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公主殿下請, 娘娘在裏間等着您。”賢妃身邊的貼身宮女秋棠在殿外候着李嬌嬌。

李嬌嬌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再踏進過這裏了。

推開門,裝潢倒還是和記憶中一樣,她這個母妃不受寵又不愛折騰, 眼下都是些過了時的東西。

鼻尖萦繞着檀香,李嬌嬌心中了然,這是又在禮佛了。

李嬌嬌不知道賢妃叫她來做什麽, 帶着疑惑走了進去。

賢妃端坐在其中, 眼睛閉着,聽見她來了才睜開眼。

李嬌嬌和賢妃只有五分相似,她是精心嬌養出來的玫瑰, 明媚動人, 而賢妃則像是江南的一場煙雨, 清麗淡雅。

李嬌嬌在她身邊只待到七歲,兩人關系也并不親厚,雖說是母女,倒也只比陌生人強上一點。

“母妃”這兩個詞喚出口的時候, 李嬌嬌只覺得生澀拗口。

“坐。”賢妃睜開眼, 點了處位置讓李嬌嬌坐下, 她神色平淡。

她清心寡欲禮佛多年, 李嬌嬌看着她,像是對着神龛裏無悲無喜的佛像, 生不出親近的心思。

說是母女見面,可兩人之間半分親昵的氛圍也沒有。裏裏外外都透露着幾分公事公辦的味道。

“黎國要派使臣來京, 你可聽說了?”賢妃問道。

“嗯。”李嬌嬌點了點頭,那日在船上的時候赫連子晉便與她說了。

當時她還高興地問他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他卻笑着搖了搖頭說是來向她提親的。

想到這裏李嬌嬌臉上一熱。

“自質子來京,兩國安寧了近十年。如今兩國邊界偶有摩擦, 漸漸的沒有那麽安穩了。”

“黎國這次前來恐意在聯姻。”

賢妃看見李嬌嬌的神色,心中了然:“看來那位赫連公子已經告訴了你。”

“嬌嬌,你為何會看上他?”

“母妃也知曉此事?”李嬌嬌略感詫異,她還以為賢妃不理世事,理應不知情才對。

“我只是深居簡出,又不是瞎了聾了,你二人之事鬧得滿城風雨,又有幾人不知,”賢妃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何況你是我女兒,雖未養在我身邊,可我終究是挂念着你的。”

“我的嬌嬌實在是命苦了些。”賢妃眼中隐隐有淚光流動,“若是早幾年,你父皇定然是不會同意這場婚事的。”

“可如今黎國兵強馬壯,大陳将領凋敝,國力不可同日而語。”

“你可知瓊林宴上你父皇為何大發脾氣?将你主動嫁給黎國倒顯得他有求于人,他面子上挂不住。可如今黎國派使臣前來求親,他也好行順水推舟之事。”

賢妃提起皇帝,臉上是擺明了的厭惡。

“倒是可憐了你。”賢妃說着,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李嬌嬌的腦袋,還未碰到她,思及到兩人的關系,又讪讪地縮回了手。

“人是我自己選的,何來可憐一說。”李嬌嬌盯着自己繡鞋上的珍珠,語氣冷硬。

“如何不可憐?你不選,假以時日你父皇也會替你選。”賢妃苦笑着,她太了解皇帝了,他心中沒有溫情,只有利益。

李嬌嬌聽後,震驚地擡起頭望着賢妃,這個與她有五分相似的人是她的母妃,是哪怕關系并不親厚卻依舊血脈相連的人。

所有人都覺得她應該去和親,把天下安危皆系于她一女子之身。她為公主,享天下之供養理應做出犧牲。沒有一個人為她說一句“可憐”。

如今賢妃這一句“可憐”,一石激起千層浪,李嬌嬌心中酸澀,委屈得想撲進她懷中大哭一場。

但她忍住了,沒有這樣做。

“你過來,我有一物要送給你。”賢妃對着她招了招手,李嬌嬌乖順地走了過去。

“我宮中的東西你想必是瞧不上的,這是我為你求的平安符,你且帶着,它會保佑你平安的。”賢妃拿過一直放在手邊的香囊,親手替李嬌嬌系在腰間。

香囊用的布料瞧着上了年頭,但保管得很好,上面繡着似花非花,似鳥非鳥的圖案,具體是什麽看不出,像是初學女工的人用來練手的。

李嬌嬌細細打量着,覺得很是眼熟,卻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了。

“這是你小時候第一次做女工時繡的,我改成了香囊,如今也算物歸原主了。”賢妃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說道。

