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兒臣喜歡謝霁——”李嬌嬌急中生智拖長了聲音,一字一頓地說出後半句,“旁邊的那個。”

她的目光又回到了謝霁的身上,看見他黑了的臉色,嘴唇緊緊抿着,知道他這是不高興了。但她只覺得心中暢快極了。

這無異是當着衆人狠狠落了謝霁的面子,就算他再光風霁月,也會惱怒吧?

但這人畢竟是是她前世一眼就看上的人,終究是有幾分過人之處。

不過是轉瞬就恢複了正常的神色。

若非李嬌嬌早已對他的喜怒了如指掌,怕是都不能發現。

好一個不動如山,寵辱不驚。他可真像是一位無欲無求的“佛子”

怎地不見他出家,也省得世間女子枉付真心。

李嬌嬌腹诽着。

她悄無聲息地收回了對謝霁的注視,眼裏卻漸漸起了霧,心像被無數的螞蟻撕咬,密密麻麻地疼。她還沒能那麽快将他抛之腦後。

三年苦戀,換來一句殿下何必明知故問,被他親自送上和親之路,前世閉上眼的那一刻,她對他大抵也是有恨的。

他不愛她這件事,一直都做得很好。

是她一廂情願,總想着以真心打動他。

如今撞了南牆,也是時候該回頭了。

李嬌嬌用指腹沾去眼角的淚,心情也豁然開朗了。

“你方才還說是謝霁,怎又變了卦?”

“端陽,此事不可兒戲,朕再問你一遍,究竟要選誰?”

帝王威嚴的聲音再次響起,卻沒有了當初的慈愛。

李嬌嬌仰頭望着高高在上的父皇,他的神色嚴肅,眼中隐隐含着怒火。

此時的他鬓角還沒有白發,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可在李嬌嬌的眼中他的面容卻與三年後快速蒼老的帝王重合。

李嬌嬌有衆多的姊妹,但她卻是最受寵的公主。

她出生在五月初五,端午節那天。民間将五月視作毒五月,這一天更是毒中之最。

而在毒五月出生的孩子,更是被冠上了克父克母的命格。

像她這樣的出生在端午的孩子,不管在民間還是在皇室,都會被視作不詳,有些甚至會被溺死。

但她出生的那天,下了場持續了一整天的大雨,恰好解了都城整整三月未雨的幹旱。

那一年也是個風調雨順的豐收之年。

她的父皇便覺得她是上天賜予他的福分,是個福星,由此對她格外寵愛。

她是大陳第一個出生就有封號的公主,也是大陳第一個還未成親就有了公主府,可以在宮外居住的公主。

她的父皇對着她永遠都是一副慈愛的模樣,總是笑眯眯地喊她嬌嬌,哪怕是她犯了錯,也不曾板着臉孔責罰她。

她很少很少見過父皇對她生氣,僅有的幾次,也是前世她拒絕和親的時候。

只不過那時候的父皇,比現在還要更生氣幾分,說是暴跳如雷也不如過,面容更是扭曲,如同索命的惡鬼一般。

李嬌嬌光是想想,都覺得渾身顫栗。

可是現在,父皇為什麽要生氣呢?是因為她戲弄了謝霁嗎?

可是她真的不想再選他,也不想在大臣面前再被他當衆拒絕一次。

“兒臣是認真的。”

“兒臣喜歡謝霁身旁的那位公子,想選他做夫婿。”

李嬌嬌伸手指了指那人。

坐下的百官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戰戰兢兢地竊竊私語道:

“公主怎麽選了他?”

“那人不是一直不參加宴會嗎?今日怎麽在此?”

“公主難不成不認識此人?”

“選誰都比選他好。”

“一個番邦之子,哼,怎配。”

隔得有些選,聽在李嬌嬌耳裏只是一片嘈雜之聲,聽得并不分明。

“胡鬧!你簡直是胡鬧!”李定宇拍了下桌子,吓得衆人不敢再出聲。

原本熱鬧的宴會,現在落針可聞。

李嬌嬌被突然暴怒的父皇吓得呆愣在了原地,前世怒吼着逼她去和親的那個人又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一雙杏眼裏蓄滿了淚水,默不作聲地低下頭。

“公主年幼心性未定,依臣看,未必能僅憑一面之緣就做出抉擇,陛下何不再等着時日。”

“待公主思慮清楚之後再做決定也不遲。”

“愛卿所言極是。”李定宇沉吟片刻,面色稍霁,滿意地看着這位自己一手扶持上去的丞相。

今日擇婿,只是他收攏人心的一個手段,這些進士,李嬌嬌選了誰,對他來說都能達到目的。

可她卻不聽話,偏生選了那人,赫連子晉,黎國戰敗後送來求和的質子,一個卑賤之人。

他未把黎國放在眼中,自然也不認為一個質子配得上他的女兒。

選他,是折辱大陳的顏面,可帝王一言九鼎,反悔,則是丢了他的臉面。

李定宇看向李嬌嬌的眼神中又帶了幾分不滿。

從前覺得她這不谙世事的模樣在皇家甚是難得,也喜愛得緊,今日看來卻覺得癡愚不堪。

他一世英名,怎能養出這般蠢笨的女兒。

李嬌嬌的眼淚落在了手背上,是涼的。

本就搖搖欲墜的信任感,如今又多填了一條裂縫。

“端陽久居深閨,甚少見人,不識得赫連公子,才鬧出這般笑話來。”

