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祁染看着喚魂燈中正專心致志練字的女孩，發出了一聲嘆息。哪怕是第二次看這一幕，他心中都只能嘆息“造化弄人”這四個字。

不過重來一次太多已經完全不同，雖說姬烨依舊是那個曾經意氣風發過的少年，楚茵也依舊是那個眼盲心善的小姑娘，可這一次不同的，是姬烨已經在這一世找回了今生的記憶，不會像像上一世一般将人白白葬送在火海之中。

饒是祁染這等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的人見到佩劍幻化成人形的侍女時，心中一塊大大石終于落地。他雖然不清楚姬烨究竟是什麽時候找回所有記憶的，不過只要他順利在喚魂燈內找回記憶，整件事情便沒有了什麽難度。

楚茵之所以昏迷不醒便是因為她的魂魄四散，姬烨入了這喚魂燈也是為了将她散落在四海八荒的魂魄碎片給召喚回來而已。

這招魂燈兇險便兇險在入燈之人沒了記憶，若是失憶的人回到了曾經的記憶中，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人物、同樣的事件......凡事都是一樣的，失憶的人自然會同上一世一樣作出同樣的選擇，同樣的事情若在重複輪回一遍，便失去了喚魂的意義。

上一世的楚茵也如祁染此時看到的一般，心心念念的等着姬烨去了雙眼回來娶她，在這府裏等了一整年也沒把人給等回來，卻等來了府裏人原本的閑言碎語到後來明目張膽地惡言相向，人們都說姬烨是早就計劃着不要她了，才随便找了個借口把她丢在這裏的。

而不巧的是，姬烨走的這一年裏鎮上未下過一滴雨，哪怕連鄰鎮狂風暴雨，這邊也依舊我行我素的萬裏無雲。這莊稼地沒了雨自然活不長久，整片大地被烈日烤的發幹發裂，別說種莊稼結果實了，那一片片裂開的大地連野草都長不出多少，幾乎是寸草不生的情景。

不是什麽時候鎮上傳來了一種說法，姬烨是上天派來的神仙，他的到來給鎮上的人帶來了無盡的福澤；可就是楚茵這個狐媚子蠱惑人心，把姬烨迷的神魂颠倒的連天界也不想回去，天帝老兒一怒之下就不讓雨神給他們鎮子布雨，為的就是要懲罰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去去人類。

祁染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時一陣語塞，沒想到民間随意傳出來的說法與事實也差不了多少。

他和姬烨都是上古元神的別子，說白了就是見不得人的私生子罷了。不過姬烨與他不同的是，姬烨幾乎完美的繼承了上古元神無與倫比的天賦、能力和心性，意氣風發的樣子又像極了少年時的上古元神，元神極其喜愛自己這個年紀輕輕卻天賦極高的兒子，甚至多次發話說自己若是羽化，便要将這帝位傳授與他。

姬烨就算性子再沉穩也還是個年輕很輕的孩子，從小被人誇到大難免會有些心高氣傲，真正領會“樹大招風”這四字的真谛幾乎是不大可能；盡管他這個做哥哥的明裏暗裏曾無數次提點他不要過分張揚，姬烨也大多是左耳進右耳出，從沒當做一回事。

于是沒人注意到在姬烨意氣風發時，背後早有一雙陰狠毒辣卻披着白面書生皮相、也就是死去的天帝——姬昊早就對他動了殺心。說起來這姬昊也是個狠人，母系只是個小家族幫不上忙，而他又不是長子，在一衆兄弟中排行老五，且修為見識也都不是最上乘的，卻憑着那三寸不爛之舌硬生生将自己扶上了儲君之位。

如此說來，祁染不得不佩服姬昊的好手段，那副整日都是好好先生的模樣，不僅騙過了他和姬烨，甚至連上古元神都給騙了去，在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個不足為道的書生時，他卻在背後布下了一張天羅地網，将他所有的對手都一一殲滅。

姬烨年輕，對姬昊沒防備，而楚茵之事他又向來不隐瞞，說是要去游歷的人卻在人間鬧出這麽大個動靜，姬昊自然“好心”的前去慰問一番，并“無意間”提出自己能幫楚茵找到一副眼睛一事。

對于他們神仙來說，為凡人造一對眼睛并不是難事。可這無中生有之事也确實麻煩，來來回回須得近百道工序，姬烨若是自己去做這事，或許要花上好些時間，可姬昊同他說自己友人手裏正有一副上好的眼睛無人問津，說不定就是在等楚茵這個有緣人呢。

