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試探

第24章 試探

桐嫔讓人将她送回女醫館, 內廷與女醫館隔得很遠, 若是走路的話要走上很久, 清平出來送她, 很詳細的問了一些關於苦夏要注意的事情, 繁縷一一耐心的答了。

“清平姐姐對娘娘可真是照顧細心啊。”繁縷說完需要注意的吃食, 無意感嘆了一句。

清平很落落大方的一笑, 道:“這都是我們這些奴婢應該做的,從前在府中就這樣習慣了。誰讓我們不像別人宮裏一樣,有個醫女當随時伺候着, 自然只能做奴婢的辛苦一些了。”說完,又故作羨慕的一嘆。

繁縷心下一明,清平口中的醫女, 除了桔梗斷不會是別人了, 便急忙問道:“姐姐可知,現在那位醫女如何了?”打聽一下, 總歸是沒有壞處的。

“還能如何, 這深宮之中身邊能有醫女侍奉, 自然是極為好的事情了, 聽說如今比那位身邊的大宮女還要得寵, 逢人便炫耀如何聰明伶俐, 又嘴甜手快。”清平撅了噘嘴,似對那失寵的宮女有點兔死狐悲了,她們兩宮之間争鬥不休, 盡心盡力這麽久, 突然就因為一個外來者被自家主子抛棄了,可不是很難過。

繁縷聽着,目光卻有些怪異起來,清平口中的人,真的是她認識的那個桔梗嗎,似乎不太像呀,短短半月之間,怎麽可能一個人會性情大變至此。

若不是突然變成這樣的,難道,從前她看到的那個桔梗,都是假的嗎,那可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說着,清平又微微擰眉,疑惑不解道:“我很搞不懂那醫女是怎麽想的,明明前途一片光明,自己幹什麽非得要往火坑裏跳。”她們這些宮女一心一意的想要主子恩典出宮,而那明明可以出去的人,卻什麽都不管的往裏鑽。

若說是為了榮華富貴,有誰信呢,就是有了再多的銀錢,這皇宮都出不去,整日的勾心鬥角,那麽多富貴不知道會便宜給誰呢。

至於皇帝陛下的青眼,連她們這些特意挑出來陪嫁,容貌姣好大宮女都不敢肖想的,更別提一個外廷女醫館出身的了,莊嫔那裏誰都看得出來,不是一條好路子。

繁縷點點頭,心中略帶苦笑的附和道:“是呀,我也不明白。”桔梗為什麽一意孤行的,商量都不和她們商量一下,就投靠了莊嫔娘娘。

“哎,繁縷,你們都是女醫館的,你知道怎麽回事嗎?”清平拽着她的袖子,一臉的探究與好奇,像個小孩子一樣。

關鍵就是她自己也想知道是什麽原因呢,繁縷搖搖頭,笑道:“我也不知道呀,一點征兆都沒,日後清平姐姐若是知道了,別忘了告訴我一聲。”

清平一臉失望,唔唔的點頭應下,繁縷一看時辰不早了,就同清平轉身告辭,上馬車離開了翠羽宮。

清平回到殿中後,面對桐嫔娘娘一改在繁縷跟前的嬉笑之色,極為正色道:“娘娘,奴婢都已經按照您吩咐的說了,可那位白醫女似乎并沒有什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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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看來,就是和莊嫔那裏那個不一樣了。”

“是。”

“既然不一樣,也不用強求了。”桐嫔擺了擺手,身後的侍女便迎着冰塊,換了個方向沖桐嫔輕輕的扇,涼爽的風夾雜着灑在冰塊裏的花香盈盈。

繁縷午飯留在女醫館和紫蘇、栀子一起用的,順便回去看看青黛和紫蘇新收的徒弟,這樣湊了一桌,人也不顯少,林醫女出來同她打了個招呼,同樣說了不少寬慰她的話,也沒提桔梗如何,就回去了。

“繁縷,怎麽了?”繁縷有點出神的看着林醫女的背影。

繁縷轉過頭來,搖搖頭道:“沒什麽,就是幾天不見,林醫女似乎憔悴了不少。”

栀子捧着腮,癟嘴道:“能不憔悴嗎,林醫女就桔梗這麽一個徒弟,雖然不是為了傳承衣缽,但也是手把手教出來的,師徒相伴這麽久,桔梗說離開就離開了,就臨走前和林醫女門外磕了三個頭。”