她理順了最後一根絡子,念念不舍地拉開了和李嬌嬌的距離,說道:“是我沒用,護不住你。”

“你與赫連子晉倒是有緣的,你小時候便曾與他交好。

“可是嬌嬌,我希望你記住,天底下男子最是薄幸,永遠不要相信他們,永遠不要交付真心。”

賢妃的神色有一瞬間的茫然,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謝謝……母妃。”李嬌嬌澀澀地開口,母妃兩個字說得有些哽咽,從前她怨恨過賢妃,如今見了一面,心倒軟了。

“顧遠舟近日沒有在你身邊嗎?”

“我讓他出宮辦事去了。”李嬌嬌回答得真假參半。

“嬌嬌,他會護你周全的。”賢妃閉上眼,揮了揮手說,“我累了,你回去吧。”

“母妃好生歇息。”李嬌嬌心中有了數,顧遠舟是賢妃幫她找來的人,她突然就不想讓他死了。

還是早些把他召回來吧。

李嬌嬌的背影剛消失在殿門口,賢妃面上鎮定的表情就裝不住了,她劇烈地咳嗽起來,臉色瞬間煞白。

秋棠慌忙地跑進來,喂了她一粒藥才止住。

“娘娘應該告訴公主。怎麽你也是她的母妃,她理應在跟前盡孝。”秋棠有些不贊同賢妃的做法。

“陛下不會同意的。”賢妃苦笑着搖了搖頭。

“陛下也是狠心,娘娘當年待他多好,他坐穩了皇位,反過頭卻這樣對娘娘。”便是對仇人也不至于如此。秋棠心中恨恨地想。

“惟願到時候遠舟能護住她。”聯姻說得好聽罷了,兩國一旦開戰,聯姻的公主只會成為祭旗的第一人。

“娘娘放心,表少爺一定會護住公主的。”

“還聯系不上顧遠舟嗎?”已經有近一個半月,顧遠舟沒有半點音信傳來,李嬌嬌面上愁眉不展。

匪徒不是已經消滅了嗎?為什麽還不回來複命?該死,不會真死在黃沙鎮了吧?

她很是煩躁,顧遠舟是母妃的人,她願意留他一條命。可他若真的就這樣死了,她會覺得很麻煩。

“殿下別擔心,說不定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綠珠勸慰道,雖然她不明白公主怎麽突然對一個暗衛這麽上心。

“今日有廟會,殿下要不出去散散心?”

“也好。”李嬌嬌也覺得自己是應該出去散散心了,最近事情多到她焦頭爛額的,而且她和赫連子晉也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面了,正好可以一起出去逛一逛廟會。

李嬌嬌來到赫連子晉府邸的時候正好碰上他出門,她趕忙讓人停下馬車。

“赫連子晉!”李嬌嬌笑着朝他揮手。

赫連子晉聽見她的呼聲,擡腿朝她走來,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袍子,襯得他膚色如雪,若非神色匆匆,倒有幾分偏偏公子的味道。

“你怎麽來了?”他閃過驚喜,但很快消失,他眉毛微微皺起,像是很着急的樣子。

“今日有廟會,來問問你要不要一起去。”李嬌嬌也懶得拐彎抹角,直接說明了來意。瞧見他的神色後他微微頓了一下,問道,“你看起來很着急的樣子,是有別的事要忙嗎?”

