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說寫就寫。

老黃牛一樣的浮雲子在掌教師兄的指派下回房冥思苦想, 在薅光頭發之前總算憋出了三封信, 然後他将它們分別塞進竹筒系到了三只不同的靈鴿腿上,然後在一片充滿了疑問的咕咕聲中抄起鴿子, 扒着窗子就爬上了房頂, 蹲在上面左瞧右望,然後在道觀裏的大樹下看到了正在懶洋洋曬太陽的洛宓。

“躺下!快躺下!”

滿地亂跑的小蘿蔔頭們奶聲奶氣的說,他們正忙不疊的把跟自己身量差不多高的書籍從屋子裏搬出來, 再一本一本的在空地上攤開。

“我覺得我并不需要曬這個。”身體剛擡起一半就被按回去的洛宓實事求是的說道。

“可是師兄說姐姐也是古董, ”乖乖的蹲在地上給古書翻頁的香蕊咬着手指頭,“不曬幹的話,會發黴的。”

好一個會發黴的!

洛宓向正在指揮着師弟師妹當苦力的李羽淵,後者發現後還恬不知恥的沖她揮了揮手!

“……別聽你師兄胡說八道, ”她從牙縫裏擠出了這句話,“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說的話半句也不能信。”

就在香蕊似懂非懂的點頭的時候,洛宓突然覺得遠處有一道不善的目光鎖定了自己, 她順着方向歪了歪頭, 又發現房頂上光禿禿的啥都沒有。

“好險, 好險。”

千鈞一發之際卧倒在地的浮雲子屏住了呼吸, 小心翼翼的在背陰面向前蹭,懷裏的鴿子不安分的四處拱,還有一只毫不客氣的往他臉上踹了一腳。

浮雲子很傷心, 想他堂堂一介金丹真人, 淪落到被鴿子欺負的地步, 說出去都沒人信。

然而抱怨歸抱怨,他還是要維持着屈辱的姿勢爬行,力争要在洛宓眼皮底子将這三只信鴿偷渡出去——開玩笑,要是讓那個能一人吃掉一桌席的女魔頭看到這麽肥的鴿子,那還得了!

不得不說,盡管根本沒說過幾句話,但半輩子都在跟不同年齡的弟子打交道的浮雲子還是一眼就看透了洛宓的本質。

大概就這麽蹭到了離曬書人群最遠的位置,老道士才小心翼翼的爬起來,把拱來拱去的鴿子一只接一只的捧着放飛了,或許是憋了太久,最後一只飛出去的時候還留着點臨別贈禮在他的手心。

看着手掌心上的“寶貝”,一口老血卡在喉嚨口的浮雲子覺得自己離成仙從來沒有這麽近過。

然而,當鴿子一去三個月杳無音訊之後,他不得不承認當時的自己還是太天真。

衆所周知,修士向來都是與守時無緣的。

其實這也沒什麽,當你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去荒廢的時候,你也會慢慢習慣毫無緊迫感的生活,不說下棋下個一千年這樣極端的例子,金丹以上的修士們之間的寒暄語永遠都是“趕路呢?”和“希望能趕上吧”,仿佛遲到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因此,當第一個月沒有收到回信的時候,浮雲子并未當做一回事。

第二個月沒有收到回信的時候,他在感慨大家都越來越懶了。

可當第三個月也沒有任何一人給他回信的時候,他終于察覺出了一點不對。

淩霄真人和拂綠仙子暫且不論,他可是看着宣辂長大的,就算借這小子熊心豹子膽,也絕對不敢三個月也不回信兒。

浮雲子越想越不對味兒,他向來是個火爆脾氣,也顧不上正在指導弟子修煉,把手裏的心法一扔,風風火火的闖進了掌教所在的三清殿,然後被迎面而來的白煙給嗆的直咳嗽。

只見在殿門口的空地上正支着好幾叢柴火,而他英明神武的羽淵師侄蹲在篝火前,全神貫注的轉着一只已經散發出焦香味的兔子,而他們三個月前還在商議戒備女魔頭正蹲在另一邊,旁邊散落了一地的羽毛,手裏拿着烤好的小鳥,半邊翅子已經塞進了嘴裏。

發現了他的到來,二人齊刷刷的擡頭,茫然的眼神看的他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難道他的寶貝鴿子最終還是難逃虎口?!

