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那日她是在自己的屋裏醒來的,身旁的阿婆一見她蘇醒後便馬上湊上前撫摸她的額頭,再三确認後才長籲一口氣,開口時有些埋怨地說教,問她怎麽如此大了還這般淘氣,下雨天也一個勁兒的往外跑,攔都攔不住。

被人關心的感受很不錯,她沒有為自己辨駁一句,只是淺淺笑着,阿婆在耳旁絮絮叨叨,任她說完後才開口詢問姬烨去哪兒了,自己是如何回來的。

說到此處阿婆又是憂心忡忡地開始唉聲嘆氣,再三躊躇後才遲疑的開口:“阿茵,姬烨這個人你覺得如何?”

她點點頭,認真對她阿婆說:“先生很好。”

“阿婆不是這個意思,诶你還太小,這些事現在就問你也是太早了。”說罷一嘆氣,起身就想走。

床榻上的人一下拉住了阿婆,她縮在被子裏臉上還有些熱意,嗫嚅着說:“阿婆,我懂你的意思,我……”

“我喜歡先生的,是那種兒女家的喜歡。”

阿婆的手很明顯的頓住了,身體都有些僵硬地坐在了她的床榻邊,幾乎是痛心疾首地對她說:“阿茵,你知道你這是在做什麽嗎?他……他可是你的師長啊!”

她将頭低下來,埋着腦袋安靜了一會兒才開口,語氣堅定:“阿婆,我……你莫管我了,反正他也不知道,我自己心裏想想……”

“若真是只有你這樣想,阿婆能開口問你麽?”阿婆一下急了,伸出另一只手來反拽住她的手腕,“你先生他、他今日送你回來時,同我說…..”

“先生他說什麽?”她心覺不對,一下從被子中竄出來,語氣急匆匆地催促着,“阿婆你倒是快說啊!”

“他說他想娶你過門!讓我來問問你的意思!”

幸福來的太突然,她整個人一下就愣住了,呆呆地坐在床榻上,雙手還乖乖被阿婆窩在手中。

莫說是姬烨,她很早就做好了此生空守閨房的準備,哪怕發覺自己那份心思也從來沒敢對人表露過,畢竟自己一個瞎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讀書寫字、繡花做飯樣樣也不會,生活都無法自理何必去拖累別人的大好人生呢?

可現在有人想她抛來了橄榄枝,還是那個她心心念念的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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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叫她如何能平靜。

“這、這可是他親口說的?”楚茵顫抖着聲音問着,身體有些不可置信地輕輕顫着。阿婆并未回答,狹小空間裏的長久寂寞就是最好的答複。

她順着阿婆的手摸索上去,連勝問着姬烨現在在何處;阿婆見她央求的實在令人心疼,最後握着她的手指向門口,答案不言而喻。

連鞋襪都忘記穿,她提起裙擺就向外跑去。這間小屋她住了十多年了,自然是閉着眼就都知道門在哪兒,此時瘋跑着過去感覺耳邊都有風聲在呼呼作響。

”先生!”人未到聲先入耳,她的心跳聲震的耳膜都在隐隐作痛。

随即就有人輕柔卻有力的牽住她的手,或許是将她未穿鞋襪,直接将她抱起放在一旁的欄杆處,語氣裏滿是寵溺:“為何不多休息一會兒?”

“方、方才阿婆同我說了,你……”

“是真的。”她感受到他的手在自己的臉頰上輕撫着,“可你還太小了,我怕你還分不清什麽是男女之情。”

她才過完十三歲生日,婚嫁只是對她來說确實還不着急,可身在王家,不說十二三歲遠嫁并非稀奇事,她整日裏聽下人們嚼舌根也不會分不清何為男女之情。

“那、那你為何要同阿婆說你….”她任由他撫摸着自己的臉,姬烨是習武之人,寬大溫柔的手上有不少粗繭,給人莫名的安全感。

“我想讓她知道,這王府裏你也有人依仗,而不是孤身一人,”他輕笑一聲,語氣裏似是有些無奈,“你也可以當我是有些心急了,總想着先下手為強是好的。”

她心中一酸,什麽先下手為強,分明是他也聽了下人說的她和她狐貍精娘親一樣,小小年紀就算是個瞎的也不忘勾引別的男人雲雲的難聽話,怕她和她阿婆多想,便趁此機會坦言相待。

她何其幸運,能被如此優秀的人放在心上寵着。

她候中一哽,從不流淚的人竟生生掉下兩行清淚,泣不成聲地就撲進他懷裏大聲嚎哭,仿佛是要把這些年所受的委屈都在這一日哭個痛快。他也不着急,任由她在自己話裏失聲痛哭,雙手虛虛摟着,時不時還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以示安撫。

已經太久沒有人這樣耐心的安慰她了,久到她都不知該如何訴說自己的委屈,只能用淚水嘗試洗刷過去的累累傷痕。

等到她都哭累的在他懷裏直打嗝時,姬烨才平靜的開口同她說:“阿茵,我同你父親說好了,兩年後你若還願意的話,可以同我一起離開這裏。你若不願意……”

“我願意!我現在就可以動身!“她急的直接一把拽住姬烨的長袖,神情焦灼,生怕這絕好的機會一不留神就要飛走了。

楚王這些年雖說對她不聞不問,卻也下了禁制從不讓她出府,怕她出去丢人現眼。別說外面的世界了,單說這府邸裏好多地方她都去不得。

她從不說,也沒人知道她有多渴望外面的世界。哪怕她對姬烨沒有心動,這樣誘人的條件她也絕不會拒絕。

“你年齡還小,大一些還是要出門見見這世道的。這世道雖不是完美無瑕的,卻也不像你所想的無趣。”

她并未覺得外面的世界無聊,甚至沒覺得府裏日複一日的生活難以忍受,不過既然姬烨心疼她,她自然不會反駁,只是乖乖聽着任由他說。

“先生說的是,不過我這幅樣子到時可能要讓先生多費些心思。”說着這話她其實有些臉紅,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她卻想的這樣多。

“阿茵,我說過會給你雙眼睛就一定會做到,你信我嗎?”