“也是,不過也不用擔心,畢竟再過不久,林醫女也快離宮了。”繁縷覺得自己才是最應該擔心師父的那個,她怕師父接受不了,真的太痛苦了,沒有水深火熱,卻總是處處膽戰心驚。

茶餘飯後,紫蘇和栀子收拾碗筷食盒,也不讓繁縷動手幫忙,她坐在一旁,看着這個曾經無比熟悉的地方,感覺自己像個客人一樣。

她只得順便檢查了青黛和紫蘇小徒弟的課業,這些現在都是栀子來負責的,繁縷是有些對不住青黛和栀子的,這些本來應該是她做的。

更重要的是,師父臨走前反複交代的也是她,務必好生照顧青黛。她什麽沒做好不說,還要麻煩栀子和紫蘇姐姐,想想便很郁悶,不過至少大家都一切平安。

她發現,丁香,也就是紫蘇的徒弟,她雖然小小年紀,但記憶力可不差,而且反應也很機靈,紫蘇算是收了個好徒弟。

青黛一如從前的溫郁,安安靜靜,寫字也是規規矩矩的小楷,一筆一劃,從不偷懶,她的基礎打得很牢實,師父說是因為教她的時候,已經總結出經驗來了,所以教起青黛來,又比她乖巧懂事,自然是順暢無比。

“好了,錯的地方都已經糾正過來了,丁香,日後寫字萬不可馬虎了,否則是成不了女醫官的。”說完了丁香的,放了她出去玩。

又拿起紙張,轉頭對青黛叮囑道:“青黛,雖然這肉豆蔻和白豆蔻這兩味藥,同是味辛性溫,歸脾胃經,均能溫中行氣,但不同的是,肉豆蔻固澀之力較強,長於澀腸止瀉,而白豆蔻,行氣力較強,又長於化濕,溫中止嘔。”

青黛兩眼明亮,聽得很認真,繁縷師姐似乎有些不一樣了,但她說不上來。

等到了中午午睡的時候,繁縷和桔梗以前的房間已經挪給別的醫女住了,因為這兩間的房間朝向還算不錯,大家商量了一下,不喜歡自己房間的就都換了一番,那一天動靜還不小。

繁縷沒有了房間,栀子極力邀請她和自己一個房間午睡一下,最後繁縷盛情難卻,只得在紫蘇遺憾又依依不舍的目光下,被栀子生拉硬拽走了。

中午吃得舒服又高興,到了晚上回西廠用晚飯的時候,繁縷自然吃不下太多,而且兩個人很沉默。

“聽說前兩日莊嫔又找了你的麻煩?”衛衣看着她微垂的額頭,想起來什麽,略一蹙眉,突然問道。

他這些日子都在忙着審訊犯人,很少過問其他事情,直到昨日才無意聽寧潤說,私底下傳聞莊嫔娘娘又借故辱罵繁縷,實則是在指桑罵槐諷刺他。

“嗯,莊嫔娘娘那日心情不好。”繁縷舀起一勺白米粥,聞言頓了頓,擡起看了督主一眼,對上一雙秀致的眼睛,點了點頭道。

“這樣的人,到底很麻煩。”衛衣的聲音一直很平淡,兩人在一起時不大愛說話,有些沉默寡言的。

除了初到這裏的那一次,他就很少同她說過這麽多話,繁縷可記得那次見他不是這樣的,面對莊嫔的時候,笑語宴宴,字字如刀。

繁縷沒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只覺得說的很有道理,莊嫔這樣的人,的确麻煩極了,哪裏來得那麽多閑情逸致找他們的不快。

衛衣口吻很淡漠地道:“你下次若遇上她,可不會這麽有好運氣了。”已經兩次了,一次是督主,一次是桐嫔娘娘,再有下次,她實在想不出,還能有什麽辦法被救。

莊嫔娘娘本就因為紫蘇姐姐的事記恨了她們,接着她們又被督主所救,而後前幾日被桐嫔娘娘三言兩語化解了,可恐怕在莊嫔娘娘眼裏,她們都是一撥的了。

以前還寄望於莊嫔娘娘大人不計小人過,或者幹脆不記得她了,可誰想到,僅僅那麽一次,又過了許多天,莊嫔居然還記得,并且是個斤斤計較的。

繁縷搖了搖頭,勉強一笑,無奈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那是主子。”又不是任何人都能如他,讓不可一世的莊嫔娘娘忌憚三分。

衛衣聽着她略帶無奈的語氣,手中調羹輕輕碰過碗壁,發出清脆的聲響,忽而語氣涼涼問道:“你很想出宮嗎?”

