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嫁衣

第21章 嫁衣

“繁縷姑娘, 督主來了。”

繁縷很快就出來了, 走到衛衣面前, 福身道:“奴婢見過督主。”

衛衣點了點頭, 放下茶杯, 開門見山道:“七日後成親, 你, 好生準備一番罷。”

繁縷一怔,詫異道:“成親?”難道不是直接搬過去嗎?她有些茫然失措。

衛衣看她這樣子覺得挺好笑,索性和她多說了一些話, 點頭道:“對,到時候會有宮裏嬷嬷來給你梳妝,還有喜娘, 你若害怕, 可請女醫館的人來做你的傧相。”

“不必了。”聞聽此言,繁縷默然搖頭, 算了吧, 還請人來陪, 搭自己一個進火坑就算了。

半晌, 繁縷拈着手指, 低聲猶疑道:“奴婢能問為何嗎?”

衛衣簡潔明了道:“陛下想看。”

“陛下?”繁縷白了白臉, 知道這下是無任何轉圜的餘地了。

陛下禦口,誰能更改,不聽就是抗旨不尊。

“本座還有事, 走了。”衛衣站起身來, 準備離開,看了一眼杯中殘餘的茶水,漂浮着細碎花瓣。

走到門口負手背對着她,身姿挺拔俊秀,吩咐道:“陛下要來看,你不許出任何差錯。”

“是,奴婢記住了。”繁縷喏喏答道。

随後的日子裏,大概因為是皇帝陛下禦口的緣故,衛衣對此格外上心了些,經常派西廠的人前來詢問諸項事宜。

西廠的人和一名宮女帶着人來清秋院,繁縷請他們進來後,看着她們抱着的東西問道:“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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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上前一步,随她進入了房間裏,說明了來意:“我是針線局的宮人,這裏是新娘子出嫁的喜服,姑娘趕緊試一試,不合适再送回針線局的繡娘重新改。”

說着,便将嫁衣鋪陳開來,華麗展現在繁縷眼前,大紅的緞子被巧手裁成嫁衣,廣袖逶迤,金絲花紋滾邊,燦燦生輝,收腰流暢,衣領處一順而下的吉祥如意紋。

用的是上好的大紅杭綢,質地輕軟,富麗華貴,裏衣,中衣,外衣,整套的嫁衣擺在桌子上。

宮裏繡娘的手藝,自然不是宮外人能比的,精湛如畫,美豔絕倫,這一切越美好,繁縷越發失了心神。

這對她來說,不是喜服,而是枷鎖,自此鎖在宮中的枷鎖。

旁邊西廠來的小太監也在等着,繁縷只得依言進入內室換上紅嫁衣,十分合身,恰到好處的束腰襯得身段窈窕漂亮,美不勝收。

等出來後,宮女問道:“姑娘可有不合身的地方?”

繁縷安然搖了搖頭,答道:“很合适,不用再改了。”

鳳冠霞帔,銷金蓋頭,繡鞋胭脂,一樣樣的周到俱全,繁縷越發的焦躁不安,她夜裏幾次做噩夢驚醒過來,很快就消瘦了下去。

女醫館一衆人等都知道了這個消息,如同熱鍋裏再次進了涼水,炸開了鍋,可誰都知道繁縷日後不能招惹了,便纏着與她相熟的人追問個中詳情。

栀子對此煩不勝煩,在繁縷面前直言,這一群長舌婦,終要有別人看她們笑話的一天。

紫蘇倒是常來看她,前言不搭後語的說了許多話,繁縷只看着她,半晌才低聲嘆道:“紫蘇姐姐,身不由己,命不由己。”

紫蘇啞然,沉默了下去。

七日之期過得很快,在忙碌中眨眼之間,繁縷早早便被人叫了起來,按照慣例香湯沐浴,絞幹了頭發,開始更衣換上嫁衣。

喜娘早早就來了,服侍繁縷挽起長發,梳成了繁複的發髻,将步搖金釵一樣樣的給戴上,小心翼翼的戴上金燦燦的鳳冠。

喜娘拿了五彩絲線給繁縷絞面,熱熱的發疼,繁縷只能端端正正的,如提線木偶般坐在妝臺前,任由喜娘擺弄。

香腮如雪,眉若輕煙,秀美絕倫,眉心間花钿精致。很快,妝面就上好了,端的是位大婚在即的新娘子,只一雙眼睛烏黑的看不出任何期待之情。

紫蘇栀子等人來陪她,卻除了安慰就是嘆息了,其中紫蘇尤為自責,若不是那日她們招惹了莊嫔娘娘,興許就不會有今日的禍事。

“紫蘇姐姐,你不用擔心我。”紫蘇一臉擔憂,繁縷反手握住紫蘇的手,反而笑着安慰道。

紫蘇愁容滿面,看她這樣子更是泫然欲泣,握緊了她的手道:“我怎麽能不擔心你,丫頭,你進了西廠,就是進了龍潭虎穴。”