“你們給我過來!”他氣的腦袋發蒙,一把搶過了火架上的兔子,氣勢洶洶的就沖進了三清殿告狀。

抱着寶貝經書打坐的靈犀道人聽完了師弟的控訴,又瞧了瞧他身後個頂個無辜的男女,充分展示了屬于元嬰老祖的風輕雲淡。

“唔,既然鴿子不知去向,估計也是去了該去之處,”他笑吟吟的說道,“我前日前往後山去探望周師弟,發現他正閉關到了要緊處,實在不好打擾,想來也是天意如此,好在此事并不着急,用不了鴿子,咱們也可以親自去請。”

“羽淵,”靈犀道人對愛徒點了點頭,“你已是心動後期,沖擊金丹指日可待,出去增長見聞總好過閉門造車。這樣吧,你去羅蓋州金鱗城找你大師兄,讓他代為師前往雲夢澤請兩位真人出山一敘。”

李羽淵聞言上前一步,作揖道:“弟子遵命。”

“喂,老道士,”洛宓把鳥翅嚼的嘎嘣脆,“既然羽淵要下山,那我也得跟着去。”

浮雲子聽到這裏眉毛一豎就要反對,奈何唯一的隊友實在不給力:

“那是自然,”靈犀道人眯眼笑道,“我又不是棒打鴛鴦的老頑固。”

你确實不是棒打鴛鴦的老頑固。

浮雲子面無表情的想到。

你是腦子被驢踢了的老糊塗!

話雖如此,靈犀道人身為觀主自然一言九鼎,就算老黃牛浮雲子心裏有千萬個不樂意,也不得不暫且按耐。

于是就聽絲毫不會體恤師弟的老糊塗一邊撫摸着經書一邊叮囑弟子,“雖說你并非第一次下山,但為師有一些話要你記牢,自兩年前歸墟重現,這人間已不是原本的太平模樣,四處妖邪橫生,你要………”

人一上了年紀就有容易唠叨,在這方面靈犀道人也不能免俗,這不說還好,一打開話匣子就沒完沒了,聽的洛宓耳旁轟鳴,有一種他們一下山就會碰到仙後和九幽手拉手跳豐收舞的錯覺。

相比較于左耳進右耳出的她,已經有了兩年經驗的李羽淵就應對自如多了,不僅絲毫不覺煩悶,還時不時會插上幾句話,倒像是真的打小就長在他膝下一樣。

可惜,如此師慈徒孝的畫面沒持續多久就被一個推門而入的不速之客給打斷了。

“觀主!觀主不好啦!”

本該在守門的邋遢道士跌跌撞撞的沖了進來,還打了一個趔趄,及時用手撐住地才沒摔倒,只不過帽子歪到一邊,滑落在了地上。

“胡說什麽呢!”浮雲子一甩衣袖,“觀主這不好好的嗎!”

“觀主是好好的,可我就不好了啊!”守門道士哭喪着臉,“剛剛門外來了一個乞丐,嘴裏念叨着什麽六門涅槃,硬要往觀裏闖,我們幾個攔不住,前院現在都鬧開了!”

浮雲子一聽眉頭就皺成了一個疙瘩,“六門涅槃?”

“這可真稀奇,”靈犀道人反倒是樂了起來,“自打當年高盞帶着碧雲私奔之後,咱們有多久沒聽過六門涅槃了?難道又有誰家的小丫頭愛上了魔道的小子,要跟他亡命天涯?“

六門涅槃?

吃着放涼了的烤鳥,洛宓用手肘捅了捅身側的青年,悄悄地問道:“六門涅槃是個啥?”

“是仙魔兩道之間的一個轉換儀式,”李羽淵也小聲回她,“自古以來,由仙墜魔者甚多,但也有極少數魔頭會改惡從善,為了檢驗他們改換的決心,修真界便有了針對此事的特殊約定。”

“想要改變立場的魔門弟子,除了出身的宗門,還需從魔道之中挑選出另外兩個相當的門派,進行連續三關的生死考驗,若是成功就會被視為破門而出,這時再挑選出三個仙道門派,一一上門挑戰,若是通過了心性考驗,就可以擇其一拜入山門……當然,由仙入魔就不用這麽麻煩,魔門一向是來者不拒。”

“因改換根基者要連闖六個門派,因此這個儀式也被稱之為六門涅槃,”青年說到這裏,面色有些複雜,“我也僅聽說過一次,當年煉魂宗高盞為娶碧雲仙子,不惜連闖六門入贅招遠山,又在新婚之夜當場入魔,攜帶妻子揚長而去,愚弄了整個修真界。”

李羽淵說這話的時候特意壓低過聲音,但哪裏躲得過元嬰修士的耳朵,靈犀道人聞言發出了一聲喟嘆,“若論心智之堅定,高盞那小子能在我見過的人裏排前三,他倆墜魔的時候可把招遠山的那個老太婆給氣的不輕,可惜自打碧雲死了以後,他行事便越發難測,我都看不太透了。”

洛宓若有所思的啃光了竹簽上的鳥肉,眼角餘光掃到李羽淵垂下的手臂,發現他食指輕微一抖,待仔細端詳又好似無事發生。

“既然有這麽大一個熱鬧,老頭子也趁機好好松松骨,”外表至多而立過半,靈犀道人吹了吹兩撇小胡子,語氣很是老氣橫秋,“走吧,讓貧道來瞧瞧,到底是誰家的後生這麽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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