如何知道?打鬥時誰能看清別人的傷處!”天後慌不擇言。

天帝聞言登時在心裏罵了句“笨蛋”。

“難為您還記得這胎記在右肩,還有,”姬烨有些危險的眯起雙眼,“您眼力屬實上好,連我都要湊近了才能看清那胎記是花,您離楚茵那麽遠都看的一清二楚。”

天後一時無語凝噎,求助地看向天帝。

“你也大了,婚姻大事我們确實不适合再替你定奪。”天帝略一沉吟,“你若真心喜歡她便選個良辰吉成婚。”

“感謝父親,”姬烨話裏的感激倒不假,天帝開口會讓事情順暢很多,“只是這些年我久經沙場,身體已大不如前,還望父親成全我們,讓我們回人間歇息一番。”

“怎麽?天界還容不下你們了?”聽姬烨要走,天帝的臉色終于沉了下來。

“并非如此,只是天界最是恪守成規,楚茵性子跳脫,還是人間更适合她些。”姬烨低頭回着。

“既然如此,做父母的也只盼着你安好,”天帝順了一把自己的胡子,似是有些頭疼的說道,“可這荒蠻之地的九翼天龍明年即将覺醒,為父很是頭疼。”

起初還有些感激的姬烨眼神迅速黯淡下去。

他算是明白了,天帝這是要自己在離開前,再最後用他一次。

九翼天龍是上古十大兇獸之一,生長在那荒蕪之地,數十萬年來死于他口中的大小神仙不計其數。

這兇獸殺人的方式獨特且殘忍,它不傷人肉身,卻只吸人魂魄,待肉身離了魂魄九九八十一日後這個人自然便死了,就是神仙也逃不過魂魄被生生吞噬的命運。

還好它沉睡期極長能禍害人間的時間并不多,又極難除去,是以天界這些年來并沒有将它列為眼中之釘。

天帝此番讓他去除妖,懷的什麽心思不言而喻。

“……若它醒來,我自會前去。”姬烨不願多言,朝着兩人拜了一拜後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你真的打算讓他回人間?”待姬烨走後,天後忍不住開口問道。

天帝懶得搭理她,閉眼凝神。

“和你說話呢!”

“回人間?”天帝收起了方才那副溫文儒雅的面孔,冷哼一聲,陰狠惡毒地說着:

“我要他和那個女人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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