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年夜

第6章 年夜

馬上就到了大年夜, 這是繁縷第一次在宮裏過年。

宮中各種時令佳節都有份例發下來, 女醫官和醫徒的自然沒人敢克扣, 偶爾的時候不僅不會少, 還會多一些。

繁縷穿着簇新的宮裝, 和栀子她們出來看煙花, 遠遠的能看見煙花飛快竄上天, 一瞬間絢爛綻放,姹紫嫣紅,照明了整個皇城。

長安城之中多是達官貴人, 伯爵宗室,每年到這些世家都會放錢買煙花放,從天還未黑透的時候, 就陸陸續續的開始放焰火爆竹了。

清秋院的人都從房間裏出來了, 穿着厚實的錦綢棉衣,手裏捧着黃銅手爐, 站在廊下仰頭望着天空。

栀子驚嘆道:“哇, 真好看。”繁縷也連連點頭。

如金菊怒放, 花瓣落雨般, 紛紛揚揚, 墜落了下來, 光彩映亮了她們的眼眸,這一年的美好都綻放在了這一夜。

聽師父說,長安城年夜的煙花盛宴是一大奇觀, 真可謂是盛世繁華的呈現。

繁縷站在師父身邊, 師父看了看少女,道:“繁縷,明年你也該十五了吧!”

繁縷點了點頭,道:“嗯,明年四月初,我就滿十五歲了。”

許含笑憐愛的摸着她的發頂道:“十五呀,放在尋常人家也該定親了。”

燕朝女子十六而及笄許嫁,在此就要十四五開始尋摸親事備嫁,可她們卻不行的。

繁縷淡淡道:“師父,日後的事,日後再想也不急。”

栀子、桔梗兩對師徒都過來了,加上紫蘇都聚在許含笑的房間,紫蘇跟繁縷端上兩大盆餃子,桔梗在後面端着一大盞的餃子湯。

紫蘇招呼道:“吃餃子吃餃子咯,皮薄肉厚的豬肉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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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醫女問道:“有醋嗎?”

“你們等等,我去拿。”栀子起身噔噔跑下樓去,端上來一只白瓷碗的醋,分着問誰要醋,室內一片其樂融融,和睦歡快。

西廠之中,一片孤冷清靜,在宮中多少年的情景了,衛衣不喜歡喧鬧,每年從陛下身邊退下來時,都是一個人站在院子裏,看一會煙花,回房睡覺。

小太監從屋裏出來,詢問道:“督主,要不要吃一碗餃子?”

火樹銀花不夜天,五彩缤紛的煙花在夜天碧空絢爛綻放,照亮了衛衣清俊的眉眼,藍灰色繡青柏長袍。

已經有十餘年了,他在這皇宮中已經有十餘年了,過了這個年夜就二十有三了,孤身一人。

“寧潤,你進宮多久了?”

“回督主的話,有六年了。”

寧潤躬身站在衛衣身邊,他十歲被父母送進了宮裏。

“你家裏人都還在嗎?”寧潤微微詫異,師父很少關心這些事。

“小的父母都在,過得也不錯,家裏妹子也定親了,就是去歲爺爺去世了,妹妹要守孝一年。”

“你妹妹定的什麽人家?”

說起家人,寧潤的臉上添了幾分笑容,溫和道:“妹子定親的是一家商戶,我娘說,嫁過去就是少奶奶。”

他身為宮中西廠督主的徒弟,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漲船高,有些小官吏敲不開西廠的大門,便去讨好他。

背地裏瞧不起他在宮裏做太監,但因為這權勢,個個熱切的湊上來讨好送禮。

寧潤微微笑了,權勢,才是最大的財富。

清晨,栀子敲了敲房門,探進頭了來道:“繁縷,有人找你,在清秋院外面,是個小太監,說是書房的。”

繁縷有點摸不着頭腦,書房她攏共就去了一次,只認得一個楊公公和另一個小太監。

“那我出去看看。”

出了院子,轉角處站着一個差不多十歲的小太監,那小太監繁縷依稀見過,忽而便想了起來,是在是上次在太醫院見過的,也是他主動幫她搬梯子拿的書。

他急忙沖繁縷招手道:“繁縷姐姐,是我,是我找你。”

“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喚作半夏的。”繁縷點着他的額頭,像他們這種十幾歲的小太監,還都是小孩子,辦不了什麽大事,就是跟在管事的身邊跑腿。

“姐姐沒記錯,我就是半夏,上次給姐姐搬書的半夏。”半夏笑嘻嘻的說着。

臉上有一點雀斑,他這樣的半大孩子,其實是做不了什麽的,只能幹這樣的輕巧活計。

繁縷奇怪道:“你怎麽知道我叫繁縷的?”她上次只與半夏并沒有說過幾句。

半夏撓着頭,笑嘻嘻地道:“上次姐姐去借書,我看見楊公公記錄的冊子上寫的。”

“你找我可是有什麽事嗎?”繁縷問道。

“姐姐,請你幫個忙。”

繁縷把他拉到避人處,才道:“你說,看我幫不幫得上。”

半夏猶豫了下,咽了下口水道:“姐姐,我有一位侍衛大哥,他妹妹也在女醫館做宮女,所以想請姐姐幫忙。”

“呃,好吧。”繁縷猶豫了下,還是答應了下來,原本想着如果是私相授受的話,她最好還是不要沾手了。

半夏帶着繁縷走到太醫院的夾道後去,指了指裏面道:“繁縷姐姐,就在這裏。”

他探頭往裏面看了看,一個高大的身影,轉頭對繁縷道:“您過去吧,我在這等姐姐。”

繁縷點了點頭,道:“嗯,好。”

高高大大的一個人站在繁縷面前,穿着一身墨青色長袍,腰間挎着兵刃,聲音朗然,繁縷身形被襯得更嬌小了,男子沖她拱手道:“在下林懷,麻煩姑娘過來一趟了。”

女醫館裏,普通宮女都是不能随便離開女醫館的,連太醫院都不能踏進一步。

繁縷手指握着帕子,輕聲問道:“聽說林侍衛有事要我幫忙?”

