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歡沁
第5章 歡沁
許含笑吩咐繁縷到太醫院的書閣借書, “繁縷, 你去到太醫院的書房替我取幾本書來。”
“那師父, 都借什麽書?”
“都是拿來給你教習的, 《湯頭歌訣》、《瀕湖脈學》《識百草》, 嗯, 還有……算了, 就這三本吧。”
繁縷一路問到了書房的院子,這裏由掌事太監掌管着,師父告訴她稱一聲楊公公就是。
挂着竹青棉布門簾, 屋子裏很暖和,桌案後坐着一位公公,繁縷上前低聲詢問道:“請問您是楊公公是嗎?”
是一個約莫三十歲的太監, 看着挺溫和的一個人, 擡起頭問:“我就是,姑娘過來有什麽事?”
“我是女醫館許醫女的醫徒, 來替師父拿幾本書。”繁縷聲音清清脆脆的, 讓人聽着就心裏敞亮, 随即又報了師父說的三本書的書名。
聽說上個月女醫館才選完醫徒, 楊公公了然的點點頭:“原來是許醫女的徒弟, 請跟我來。”
領着繁縷到了書閣, 打開房門,一排排的兩人高的大書架,上面擺滿了各種書卷, 楊公公指着第三排架子道:“姑娘要的幾本書就在這排書架了。”
“啊, 這麽多書啊!”
楊公公被她給逗笑了,指着說:“這些書裏,至少有一半都被許醫女借閱過了。”
繁縷下意識咽了下口水,仰着頭感嘆道:“師父太厲害了。”她可真是個沒見識的下裏巴鄉人。
楊公公背着手搖搖頭,這世上的醫書何止這一屋子,數千百年來的醫書着作,恐怕要幾百個屋子不止,若論起來,就是太醫院的太醫看過的也不過是十分之一都不到。
“小丫頭,你自己慢慢找,找到了來我這記一下借閱的書名就行。”說着,就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出去了,只小聲的對門外的小太監說了什麽,才回去。
這裏的書很多,比繁縷這輩子見到的還要多,書架子很高,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本書,但繁縷個子很矮,踮起腳也夠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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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這些粗活就交給我們來做就好了。”一個長相伶俐的小太監小跑了過來,看起來也不過總角之齡,模樣也清秀。
“那麻煩你了。”
他手腳麻利,駕輕就熟的搬過來高木梯,架在書架上爬上去,按照繁縷所說的書名都拿了下來,累的滿頭是汗。
“姐姐,是這一本嗎?”半夏揚着手裏一本《脈經》問道。
繁縷連連點頭:“對對,就是這本。”說着,踮起腳夠着手去接。
半夏站在梯子上,問她:“姐姐,還有別的嗎?”
繁縷怕他摔下來,急忙道:“沒了,沒了,快下來吧。”
半夏像只小猴一樣,極為靈活的爬了下來,繁縷很不好意思,自己還要勞累人家一個小孩,懷裏抱着書,很誠懇的道謝:“多謝這位小公公了。”
“姐姐不用客氣,您叫我半夏就行了。”半夏沖她咧嘴一笑,一開口還露出來正在換的門牙,有點小滑稽,緊接着自己又急忙捂住了。
繁縷看見他這個樣子也笑了,半夏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搬着小木梯子放回了原處。
“楊公公,就這幾本。”繁縷拿着三本書去楊公公那裏寫了名字,随即就快步回了清秋院。
許含笑将其中一本書交給她,吩咐道:“接下來的這些日子裏,你先來學習這本《識百草》,只有把這本學紮實了,才能開始學別的。”
繁縷抱着書在次間念書,期間偶爾有念不對或者不認得的,許含笑一一更正了過來,師徒二人相處融洽,教學相長。
等到夜裏回了自己的房間,繁縷繼續秉燭夜讀,好不容易能拜了師父,日後有機會可以出宮,繁縷自然是要好好努力的,她不是極聰明的人,可是吃苦耐勞卻是可以。
繁縷拿着紙筆把自己不識得的,或者不熟悉的內容摘錄下來,這一摘抄,燭淚累累,她睡覺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翌日,炭盆熏暖,繁縷昏昏欲睡,不一會九迷迷瞪瞪的趴在桌上睡着了,許含笑看她犯困的厲害,就讓她去小榻上睡了,期間還拿小薄被給她蓋上了。
才睡了不一會,就被師父叫醒了,繁縷迷迷糊糊坐了起來,喃喃道:“嗯,師父什麽事?”