“公子見笑了。”

李定宇笑不達眼底,可見對這位質子也并無多少尊重。

“陛下說笑了,外臣倒覺得,公主嬌憨可愛,甚合我意。”

這聲音慵懶,還透着幾分漫不經心,聲線如淙淙流水,低沉悅耳。

李嬌嬌頓時生了好奇,擡眼望去。

只見那個人不似其他人那樣正襟危坐,單手支頤,斜靠在小幾上,一只手搭在膝蓋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敲擊着膝蓋,并不在意眼前這番尴尬的場景。

衣襟也大開着,露出一片白皙精壯的胸膛。

他喝酒時也粗犷,嘴角滴落的酒液順着精致的下巴劃過脖頸,順着落到了胸膛上,但他都無所察覺。

李嬌嬌的視線卻是跟着那滴酒在走,無意識地停留在了胸膛上。

直到她意識到自己到底在看什麽,才騰地紅了臉。

正想移開眼時,對上了一雙似笑非笑的狐貍眼,眼尾微微上翹,眼瞳是淺淺的棕色,像琉璃一般通透。

那是一雙很幹淨的眼睛,目光流轉卻又多了幾分溫柔。

劍眉斜飛,鼻梁高挺,嘴唇如仰月,時時刻刻都帶着笑意。

面如白玉,沒有一絲瑕疵,讓人見之難忘。

谪仙下凡也不過如此。

李嬌嬌卻不由自主地被那雙眼睛吸引,一時之間都忘了回避。

那人在發現李嬌嬌偷看他時,也呆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又舉起酒杯,隔空遙敬她一杯。

末了勾起嘴角又對着她微微一笑笑。笑得勾魂奪魄,像個妖孽。

李嬌嬌慌亂地低下頭,連耳朵都燒了起來。

不正經!

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麽直白地看見男子的身體。

可憐她前世活了十八,連男子的手都沒牽過。

才回來就丢了這麽大個人。

她一口一口急促地抿着杯中的酒釀,身上一陣一陣的發燙。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李嬌嬌有些懊惱地想着。

“公主,少喝些,這酒後勁大。”

綠珠站在李嬌嬌的身後小聲地提醒到。

“ 綠珠,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李嬌嬌回過神來,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根本不認識這個人,甚至毫無印象。

“他是赫連子晉,黎國送來的質子。”

“赫連子晉!他竟然是赫連子晉!”李嬌嬌驚呼出聲。

怎麽可能!

眼前這個吊兒郎當的浪蕩公子哥,居然是赫連子晉!

她前世的和親對象就是赫連子晉!

那是黎國鐵血手段的新帝,大名鼎鼎的戰神,将大陳逼入絕境,不得不提出和親止戰的人。

竟然是他!

李嬌嬌有些不敢置信,眼前這個人怎麽也不能和傳聞中的對應起來。

當真不是浪得虛名嗎?

驚訝之餘,李嬌嬌也松了口氣。按前世的發展,她肯定還是要被送去和親的。

既然如此,提前培養一下感情也不是不行。

至于謝霁,她這輩子都不會再給他一個眼神了!

“公主,公主?您在想什麽呢?”綠珠擔憂地看着陷入了沉默的李嬌嬌。

“沒什麽。”李嬌嬌搖了搖頭,關于赫連子晉的事肯定是不能跟綠珠說的。她沒辦法解釋,若是讓人知道她是重生的,怕是會被綁起來當作妖孽燒死。

“公主好像對赫連公子很滿意。”綠珠看着李嬌嬌眼中掩藏不住的喜悅,猶豫了片刻後說,“他于公主而言,并非良人。”

“為何?”李嬌嬌不明所以,擡頭問綠珠,卻瞧見她眼神有些躲閃。

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附到李嬌嬌耳邊,小聲說道:“這位公子聲名狼藉,小小年紀就已經是秦樓楚館的常客。紅顏知己更不在少數。”

“前段時間和王家大公子還因為鬥雞大打出手。”

“公主,這樣的人不過是個酒囊飯袋,萬萬配不上您的。”

“是嗎?”李嬌嬌垂下眼,有些興致缺缺地把玩着手中的杯盞,不置可否。

她腦中閃過那雙清澈如琉璃般的眼,笑了笑。

世人多易被表象迷惑,若赫連子晉真是這副模樣,大陳又何至日後節節敗退。

她倒是更想看看赫連子晉究竟是何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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