繁縷垂下眸子,又咬了咬唇說:“可是紫蘇姐姐,那次确實是衛督主幫了我,否則我們的小命就不在了。”

有些恩,不是輕易能夠受的,一旦承了人家的恩德,就要有還得這一天。

栀子癟着嘴,難過道:“你還什麽都不明白,繁縷,你這輩子都毀了呀。”

繁縷眼角似有晶瑩,眨了眨眼卻消失了,她紅唇微翹,對紫蘇故作輕松道:“紫蘇姐姐,我走了,桔梗和栀子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她們比你懂事。”紫蘇轉頭就掉了眼淚,栀子強忍着不肯哭,桔梗卻忍不住了,伏在栀子背後悄悄流了眼淚。

喜娘進來催促的道:“花轎來了,快送新娘子上轎子吧。”

銷金蓋頭徐徐落下,遮掩了少女的容顏,紫蘇和桔梗扶着她走出了清秋院,由喜娘背着上了花轎。

喜轎一路吹吹打打的繞了半個外廷,小皇帝一身便服,笑嘻嘻地坐在肩輿上,看這一堆人吹鑼打鼓,知道有陛下在看,所有人像是在戲臺上表演一樣,故意做的熱鬧又喜慶。

花轎停在西廠外,衛衣親自迎接她,花轎裏出來的新娘鳳冠霞帔,鴛鴦銷金蓋頭,身嬌柳媚,娉娉婷婷,喜娘遞上一段紅綢帶,中間系着一簇紅綢花。

繁縷緊緊握着手中紅綢,什麽都看不見,亦步亦趨的跟着他往裏走,跨馬鞍尚好,跨火盆時,着實是驚悸了一把,生怕會“引火燒身”,一旁人群裏的陛下看得十分高興。

進入正堂後,随着唱官唱禮跪拜天地,叩謝皇恩,與衛衣相對進行夫妻躬身之禮。

最後,被人牽着走進了洞房,她什麽都看不見,只覺得一踩進房間裏時,腳下軟綿綿的墊着墊子,同樣也是紅彤彤的。

宴席上,衛衣與祿公公又是一頓唇槍舌劍,這是司空見慣的事情,許多下面的官員前來道喜,不出意料的,賀禮早早擺滿了整個院子。

衛衣掃了一眼,他素來不是什麽兩袖清風的好人,可這諸禮之中,也有可收與不可收的分別。

這些賓客其中,自然也少不了與祿公公一樣,看他不順眼的人,冷嘲熱諷,衛衣手持酒杯,看着他們一個個的記了下來。

也有寫了酸詩諷他奸佞小人,蠱惑人心,衛衣面上含着笑,心裏卻明白,今日之辱他暫且記下,他日定然奉還。

衛衣走着晃了晃,寧潤要上前去扶他,“師父。”

“你去陛下那裏吧,不用管本座。”衛衣擺了擺手,眼神清明,他還不至於幾杯酒就倒了下去。

“是。”

聽見有人進來的聲音,繁縷坐在拔步床上的身形,明顯微微一顫,交疊在膝上的雙手抓緊了裙子。

滿目紅豔似火,衛衣皺了皺眉,對一旁的喜娘道:“你下去吧。”

“是。”喜娘頓了頓,只得躬身退下,只是臨走前着意提醒道,他們千萬不要忘了喝合卺酒。

新房裏只剩下衛衣和她兩個人,繁縷始終低垂着眼,心裏卻越來越忐忑。

衛衣随意的挑起了紅蓋頭,卻出乎意料的看到她紅妝美豔,突然彎下腰湊近了面容,一瞬間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