“栀子她們叫你一起去領午飯了。”她們的午飯都是由宮女從廚房拎回來,然後再進行分發,而清秋院的人的食盒比較大一些,一般都是栀子她們三個人一起去拿的。
過了小一刻锺,就聽見有人噔噔上樓的聲音,随即就響起了少女清脆的聲音:“師父,我回來了。”
許含笑從內室走出來,問道:“今天吃什麽?”
“師父等下,我看看。”繁縷把食盒放到桌子上,還挺沉的,聽說今天的是帶湯的。
“哇,好香啊!”才打開食盒一點,濃郁的香味就飄了出來,哪知許含笑看都沒看,只聞到香氣就猜了出來:“這是臊子面。”
繁縷莞爾一笑,吃驚道:“臊子面?哈哈,這是什麽名字呀,聞着挺香的,看着也挺有食欲的。”
“臊子,就是肉丁的意思。”許含笑正是長安人士,對這裏的吃食自然了解。
繁縷将兩大碗面端出來,紅油辣椒,湯面鮮亮,上面撒着切細的木耳,紅色的胡蘿蔔,鮮嫩的綠蒜苗,微黃的雞蛋皮,好看極了。
“嗯,真的好香啊,面湯酸爽,面也有嚼勁,開胃。”繁縷又一大口下去,額頭有些冒汗,有些辣但是很過瘾,外面寒風呼嘯,吃一碗熱乎乎的湯面,渾身舒暢。
“是吧,入了冬後,廚房那邊的食譜口味也相應加重了。”許含笑摸了摸她的頭,說:“不過宮裏做的也不夠正宗,不夠辣,你日後出了宮,有機會一定要去朱雀街的一家紀家食肆,他們家的臊子面做的最好吃。”
“嗯,一定要去。”繁縷慢條斯理的吃着,鄭重其事的點頭。
清晨早起,打開窗子一看,猛地一看白霧茫茫,外頭成了銀裝素裹的琉璃世界,迎面撲來的是寒冷的潮濕氣,又有一種別樣的清明幹淨在裏面。
竟然下雪了。
繁縷想都沒想,轉身就打開門跑了出去,站在院落中央,許含笑也披着厚衣服出來了,看見繁縷正伸腳踩在地上沒掃的厚雪,驚奇道:“師父,下雪了,好厚啊!”
“你是江南人吧,我記得。”許含笑從屋裏出來,拿出一個黃銅手爐給她,點了點她的鼻子說:“你不要看這雪好玩,這樣出來最容易受寒了。”
“嗯,”繁縷不好意思的點點頭,接過手爐,興高采烈的說:“師父,我頭一次見到這麽厚的雪。”
許含笑看她這樣子甚是天真,晶瑩的雪花落在手上,不一會就融化了,變成了小顆的水珠。
這時候栀子也跑出來了,看見她盯着雪發呆,故意拿涼涼的手貼到了她的臉頰上。
繁縷冷不防被冰了一下,打了一個激靈,跺腳追着栀子道:“啊,栀子,你敢冰我。”
栀子邊跑邊沖她做鬼臉,笑嘻嘻地說:“繁縷,你應該試試打雪仗。”
繁縷還沒反應過來,冷不防的一團白色就沖她飛了過來,落在頭發上散落了星星點點的白色,轉頭一看正是栀子那丫頭,還沖她挑釁道:“繁縷你個笨丫頭,哈哈哈。”
就是桔梗也躲在廊下偷偷的捂嘴笑,繁縷迅速把手爐塞給師父,雙手随處攏了一大把冰雪,撺成一大團,瞄準了身形利落的揚手一抛。
“啊,繁縷你這臭丫頭,好大的膽子!”