林懷其實是有些猶豫的,可堂妹是伯父母唯一的女兒,他又不能進女醫館去打聽,偶爾和小半夏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半夏說自己遇到女醫館新來的女醫徒,看起來人很好。

眼下只好厚着臉皮求人家幫忙了,他拱了拱手,聲音溫厚道:“在下有個堂妹之前也進了宮,不知我堂妹是否還在女醫館,勞煩姑娘打聽一下。”

繁縷點了點頭,問道:“不知令妹叫什麽名字?”

林懷比她高出太多,撓了撓頭,低頭蹙眉道:“我不知道她入宮後叫什麽,進來前叫林容。”

“那請問是什麽時候進的宮,又生得是何模樣?”繁縷問的很細致。

“三年前進宮來的,長得不太高,眼角有顆小痣。”

林懷其實與這個堂妹并不熟悉,皺着濃眉費力的回憶着堂妹的容顏。

繁縷低頭想了想,認真道:“嗯,我記住了,不過我也不能确保,能不能打聽到。”

“沒事,如果找不到也沒關系,多謝了。”林懷聽見她答應了下來松了一口氣,他一個大男人來求個小姑娘實在是不好意思。

“不客氣。”

林懷此時才認真看這小姑娘,白皙的面容白裏透紅,水靈靈的眼睛,個子才到他胸口,聽說是今年才成的醫徒。

“咳,我該回去了,等有消息了我讓半夏告訴你。”

“好,多謝。”林懷拱手道。

繁縷趁着過年拜年的時候,同人打聽了一下,并沒有叫林容的宮女。

紫蘇知道了此事,只告誡她不要同侍衛走的太近,直接去了掌事夏姑姑那裏問,發現這個叫林容的宮女早被調出了女醫館。

究竟現在是在哪裏就不清楚了,宮中宮女上千個,的确是不好找。

繁縷借着還書的時候,讓半夏轉告了林懷,半夏回來帶給她一些宮外的糕點,是林懷感謝她的。

轉眼冬去春來,女醫館也重新煥發生機,紛紛脫下臃腫的棉衣,換上了清新的春裳。

這日,師父讓繁縷去冷宮給一位姓趙的嬷嬷換藥。

“師父,我去?”繁縷有點猶豫,她倒不是害怕去冷宮,而是她現在除了認識半本草藥圖鑒,把脈問診什麽都不會呢。

“不用你去看病,就是把藥送過去,給那位嬷嬷敷上便是。”

“嗯,那我什麽時候過去?”

“一會我把膏藥準備好,你就過去,”許含笑叮囑道:“那位嬷嬷以前對師父有恩,你可尊敬着些。”

“師父放心吧,我肯定辦好了。”

“嗯,去吧。”

繁縷第一次知道,皇宮裏也有這麽荒涼的地方,破舊的門框,門匾上寫着兩個大大的字,冷宮。

此時已是草長莺飛四月天了,而這裏雖然也有了綠意盎然,但卻雜草叢生,沒有人修剪打理,只留一條小小的路。

門口守着侍衛,看見有人來,橫臂一攔道:“什麽人,幹什麽來的?”

繁縷從腰間拿出一塊令牌,遞給侍衛看,道:“奴婢是女醫館的人,來給這裏的嬷嬷換藥。”

女醫館有女醫館的令牌,繁縷這樣的醫徒自然是沒有的,而是師父給她的。

侍衛看了一眼,将令牌還了回去,道:“進去吧。”

“多謝大哥。”

侍衛推開門,繁縷一進去就有點害怕了,因為這裏面比外面更荒蕪,這樣也就罷了,還四下散落坐着許多女人,瘋瘋癫癫的,嘴裏念念有詞。

“這位姐姐。”

年輕的女孩子穿着深青色宮裝迎了上來,容貌平平,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問道:“你就是許醫女的徒弟吧,我方才聽見門外有聲音,就過來看看。”

“是,我師父被請去診脈了,就派我來給嬷嬷換藥。”

“你叫我晴兒就好了。”

“嗯,我叫繁縷。”繁縷背着衣箱和晴兒往裏走。

“這裏的侍衛挺嚴的。”

晴兒看着門外撇了撇嘴,才解釋道:“這裏以前沒有侍衛看守的,據說是因為有一次,不知怎麽了,有一個瘋了的廢妃居然跑了出去,還零星傷到了幾個宮人,後來就派了侍衛來輪值把守。”

“嬷嬷,許醫女的徒弟來了。”

“繁縷見過趙嬷嬷,師父要進宮去給桐嫔問診,所以差我來給嬷嬷換藥。”

“許醫女就是心腸好,這時候還記得我老婆子。”

繁縷跟着笑,說:“師父她人的确很好。”

“晴兒,快去倒杯水來。”

繁縷拿出制作好的膏藥,攤開了放在燭火上烤化,黑糊糊的藥膏,散發出不大好聞的藥味,晴兒湊過來看了兩眼,又被熏回去了。

晴兒皺着眉,道:“不太好聞。”

“哈哈,這是藥,肯定不好聞,畢竟古華說的是,良藥苦口利於病。”

趙嬷嬷笑眯眯的聽她們說話,其實繁縷沒說的是,若是貴人們用的藥,就不一樣了,裏面加了十幾味珍貴的香料來配這一顆藥丸,自然聞着清香如花,也不會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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