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她既然這麽有誠意怎麽不自己送來,還勞煩你跑這一趟。”赫連子晉側着身子,一手支着腦袋,另一只手的兩根手指夾着薄薄的裝着請帖的信封往眼前晃了晃,并不急着打開。

他神色恹恹,眼下浮着一圈淺淺的青色,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濟,語氣也并不好聽。

“你自己說的話還忘了不成?”王樾大馬金刀地在一側坐下,“你府中的那些下人,可不敢違抗你的命令接公主府的請帖。”

“這才出此下策,你若不要,我替你退回去。”

王樾伸手要将那請帖拿回來,卻被赫連子晉躲開了。

他挑着眉看向赫連子晉,說道:“怎麽?這次不退回去了?”

王樾其實是有意要激他一下,看看他究竟是個什麽反應。

“就不勞煩你了,待會我讓下人送去公主府上。”赫連子晉說着,随意地将請帖放置在桌案的另一側。

“你不再考慮考慮?”王樾問道。

赫連子晉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你和殿下鬧脾氣也該有個度,她既然有意要與你和談,你又何必一直不肯答應?”王樾只當是他們倆鬧得不愉快了,好意勸道。

赫連子晉只冷笑一聲,哪裏是他鬧脾氣,分明是公主不要他了。見了面想必也是要說些什麽道歉的話,再毫不留情将他抛棄。

“公主最是心軟,你到時候服個軟,此事也就過去了。”

“你倒是了解她,怪不得上趕着來做這何事佬。”赫連子晉聽得厭煩,怎麽在王樾口中這件事還是他不對了?

但氣歸氣,這其中的緣由他也不能說,畢竟他還是要臉的。

“你這是吃的什麽飛醋。”王樾皺了皺眉頭,有些不高興地說,“我幼時入宮做伴讀,因着王蕪與公主交好,也算得上是一起長大的,對她的品性還是有些了解的。”

“她若當真不在乎你,也不會在被你拒絕多次後還央着王蕪讓我來給你送帖子。”

“殿下性子雖好,骨子裏卻也是個有傲氣的,若到時候她真惱了你,不再搭理你了,你後悔也來不及了。”王樾見他不為所動,便有意把事情往嚴重了說。

“我看差不多得了,你就去見她一面。”

赫連子晉聽後臉都黑了,他也是有心試探李嬌嬌耐心,說白了他還是想知道自己到底在李嬌嬌心中有多少分量,也不甘心就此退出,不然豈不白白便宜了謝霁。

他是心中還生着氣,但又怕李嬌嬌真的再也不搭理自己了,沉吟了片刻後說道:“既然如此,請帖我就收下了。”

“要我見她可以,但我有個要求。”赫連子晉目光幽暗,骨節分明的手指在請帖上點了點。

“這個要求我不告訴你,要她自己派人來府上問我。”

“只要她肯答應,我是願意見她一面的。”

赫連子晉的臉轉向暗處,蒙上了一層陰影,便讓他再試探一下她的真心。

“他究竟是如何說的?”

李嬌嬌派去的那人回來後只破口大罵赫連子晉是個混賬東西,不知廉恥的畜生。

問她赫連子晉究竟說了什麽,她又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李嬌嬌有些頭疼,卻還是耐着性子勸慰道:“他說了什麽你原原本本說來便成,有什麽不能說的?”

那婢女漲紅了臉,小心翼翼地看了李嬌嬌好幾眼,最後一咬牙,狠下心來開了口:“質子說,殿下要見他也不是不可以。”

“但他不會來公主府,殿下若是誠心,便一個人去怡紅樓找他。”

“明日戌時,他在那裏準時恭候殿下。”

“他當真這樣說?”有人問道。

“是,絕無半句虛言。”

“這未免也太過分了。”

衆人都變了臉色,怡紅樓是什麽地方?那可是青樓。公主金枝玉葉,怎能踏足如此污穢之處。

赫連子晉選在此處,乃是有意折辱公主,簡直其心可誅。

怪不得這位婢女回來後怎麽都不願說。

綠珠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呸,他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殿下,赫連子晉看來未安好心,依我看還是不要去的好。”

哪有人會選在這種地方見面,也就只有那混不吝的人想得出來了。綠珠想想都覺得生氣,替李嬌嬌不值,也不知道究竟看上了他什麽。

李嬌嬌的臉色也不好看,這不像是要求,更像是有意為難,好讓她知難而退。

赫連子晉倒像是摸準了她一定會拒絕一樣,才提出這般無禮的要求。

可若他真不想見她,像從前那般直接回絕了不就是了?李嬌嬌有些摸不準赫連子晉的意思,猜來猜去還是覺得這大概是他在考驗自己,試探她的誠意。

李嬌嬌本就對赫連子晉心懷愧疚,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了這麽一個機會,她自然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好,就依他所言。”李嬌嬌點了點頭,對着那位婢女說道,“你現在去回複他,說我應下了,明日戌時,不見不散。”

“殿下,不可!”綠珠急忙出聲阻止,“那怡紅樓是什麽樣的地方,您如何去得?”

“質子提出這種要求,何曾将您放在眼中?若萬一他對您心懷不軌,做出什麽歹事來可如何是好?”