Advertisement

送上門的厚禮姬烨沒有拒絕的理由，再加之他平日裏同姬昊的關系還不錯，沒有防備的便同姬昊約定好了取眼睛的事件。

而這時，計劃終于得逞的姬昊便給上古元神通風報信，再次“無意間”透露出姬烨為了一人間女子竟不惜花費人力物力和諸多心血也要為她求來一副眼睛，不僅如此，他還許諾了她一場盛大的婚禮。

帝王之家，最怕的就是情情愛愛。上古元神一聽此言登時怒火中燒，途中便攔住姬烨，質問他姬昊說的是否屬實。姬烨年輕氣盛，自是不肯低下頭認錯，梗着脖子便同樣大聲的說告訴自己不大親近的父親，他一定要與楚茵成婚，且這輩子只同她一根人成婚。

上古元神眼力閃過稍縱即逝的濃郁殺意，不由分說的便将人綁在山巅困了一日一夜，讓他忍受天雷的刑罰，嘴上淡淡說了句：“望這天罰能讓你好好清醒。”

這天雷雖不損修為或魂魄，卻也同樣不能用修為抵擋分毫，這雷電直直搭載人的肉身之上也能痛的你死去活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是祁染被姬昊用另一個計謀給支配到了遠處，等他得到消息時姬烨已從山巅之處出來了，也正好是天界的一日一夜、人間的一整年光陰。

祁染從未見到過他向來意氣風發的弟弟如此狼狽，青絲淩亂不堪，渾身是血的樣子十分吓人，見着他不由分說的就拉着他去人間，握着他的手都在顫抖。

“你別怕。”他隐隐約約聽說了姬烨在人間那段讓人一言難盡的情緣，不想評判，只能先柔聲安撫自己的胞弟，讓他躁動不安的心趕快平靜一些，莫要做出沖動的事情。

姬烨并不說話，只是沾了些鮮血的手顫抖的有些厲害，顏色很淡的雙唇也在止不住的顫抖着，哪怕是緊緊握着祁染也無法讓他冰冷的手暖上一份。或許這就是愛人間的心有靈犀吧，祁染不懂姬烨究竟是如何知道楚茵在人間已經出了事的。

兩人還未到小鎮上時便遠遠聞到大火燒灼的焦烤味道，饒是祁染一頭霧水被帶來的，此刻心中也是一緊，二話不說的想和姬烨一同飛奔着像那氣味移動。而上一秒還在他身旁的姬烨此時早不見蹤影，只見一道身影如火光般嗖的就從他的身邊飛去，速度快得驚人。

這是祁染第一次見這個将他弟弟迷的神魂颠倒的人界女子，平心而論她還是個孩子稚氣未退的模樣，猜着她相貌應當是生的不錯，只不過被大火燒灼過後的臉龐上滿是猙獰的燒痕，渾身上下也幾乎沒什麽可看之處，一道道燒傷觸目驚心。

不過這女子此時臉上的表情到時開心得很，即将咽氣的身體早已支撐不住她接着站立，只能極其虛弱的癱在姬烨懷中胸前極其緩慢的欺負着。她當是被人挑斷了手筋腳筋，連擡起手臂身體都會疼痛的一陣痙攣，不過她依舊咬着後槽牙，顫抖着右手想要撫摸姬烨的臉。

“先生，你回來啦。”女孩突然眯着眼睛笑了，笑眼彎彎的模樣其實很可愛，身上那件大紅衣裳襯映的小臉緋紅。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已在彌留之際，只有她一個人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從懷中拿出一張折疊的整整齊齊的宣紙遞給姬烨。

姬烨滿面淚痕卻死死咬着下唇不哭出聲，他結果宣紙的雙手顫抖的厲害，将那薄薄一張紙打開的瞬間就連祁染仿佛都聽見了他一顆心碎裂的聲音。

兩人生死離別的畫面祁染實在不願多想，只記得女孩最後在風中輕輕嘆了一句：“先生別自責，我總是相信你的。”

世間一片死寂。

楚茵的死引來了姬烨的滔天怒火，那一日他幾乎是屠殺了整座小鎮，整個偌大的王府除了一位曾撫養過楚茵的年邁婆婆，其餘人一概不留；尤其是那楚王，死狀更是慘不忍睹。

祁染無意間了解到了楚茵的真正死因：不是從哪裏這些人類便得知上古元神為懲罰楚茵才不在人間布雨之事，人們為平息天神的怒火，便選擇用選擇用祭祀的方式将楚茵燒死，讓她的靈魂到地獄十八層受罪。

将前後事串聯起來一想，兩人便找到了事情的所有源頭，這一切都是他們那個看似柔弱的好哥哥搞的鬼：姬昊。

他們要楚茵死，姬烨便要他們全死。

祁染眼見着姬烨殺紅了眼，怕他怒火攻心便要直接殺回天界，情急之下只能告訴姬烨。

他同姬烨說，楚茵還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