繁縷倏然一驚,她張了張嘴,卻沒有出聲,只扯動嘴角幹幹一笑,擡手捋了捋頭發,沒有回答。

她其實也不知道,似乎她從來都是随波逐流的人,什麽都似乎是上天已經安排好的,從未自己去選擇過什麽。

自從耿氏一族潦倒後,衛衣便沒有空閑的時候,寧潤卻知道,師父的庫房可能又新添了些東西。

衛衣沒有聽見她的答話,心中明了,他不過随意問問,即使繁縷想出宮,他也不可能真的就放了她。

今天晚上,督主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繁縷入睡前這樣想。

等繁縷下一次輪值的時候,有人告訴她師父回來了,繁縷喜出望外,打開窗子一看,果然師父就站在外面。

繁縷迎了上去,握住師父的手有些發涼,笑嘻嘻地問道: “師父,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天,回來就聽到了你的事情。”許醫女微微蹙着眉,目帶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鬓角,深切道:“繁縷,苦了你了。”

“不苦不苦,師父在,什麽都不苦,師父外面曬,咱們進去說話。”繁縷連忙搖頭道,一邊拉着師父往裏走,外面太曬。

怎敢說苦,這将近一個月下來,經歷的比她前三年都要多,能好好的看着一切都在眼前就好。

而許醫女生怕她是強顏歡笑,所以看她的時候看得很細致。

昨日回來,女醫館裏不同尋常的消沉氣氛,所有人見到她都是欲言又止的,最後回到清秋院,她才意識到哪裏不對。

和以前一樣,聽到她回來的消息一群人簇擁着來接,紫蘇,青黛,栀子,林醫女,偏偏就是沒有見到繁縷,也沒有見到桔梗,她師父都在這裏,沒道理,沒道理。

“許醫女,我來幫您拿。”栀子先上來幫許醫女接過行禮,怕一會她聽到消息會昏過去。

等了半天,大家站在院子裏,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誰都不敢講,怎麽說,說您徒弟一個月前被賜婚嫁給太監了嗎?

衆人面面相觑,最後還是同病相憐的林醫女嘆了一口氣,拉着茫然的許醫女近屋子裏說,當時許醫女就跳了起來,她撫着心口冰涼,好久才說出話來。

現在,許醫女親眼看到她一切如故,和當初的紫蘇說的一樣,看她身上也沒有傷,雖然聽她們說了繁縷無事,但還是擔心,看到她才安了安心。

許醫女拍了拍她的手,道: “繁縷,你一切安好師父就放心了。”

“師父。”

許醫女突然掏出了什麽,沉甸甸的一只布包,徑直遞給繁縷道:“繁縷,這些給你。”

繁縷試探地伸出手摸了摸,硬硬的,瞬間縮回了手,驚訝道:“師父你這是什麽意思?”

“這些都是英國公府臨走前給的賞錢,你都拿着。”師父有些強橫的要塞給她。

“師父,您快收回去,不用了,我在宮裏什麽都不缺。再說了,還有月錢呢,這些銀錢您自己留着吧,您也快離宮了。”繁縷都推拒了回去,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師父給的銀錢的。

師父不肯收回,眉梢眼角都帶着自責,憂心忡忡道:“繁縷,聽師父的話,你以後在宮裏,這些都是用的上的,師父是不能陪你一直走下去的,唉,要是這次師父沒有出宮就好了。”

“師父,您在不在都一樣,您怎麽知道,就不是因為以前呢。您知道,在救我和紫蘇姐姐之前,我就見過他了。”繁縷不明白她們都在自責什麽,她無法告訴紫蘇曾經救人的事情,但她覺得,唯一一次能讓督主對她留下印象,就是那一次了。

最後,靠着繁縷強行轉移了話題,才停止談這個問題,她說:“師父,您知道桔梗的事情了嗎?”

“桔梗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她師父都和我說了。”提起桔梗,許醫女也算是看着她長大的了,很為她惋惜。

“林醫女怎麽說?”繁縷至今還不太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桔梗不是趨炎附勢的人。

她三年前送了桔梗一個香囊,她都沒舍得扔掉,那麽念舊的人,繁縷不相信她能那麽義無反顧的抛下一切。

“我覺得不可能,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苦衷。”

“她能,繁縷,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她能的,只要有足夠令她絕望的事情,她就能的。”許醫女異常篤定道。

只是因為她突然發現,繁縷似乎被教的太天真了些,她不知道,在這皇城之外的世界,那些人心險惡只會更加分明顯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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