“殿下不該以身犯險。”

“綠珠,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你不要再勸了,我心意已決。”李嬌嬌拉過綠珠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示意她放心。

“不要忘了,我可是公主,他不敢怎麽樣的。”

在大陳,她的身份就是她的保障,是她的底氣。雖然在不久的将來,它或許會成為一道催命符,但至少現在是有用的。

第二日李嬌嬌穿了身素色的衣裳,戴了個帷帽嚴嚴實實地遮住了自己的臉。

公主府的馬車停在離怡紅樓不遠處的巷子裏,李嬌嬌下了馬車只身前往。

“殿下,一切小心。”綠珠拽住李嬌嬌的衣角,擔憂地說道。

“又不是上戰場,你這麽緊張做什麽?”李嬌嬌故作輕松地笑着說道。

其實她的手心早就起了一層細汗,濕漉漉的,心跳也快了些,連聲音都不自覺地在顫抖。

說着不緊張,其實早就緊張成了一團,腳都不知道該往何處使了。

這可是她第一次進青樓,也不知道裏面是個什麽光景。

她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忐忑,踏着夜色走進了怡紅樓。

此時已經将近戌時,尋常人家都已經閉門歇息了,而這怡紅樓裏卻是燈籠高挂亮如白晝,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莺歌燕舞,脂粉氣濃。這醉生夢死的銷魂窟,醒着的人尚還裝模作樣,醉了的人便是醜态畢露,多看一眼都是污了眼睛。

她本不想引人注目,刻意穿得低調素淨了,卻不想在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群中,她竟成了最顯眼的那一個。

她是來見赫連子晉的,可她根本不知道赫連子晉在哪裏。便在此處站定,有些手足無措。

“這是哪裏來的小美人,讓爺瞧瞧~”有不長眼的男子要來掀李嬌嬌的帷帽,被她躲開,往人群裏跑去。

那人只當李嬌嬌是在和他調情,竟然窮追不舍。

李嬌嬌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吓得半死。

眼見那人的鹹豬手就要挨上李嬌嬌的衣衫,李嬌嬌站定擡腳,往那人身上狠狠踹了一腳,将他踹倒在地。

那人被酒色掏空了身子骨,本就沒什麽力氣,站立不穩,竟摔了個狗吃屎。

“你別過來。”李嬌嬌聲音有些發顫,顯然是害怕極了,她還是将這裏想得太簡單了些。

等待會見了赫連子晉,她定要好生與他算一回賬。

“你竟敢踹我?你知不知道小爺我是誰啊?”

“紅姨呢?喊她出來,讓她瞧瞧她手下的姑娘竟欺負到客人頭上來了。”

那人就坐在地上耍起無賴來,四面八方的目光都朝着李嬌嬌所在的方向望過來,竊竊私語着。

那些人的目光仿佛透過面紗将李嬌嬌看得一清二楚,她全身滾燙,羞憤欲死。

“你是誰?來這裏做什麽?”那人口中的紅姨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站立在李嬌嬌面前問道。

“倒是稀奇,竟有姑娘上趕着來我的怡紅樓。”

“你誤會了,我是來找赫連子晉的。”李嬌嬌回過神來,這人應該是怡紅樓管事的,想必知道赫連子晉現在在何處。

紅姨沉默了片刻後,笑道:“原來是赫連公子的貴客,彩雲,你帶她過去。”

“姑娘這邊請。”

“憑什麽讓她走了,她踹老子一腳就想一走了之嗎?”那男子掙紮着起來,想去拉李嬌嬌,卻被紅姨攔住了。

“謝大公子,你也聽到了她是赫連公子的客人,妾身并無權力留下她。”

“公子若不滿意,今晚的花銷便給您免了。”

原來此人竟是謝霁那五毒俱全的哥哥謝珩,聽聞此言他雙眼一亮,又故作為難地說道:“除非是憐兒娘子今晚作陪,不然我是不依的。”

說罷,他還望李嬌嬌離去的方向多望了幾眼,舔了舔嘴唇,心中想着,這般玲珑的身姿想必也是個大美人,不能把玩一番實在可惜,便宜赫連子晉那小子了。

“可以。”紅姨瞧着他一臉急色的模樣,輕蔑地笑了。

“姑娘只管跟在我身後,不要到處亂瞧,以免瞧見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污了您的眼睛。”彩雲領着李嬌嬌上樓,邊走邊說。

彩雲見多了人,也知道眼前這位女子與她們不同,應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只是不知道怎麽與赫連公子扯上了關系,還巴巴尋到了怡紅樓來,只當她是被騙了,心中有些惋惜。

“多謝。”李嬌嬌輕聲說道,低着頭眼睛不敢四處亂瞟。

也有不長眼的想上來調戲李嬌嬌,都彩雲一一擋了回去。這一路倒也無驚無險。

只是難免聽見一兩句污言穢語夾雜着壓抑的低喘,讓李嬌嬌一陣又一陣的臉熱。

拐了一道又一道的彎,嘈雜的聲音漸漸小了,此處倒像是個僻靜的雅間,臨着水,讓人看不出是在青樓裏。

“便是此處了,姑娘自己進去吧。”彩雲将李嬌嬌帶倒了一間屋子前停下。

“多謝彩雲姑娘。”

李嬌嬌目送着她離開,将手放到了門上,正欲推門而進,便聽見裏面傳來女子的調笑聲。

李嬌嬌的心一沉,覺得有些不痛快。

她在外面差點遭人調戲,赫連子晉卻在此處享樂,未免欺人太甚!

便是要給她難堪也不該如此。

或許是她來得不是時候,或許她本就不應該來的。

李嬌嬌的手縮了回去,沒有勇氣再去推開那扇門。

正是進退兩難之時,李嬌嬌聽見裏頭傳來赫連子晉的聲音:

“既然來了,還在外面站着做什麽?”

“難不成要我請你進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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