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我要殺了你。”
并非斥責，更不是威脅，聲音裏甚至沒有絲毫跌宕起伏。
這是宣告。
此時的姬烨正以死神而并非戰神的身份，只需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教人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
楚茵從沒想過殺人，至少沒想過要在此時此刻殺人。
她現在雖然有些摸不清狀況，卻也知道錯在自己，并不想将事情鬧大；況且，比起天後這裏的滔天怒火，她顯然更擔心姬烨的狀态。
“姬烨快住手！”眼見着那劍便要刺進天後的咽喉，她別無他法只能大吼出聲。
失去意識的姬烨聞言，握着無情的手頓了頓，劍竟生生停在天後的喉頭處。
楚茵瞧見了他這一秒的停頓，心裏大聲叫好，顧不得身上傷痛，不管不顧的就向姬烨身上撲去。
姬烨的狀況明顯就是走火入魔，也不知他這樣清心寡欲的人會因為什麽樣的事情耿耿于懷。
楚茵不等姬烨二次覺醒，飛撲過去将他攔腰抱住。
當她緊緊抱住姬烨的時候，才發現這個讓人見了便膽裂魂飛的人竟在細微的打着顫。
他身上太冷了，抱起來只有背後是溫熱的。楚茵伸手一摸，果然都是傷口裂開而滾出來的血。
楚茵覺得心像是被人揪起又狠狠扔到地上一般，鑽心的痛着。
她第一次覺得他生的那樣高大，她想要摸摸他的頭都要費力的踮起腳尖才能勉強夠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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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別怕,我在呢。” 她就從背後這樣抱着他，踮着腳撫摸着他的發頂，一聲聲溫柔地喚着他的名字。
姬烨依舊打着顫栗，骨節分明的手卻本能的攥住了攔腰抱着自己的細弱胳膊。
天後和那四名護衛一時摸不清狀況，不敢貿然上前，四周只能聽見楚茵一人輕柔到不能再輕柔地呼喚聲。
“楚茵……”良久，姬烨的眼前還是一片血紅，周圍的景物也模糊不清，但他憑借着味道依稀辨認出緊緊抱着自己的是熟悉的愛人。
“先生我在，別怕。”聽見他嘶啞的聲音，楚茵松了一大口氣，身上的流血處終于開始恢複痛感，她疼的直抽冷氣。
姬烨是被這聲短而急促的抽泣聲給喚回神的。
“沒事吧？”他掰開她的手，急忙四處查看她身上的傷處。
“小傷小傷，看着吓人而已。”她着急忙慌地擺手躲避着他的熱切目光。
她再也不敢讓他随意看自己的傷處了。
姬烨這才面色蒼白的看着天後一行人；他們此時也狼狽得很，除了天後幸運的逃過了一節，其他人身上都帶了不少傷，有兩人甚至需要劍的支撐才能勉強站立。
“母親，”姬烨雙唇發幹，有些艱難地開口，“我說過，您別逼我。”
他不知道天後是怎樣認出楚茵來的，不過他也知道，只要天後想，知道楚茵長相幾何并非難事。
“你就是一條瘋狗！豬狗不如的一條瘋狗！”天後見姬烨已經恢複了神智，一身脾氣也上來了，指着姬烨的鼻子就開始破口大罵。
姬烨沉默不語。
“有本身你殺了我啊！”天後見姬烨不說話，大步向他們走來，走到姬烨面前高高揚手，眼看着一個巴掌就要朝姬烨的臉上扇去。
姬烨自知有錯，認命地閉上了眼。
“啪”的一聲悶響後，臉旁有一陣疾風刮過，卻并沒有意料之中的痛感。
姬烨擡眼，只見自己面前有一只瘦弱的手擒住了天後的胳膊。
是楚茵，她握着天後的手上還帶着血。
楚茵幾乎是捏住了天後的整個腕子，怒目切齒地說着。
“你就是這樣形容自己兒子的？你難道看不出他這是走火入魔之症嗎！”
“你算什麽東西！敢這樣說我！”天後恨不得當場就将楚茵千刀萬剮，只是礙着姬烨的面不敢下手。
“我不算什麽東西啊。” 楚茵還是第一次感激自己天生神力，抓着天後的手如握着雞爪一般輕而易舉；她邪笑着把玩滿是金銀首飾的手掌。
“我不是你兒子，不用像姬烨那般對你畢恭畢敬。”楚茵帶着冷笑，“為了自己一點本來就沒有的面子，寧可讓自己兒子去挨那天雷。”
“虎毒還不食子呢，你說你又算個什麽東西？嗯？”
“你!”天後憤怒到了極點，滿腔怒火在胸中翻騰，她另一只垂下的手一翻便召來佩劍想要偷襲。
一直緘口不言的姬烨食指中指一擡，佩劍應聲落地，發出“咣當”一聲脆響。
楚茵早已瞧見天後在衣袖下的小動作，可姬烨這般護她到底的姿态還是令她心裏一暖。
“姬烨！你這是又要為一個女人與天家反目成仇？”天後高聲質問。
“我不管你們說什麽，”姬烨還沒有從方才的癫狂狀态中完全恢複過來，眸中是清冽之色，只是面上還依舊帶着緋紅，“可沒人能傷她。”