随着少女被砸中的尖叫聲,一團雪球從牆內飛了出來,青衣随從揚手接住了冰冷的雪團,啪嚓一聲捏碎了,碎雪從指間散落出來。
聽見牆內的歡聲笑語,陸午說了一聲:“今年新進來的小宮女還挺活潑。”
暗紅袍的男子聞言嘴角略微翹起,身姿修長,穿着普通宦官藍灰色繡松紋衣服,披着青綢鬥篷,腳踏黑色長靴,修長的手籠在貂皮暖袖中,踩在雪上腳印輕無。
陸午接着道:“攝政王這一遭可是設立了威望,威震了江南一帶的官員。”
“這位可不是好惹的。”大人從鼻子發出一聲輕輕的冷笑,又問道:“明蕙郡主的案件進展如何了?”
陸午也笑了一下,搖頭無奈道:“那位聽了之後勃然大怒,當場把持不住摔了折子。
尤其是聽曹大人明本暗奏,被擄去的人裏面有溧陽郡主後,更是大發雷霆摔了禦書房,您回去的話還有的一番折騰呢。”
兩人踏雪而行,陸午始終後錯半步,一同往西廠去,大人涼涼道:“咱們這位主子,倒真是意氣的很。”
陸午喏喏不敢附言,只是打着哈哈,這皇宮之中,也只有他家大人敢這麽調侃那位。
陸午繼續道:“接着又往長公主府賜了不少東西,人參鹿茸,樣樣齊全,想是心疼那位溧陽郡主了。”
大人點了點頭,深以為然道:“畢竟是表兄妹,青梅竹馬,心疼也是應該的。”
陸午捉摸不定他家大人這是什麽意思,論是誰,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表妹被人擄了去,要被人扒皮喝血,誰不都得怒不可遏。
幾個月前,容華長公主府的小郡主溧陽被歹人擄去,不知所蹤,後來從遠在南地平陽的明蕙郡主府上找到了。
幸虧救出來的及時,否則溧陽郡主就要被人扒皮喝血,煉丹藥用了,據說明蕙郡主聽信了邪教妖女的話,竟然想要實行換皮之術,所以瞧上了溧陽郡主的樣貌。
“對了,大人,吏部侍郎前日又送了人過來。”這是底下官員讨好宦官的一種方式,只是唯有大人不喜歡,甚至是厭憎極了。
大人泠泠一笑道:“你告訴他,再送過來,我就試試明蕙郡主扒皮的招數了。”
陸午微顫了一下,一個人被活生生扒了皮後,渾身血淋淋的,血管脈絡盡現,那這個人該有多恐怖,疼都要疼死過去。
大人突然盯着覆着厚雪的枯木花枝,輕聲道:“也不知這換皮之術,是不是當真可行。”
“督主……”陸午驚呼一聲,以往那些酷刑還則罷了,這個有巫術在中,可實行不得。
少女臉頰通紅,臉上頭發上都是碎雪,師父嗔道:“看吧,都說不要玩得太過了,手都凍紅了。”
“師父,我錯了。”繁縷撒着嬌,皺了皺秀氣的鼻子,臉上手上都是紅紅的,繁縷手上還有之前的凍瘡沒有好,紅腫不堪的,許含笑從櫃子裏看拿了一只小圓盒出來。
“過來,我給你上點藥。”許含笑拉她一同坐下,旋開白底綠萼梅的瓷盒,指尖勻了一點白色的藥膏,拉着她的手,輕輕塗抹在手指被凍傷紅腫的地方,酥酥麻麻的。
“師父,這是什麽藥?”
許含笑低着頭,塗的很認真,邊抹勻藥膏邊溫言細語道:“自己配的,不是什麽好藥,不過治你這個輕度的凍傷是足夠了,塗上了你的手就不會那麽疼癢了。”
繁縷點點頭道:“嗯,是挺舒服的。”清涼的膏藥,并不刺激。
繁縷沒敢說,她娘小時候就經常這樣給她塗藥,師父只比她大五歲而已,把師父當成娘親太不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