“啊!”繁縷像受了驚吓的兔子一樣,直接想要往旁邊蹿,一下子肩膀撞到了床欄,疼得厲害,偏生還不能哭出來。

衛衣冷冷挑了挑眉,看着她驚慌失措,不知所言。

這天底下,沒有幾個新娘子,在新婚之夜卻懷着赴死的心思吧。

繁縷睜着微翹的眼睛,故作冷靜,殊不自知,唇上的口脂已經被咬得落了色,緊緊抿着唇,滿目的防備與懼意早已洩露了她的心思。

這樣的神情目光,衛衣再熟悉不過,甚至是身居九五之尊的小皇帝,見過的都沒有他多。

都說女子一生最美的一天,就是穿上嫁衣上花轎的這一日,此言卻也不錯。

不過,和其他女子不大一樣的是,繁縷并沒有紮耳洞。

因幼時算命的道士說她福氣薄了些,所以不能紮耳洞,防止漏了福氣。

鬓發烏黑,幹淨的瑩白耳垂下,是白皙秀長的頸側,小巧的鎖骨,胸前起伏的前襟,再往下就是束着提花紅底腰封,纖腰若柳。

嬌小的身形籠着大紅的廣袖霞帔,一身錦繡嫁衣,瑟瑟的縮着肩膀,衛衣心裏暗笑了笑,這個小丫頭,這麽一縮肩,倒像個可憐兮兮的小兔子。

他故作冷顏問道:“你可知你的身份?”

繁縷頓生一陣難堪之情,狠狠咬着內裏下唇,不肯言語。

可衛衣死死逼視着她,不得不答,一開口發出模糊不清的嗓音,含着哭音,低聲答道:“知道。”

衛衣聽了很滿意,走到桌子前,端起兩杯酒,遞給她一只杯子,饒有興致地繼續問道:“繁縷,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繁縷抿了抿唇,低眸乖巧的回答道:“交杯酒。”

“這叫合卺酒。”衛衣淡淡一笑,糾正道。

他拈着手裏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泛着微光,酒香中隐隐能聞到一種很清淡的苦澀藥味。

衛衣泠泠一笑,道:“這酒香,聞到了嗎?”

不過是一些催情的藥罷了,這是宮裏慣用的手段,他目光微閃,故意将酒杯從繁縷鼻尖漾過。

“喝了這個酒,你就人事不知了。”這麽說尚且婉轉,這裏面的藥粉,可使女心歡洽,情動不已,不知是何人準備的。

衛衣揚眉微挑,轉着手裏的杯子,繁縷倏然一驚,鼻尖的酒香中隐隐夾雜着苦澀的味道,她是醫女,自然知道什麽叫催情的藥,甚至知道它的一些藥理。

可是,他同自己說這些做什麽?

衛衣很快就将酒杯放下了,顯然沒有要喝合卺酒的意思,繁縷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氣,板着肩,坐在床邊上一動不敢動,大氣不敢喘。

下一瞬,衛衣突然直接按住了她的肩膀,這衣裳本就是廣袖,外衣徑直被褪了下去,露出來一些肌膚在空中。

按在肩上的手炙熱有力,繁縷下意識掙紮着後退,驚悸地喚了一聲:“大人。”

“放心,本座如何,你應當清楚。”衛衣聲音冷淡,似是意有所指道。

繁縷被羞得面紅耳赤,衛衣卻有點古怪的看着她,白皙的鎖骨從掙開的衣領處露了出來,少女未經人事的身體如一塊毫無瑕疵的白玉。

繁縷戰戰兢兢,可他的目光不似含有任何動情之色,只是微皺着眉,繁縷想他可能是不高興了。

突然就失了戲弄的心情,衛衣還是仔細的看了看她,繁縷拚命往後措,手臂撐在身後,以防自己倒下去。

“你且睡在這裏。”衛衣忽然掠起衣袍,轉身大步出了新房。

他不是在這裏嗎,這裏不是他的房間嗎?

直到看着他的腳出了房門,房門被人關上,繁縷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撐在身後的手臂一軟,頓時整個人砸進了柔軟的喜被裏,還有熏香的味道。

她望着頭頂上的紅羅帳,今晚是過去了,日後,該怎麽辦?

僅僅方才一會,她便畏懼不已,背後已經沁出了冷汗,心跳加快。

此時打量起房間裏布置喜慶,紅羅幔帳,處處貼着雙喜字,高燭紅淚,桌子上擺着八樣果品,寓意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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