“……除非我死。”
姬烨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子站在楚茵身後，寓意不言而喻。
天後氣極卻無法，一行人就這樣幹瞪眼的站着。
“她還有傷，我先帶她回去了；就此和母親別過，改日再登門道歉。” 姬烨将楚茵拉到身後，神色淡淡地說着。
說完姬烨便向天後略微一欠身，雙手攔腰将楚茵抱起，親了親她額間已經止血的傷口，禦劍便離開了瑤池，不顧天後在二人背後如何怒罵。
楚茵就這樣難得乖巧地被姬烨抱着進了房間，雙手環着他的脖子，身體軟軟地靠在他的懷中。
其實褪下堅硬铠甲，安心地依靠着一個人寬厚溫暖的臂膀也不失為人生幸事。
她何其幸運。
“先生，”她輕輕拽着他的衣袖，任由姬烨将她放在書桌旁的軟墊上，柔聲說着，“我今天這樣和天後說話，你生氣嗎？”
“不會。”姬烨起身走到紅木的書櫃旁，打開第三節抽屜，細細挑出幾個瓶瓶罐罐後才回身回答她，“我知道你是為我才氣不過。”
“況且，”這樣說着姬烨的眼色又暗淡幾分，他垂下雙眸，“這也是我記憶裏第一次有人為我出頭。”
楚茵一時如鲠在喉，滿腔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
“我……我也理解他們為何這樣對我。畢竟誰不怕三太子一時失智也随意殺人。”他将藥瓶放在她手邊的桌子上，取來一盆水和一個毛巾後在她身邊坐下。
“疼就喊出來。”姬烨輕聲說着。
“沒事的，我不怕疼。”楚茵點頭，“可這也不是你的錯啊，他們不想辦法就算了，做什麽責備你？你守護天界不也是保護他們的性命嗎？”
“這些人真是不知好賴。”噼裏啪啦地抱怨完一通她還嫌不夠，閉了嘴後又忙着再補了一句。
“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不怕死的。”姬烨失笑，手裏小心翼翼地撕扯開粘在她血肉模糊處的衣衫，心裏一陣接着一陣發緊，“疼嗎？”
“诶呀不疼，”楚茵搖頭，心說我哪有這麽嬌貴，以前在外面斬妖除魔的時候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師兄們向來都不怎麽太在意的，“你這太慢了，我自己來吧。”
說完她就屏住呼吸，直接“次啦“幾聲，三下五除二地将手臂大腿和腰部粘在傷口上的衣物利落地扯掉。
雖然過程中也有些粗魯的碰到了傷口，疼的龇牙咧嘴的一些小插曲。
姬烨看着她接連不斷地吸着冷氣，一對清秀的眼眉皺着幾乎能掐死一只飛蟲。
“別生氣別生氣。”楚茵尴尬地笑着，伸出帶着血的手豪爽地拍打着姬烨的肩。
然後她看着姬烨原本乳白色的衣衫瞬間就帶了好幾個血印子，登時便覺得更加尴尬了。
“……女孩子還是多疼惜自己些吧。”姬烨萬般無奈的搖着頭，一只手抓着袖口，另一只手拿了那毛巾去沾盆裏的水，然後用濕毛巾擦去她傷口周圍的血跡。
“先生，你為何會有走火入魔之症啊？”猶豫了一會兒，楚茵還是開口問道。
“吓人嗎？”姬烨問她，低頭看不出情緒。
“有點，”楚茵誠實的點頭，眼睛瞥見姬烨擦拭的手一頓，急匆匆地繼續說，“我主要是心疼。”
姬烨沒回答，只是動作更僵硬了些。
“所以你知道為何會這樣嗎？”楚茵心裏罵了自己一句，剛剛怎麽就把真心話說出來了。
“……不知，”姬烨依舊埋着頭，沉着聲線，聲音有些沙啞，“準确來說，我只有大約一萬年的記憶。”
“一萬年？”。
“嗯，”姬烨點頭，“天帝天後告訴我我是在一場大戰中中了奸人之計才失了心智。醒來後所有的記憶都消失不見，修為似也大大減半，修養很長一段時間才恢複了三成。”
“三成？”楚茵驚呼，“所以剛剛的你，才是真正的武力全開嗎？”
“癫狂時我是沒有記憶和意識的，”姬烨搖頭，“不過我大約能感受到，身體裏應該還有餘存的能量沒有發揮出來。”
楚茵咂舌，姬烨只有三成力的時候就幾乎難尋對手，若是将力量都釋放出來…….
難怪他讓天後別逼他。
姬烨話畢許久見楚茵依舊沉默不語，只當她也害怕瘋癫時的自己，伸出手去握住她緊握成拳的小手。
“你別怕我，我定不會傷你……”
“那要不我們現在就回村子裏去吧？離不相幹的人遠些，我們也好想想抑制的法子。”楚茵冷不丁地打斷。
見姬烨正握着自己的手，神色有些緊張，以為他剛才同自己說了些什麽要緊話，開口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沒什麽。”姬烨将頭靠在她沒有傷處的大腿上，作出依賴之狀，“等你好了我們就離開。”
“好，”順着姬烨柔順的發，她一路撫着，聲線柔和，“我帶你回家。”
“嗯，我們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