赫連子晉沉默了,面露掙紮,猶豫了一會後開口說道:“抱歉,嬌嬌,改日我再陪你,今日我有急事,得先去處理一下。”

“公子,我們該走了。”月影還在一旁催促。

“好,你去忙,改天見。”李嬌嬌雖有些失落,但也不好耽誤他,而且看他神色,想必是十分要緊的事。

“走吧,去廟會。”李嬌嬌放下簾子,吩咐道。

廟會一年兩次,為期兩至三天不等,由玉虛觀舉辦,做祈福祭祀之事。有各種表演,燈會。是京城中規模最大的集會。

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喜歡來廟會湊個熱鬧,讨個彩頭。

商販們早早就在玉虛觀前擺了攤子,猶如一條長龍,到了晚上也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吃的穿的用的,應有盡有。琳琅滿目,挑花了眼。

李嬌嬌帶着綠珠慢悠悠地在人群中穿行,買了不少新奇的玩意。

“面具,賣面具嘞,小姐,看看面具?”

李嬌嬌從面具攤旁走過,被小販的吆喝聲吸引,停下腳步看了看。

這些面具做得簡陋,但勝在新奇,各式各樣的都有。

李嬌嬌覺得有趣,認真挑選着。

突然,她覺得眼前的光一暗,身邊站了個人。

“公子,您也看看?”

李嬌嬌下意識的擡了下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側臉。

就這一眼,李嬌嬌就覺得自己氣得要炸掉了。

“你怎麽回事?”李嬌嬌不由分說地拉着身邊的男子離開了攤子,走到一處人少的地方,放開了他。

生氣地質問着:“不是說有事?怎麽又來了廟會?”

“你還有閑心換了一身衣服?”李嬌嬌記得赫連子晉今天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衣服,眼下卻是黑色的,樣式也有些奇怪,不像平時穿的。

“你這件衣服哪裏來的?瞧着不像是你平日裏穿的?”

“不,這不重要。”李嬌嬌覺得自己關注錯了重點,擺了擺手,說道,“你為什麽騙我?”

“不是說沒空?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不然,我以後再也不會理你了。”李嬌嬌氣到了極點,有些咬牙切齒地說。

“呵~”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李嬌嬌不滿地皺起眉頭,卻聽見“赫連子晉”說道:“這位姑娘,我們認識嗎?”

赫連幽被一個陌生女子拉到一邊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說,正是滿頭霧水。他可不記得他在大陳有什麽認識的女子,而且他分明從未見過她。

但瞧着眼前少女氣呼呼的模樣,覺得很是有趣。

“赫連子晉你在裝什麽?我們當然認識!”親都親過了,還不想認賬了嗎?這個可惡的混蛋。李嬌嬌氣得想罵人。

原來是兄長的故人,赫連幽心下了然,看來他與兄長長得極為相似,眼中玩味更甚。

“你找借口不陪我出來玩就算了,現在又裝不認識,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再也不想理你了。”李嬌嬌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卻被男子拉住了手腕,

“等等。”

李嬌嬌聞言回過頭:“不裝了?可惜晚了,本……”

她的話在看到了眼前男子握住她手腕的手上戴着的佛珠時戛然而止,她心跳如鼓,汗毛倒豎,反手抓住他的手腕舉起,果不其然看到了尾端墜着的東西。

那是多次出現在她夢中的銀色彎月。

李嬌嬌的小臉上血色盡褪,灰白着一張臉,步步後退,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是誰?”

她已經意識到,眼前的人不是赫連子晉,而是她夢中看不清臉的“惡鬼”。

“不,你不必告訴我,我不想知道。”李嬌嬌撒腿就跑,仿佛身後真的有惡鬼再追一樣,連掉了東西都沒有發覺。

赫連幽目含深意地望着她的背影遠去,目光落到了地上。

他彎腰撿起,是一個香囊。上面的圖案似花非花,似鳥非鳥,一針一線都透着稚氣。

他眯起眼睛,嘴角勾起危險的笑容,居然是她。

殺了他兩百死士的幕後之人。

還是他兄長的“心上人”?

有趣,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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