她輕輕點頭并未說話,這個時候這雙眼睛有與沒有或許已經不那麽重要了,若是能治好她的眼疾自然是喜上加喜,若不能也沒甚難過的,只要能依偎在先生身旁,其餘随意都好。

她想不到事情還能如何壞,也想不到事情還能如何好,只覺好好珍惜當下的每一瞬就好。

自那以後楚茵與姬烨事不知如何變成了人飯後茶餘的閑談,她耳力很好,不必躲在一處都能時常聽見府裏的人用多麽污穢難聽的話形容她的,又是用如何惋惜的語氣形容姬烨執意要将她帶走的。

往日裏她其實不常作為話題中心,即便是被人談起也大多是因為和人跑了的娘親和自己的眼盲,都是一筆帶過,并不會如現在這般成為人飯後茶餘的談資和笑料。

對于這些流言蜚語她的态度比較複雜,一方面因為姬烨為她所做出的犧牲感到感激,另一方面卻也因受人诋毀而暗自神傷。

不過這些小心思她從不曾和姬烨說。先生一見便知是才華橫溢、高風亮節之人,這等污言穢語若一一同他抱怨她都嫌髒了他的耳朵,況且兩人兩年後也會遠走高飛離開這裏,到那時任他人如何說她也聽不着管不着了。如此一想,她的心情變好上許多。

直到有一日楚網突然召見她過去。

她知道這一日終會到來,可真正到了這時日還是會不受控的手心發汗、心裏緊張。她這一生從未親眼講過她父親,甚至都沒同他單獨說過話,如此說來,這還是父女兩人十多年來第一次認認真真的面對面說話。

在楚茵心裏,楚王是個掌控者,而不是個父親。她只是個沉默又聽話的奴仆,而不是他的孩子。

“坐。”

“謝父王。”

她依着規矩行禮後,按照楚王的吩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她已經做好被站着問詢的準備,特意穿了身輕便的衣服鞋子來,還多吃了晚飯,沒想到楚王不但沒對她嚴加苛責,反倒是和顏悅色讓她坐下,并命人上了好些名貴的糕點。

光聞着這香味她便知道這些糕點都是平日裏給府裏最受寵的王子群主和夫人吃的,而她自然是沒有這樣的福分。饒是這樣,她也不敢伸手去嘗一個,生怕這糕點茶水裏摻了劇毒。

“最近身子可還好?父王不是不挂念着你,只是最近公務纏身,不得空。”

“父親言重,楚茵心裏自是感激父王的養育之恩。”

她說着便抿嘴一笑,笑容裏帶了分嘲諷。她并無譏諷楚王之意,只是純粹的好奇姬烨有何通天的本事,能讓楚王屈尊降貴地來同她說好話。

“姬先生同我說,你願意同他離開這裏?”楚王見她格外生分的樣子心中一嘆,也不再和她兜圈子,單刀直入便直奔主題。

“是。”她點頭,搞不清楚王來意之前多說無益,若說多錯多的吐露了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她自己受罰就算了,連累姬烨卻不好。

楚王沉吟不語,起身在偌大的廳堂裏來回走着,腳步有些急躁,心裏應當實在盤算些什麽。楚茵本就無事可做,自然等得起這個時間。兩人便一站一坐的相互沉默着,仿佛較着勁一樣看誰耐不住了要先開口。

“你知道本王為什麽天生便不喜歡你嗎?”

最終竟是楚王忍不住了先開的口,沒有了她剛一進來時熱絡,對親生女兒說出這般戳心窩子話也是語氣淡淡的;不過相比于方才的樣子,現在這樣的楚王才是那個她所熟悉的人:沒有感情,沒有忠義,心裏滿滿當當賽的都是權利財富和自己。

“楚茵不知,不過既然楚茵不讨喜,自然是楚茵的過錯。”她低眉順眼看不出情緒,就算說出的話聽着是很謙遜,實則語氣硬邦邦的宛如風幹的饅頭,幹澀和聲音。

“因為你是個賤人生的。”

自稱她父親的人拿着利劍一下下狠狠捅在她心上,血淋淋的都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不過還好,她對于惡言惡語過于熟悉,若每個人罵她一句她心裏就要記上一分,那她早就不用活了,直接跳河栽進門外的小河處顏色好了。

“阿茵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低賤。”

果然,楚王聽了她這話後譏諷地笑了一聲,大步流星地來到她面前,伸出手指了指她的臉,語氣狠戾:“就是你現在這幅瞧不起人的樣子,簡直和那個賤人一模一樣!那時那小賤人也完全不将我放在眼裏,成日裏和外面的小侍衛厮混在一起,誰知道他們都說了些什麽!”

楚茵平靜的聽着楚王越罵越激動的聲音,盛怒的怒罵裏面夾着了太多悲憤和一絲不可察覺的悲痛;趁着他喘氣的空檔,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

“你喜歡我娘親?”

為了夾子,明天停一天~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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