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番外 ·栀子

第66章 番外 ·栀子

栀子十五歲入宮, 遇到了兩個小姑娘, 她們都不知道彼此的真實姓名, 卻以最真摯的一顆心面對彼此。

她比繁縷和桔梗年紀都大, 她們沒有結拜, 但在卻是比血脈還親的姐妹, 在皇宮中的經歷遠比進宮前在家中的印象深刻。

怯生生的桔梗, 強撐開朗的繁縷,她們早就看透了彼此,靠在一起取暖, 把對方當成自己的家人,汲取自己需要的親情。

桔梗去給繁縷送吃的,她提心吊膽的給她打掩護, 夜裏起來給她們兩個小姑娘蓋被子, 像是對待家中的妹妹一樣,甚至, 對她們有了比和親妹妹更深的感情。

桔梗不明緣由的離開了女醫館, 人人都說她是去攀高枝了, 栀子心裏怎麽都是不肯信的, 她們三個人裏, 桔梗最是膽子小, 腼腆寡言的,她絕不是那樣的人。

她是唯一一個一直以來的旁觀者,一直不曾參與其中, 不曾被牽扯什麽, 她的一路走來,不坎坷也不波折,順順遂遂。

繁縷,你還好嗎,還記得死去的桔梗嗎。

走出皇宮,栀子就不是栀子,而是姚芸娘。

直至多年之後,當年的栀子早已為人婦,相公家底還算殷勤厚實,有房又有田,就在縣城裏。

相公是讀書人但不迂腐,為人素有主見,因着她從宮裏出來,規矩好,醫術更是好,一家老小都喜歡她。

嫁人三年,膝下一兒一女,都是機靈鬼,在醫女娘親的照顧下,一雙兒女倒是沒怎麽生過病,一直健健康康的長大。

她從不曾多談宮闱之事,栀子不過是過眼雲煙,姚芸娘才是真正的她。

“相公,下個月孩兒就要上學堂了,咱們去給他買一些紙墨筆硯吧。”

“都聽你的。”夫妻二人走向了賣文房四寶的鋪子,相公去裏間挑硯臺,她則在這裏認真的看墨錠。

“栀子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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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熟悉的名字,芸娘下意識回過頭,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無法褪去皇宮在身上留下的印記,即使刻意忘記,她仍然還是栀子。

那女子見她轉過頭來很高興,明媚的臉上滿是笑容,她略帶遲疑道:“姑娘你在叫我?”

“是我,栀子姐姐,真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你。”

“你是?”姚芸娘皺眉看着她,甚是眼熟,苦思冥想了一番,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誰。

“栀子師姐,我是青黛啊。”女子笑容溫婉,白皙秀美,完全不複從前的沉郁。

梳着婦人的牡丹髻,穿着銀紅如意雲紋長身褙子,配了同色馬面裙,身子窈窕,唇角含笑,和從前所認識的那個青黛相比,現下眼前的年輕婦人面貌簡直是煥然一新。

她怔了怔,所有被壓下的記憶重新湧上心頭,她惶恐無措,又欣喜萬分,說:“青黛,沒想到還會看見你,你,你過的怎麽樣?”

“我很好,栀子姐姐,你看起來比從前更好看了。”

姚芸娘擡手摸了摸光滑的鬓發,又看向身後的相公,微笑着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下,才輕聲問道:“你,你可知道繁縷如何了?”

她出宮的時候,青黛還有好幾年,只是模模糊糊的聽說這西廠督主又換了人,沒過兩年,西廠并入東廠,她就更不清楚了。

青黛眨了眨眼,說:“繁縷師姐早就跟前提督大人離開了。”

“一起離開了?”姚芸娘驚訝不已,她自從離開皇宮後,就再也沒有主動打聽過那裏出來的消息,因為害怕。

“是,我也不太清楚,就突然離開了,過了沒幾日,西廠督主也辭官不知所蹤了,不過,後來聽紫蘇師姐說,繁縷師姐去看過她,就再無音訊了。”

想想也明白,西廠督主那樣的人,任職期間有多少仇家啊,卸任後自然要躲遠一些。

“這樣啊,那她應當還不錯。”姚芸娘口吻平淡的說,又擡眼看向她,笑言:“你當初,是個奇怪的小姑娘。”

“怎麽奇怪了?”青黛一直笑着,和從前一點都不一樣,完完全全的褪去了屬於青黛那陰郁的影子。

“不愛說話,不愛笑,也不知怎麽形容,總不是那麽引人注意。”栀子一邊說,一邊疑惑的看着她,這人的确是青黛呀。

“陰沉對吧?”青黛一針見血。

姚芸娘很驚訝的說:“啊,你知道啊?”

“當然知道,那時候只覺得看着你們太累,師姐雖然不常見,但總見師父你們為她憂心,而且,唉,女醫館的是非太多。”

姚芸娘默然,她一直把自己當作最厲害的人,她年紀最大,自然也要盡力保護好繁縷和桔梗,後來呢,後來怎樣,她既護不住繁縷,也幫不到桔梗。

到頭來,她才是最平凡普通的那個,做一個普普通通的醫徒,莽莽撞撞的,稀裏糊塗又有點清楚明白的就走了過來,轉眼就是小半輩子。

她這輩子,唯一最不平凡的時候,大概就是從那麽多人中脫穎而出,成為了醫徒,最後出了皇宮。

三個人中,她最多言莽撞,卻一生順遂,有驚無險。

繁縷最溫和安順,偏偏就她坎坷頗多,福禍不清。

桔梗看上去最怯懦腼腆,最後卻超乎所有人的意料,做了一個勾心鬥角的人。

“栀子師姐,你當初很傷心吧。”青黛心思細膩,什麽都看在眼中。

到底是為人重要,還是性命重要,姚芸娘也說不清楚,她就這麽稀裏糊塗,又簡簡單單的過來了。

她的記憶因為刻意的忘卻,已經有些模糊,她眼神恍惚的說:“當初我幾次都覺得此生無望了,桔梗死的時候,繁縷每一次來這裏,有時喜笑開顏,有時笑裏帶苦。

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擔心她們得睡不着,甚至我會怨她們,後悔認識這兩個人。”

“我這一輩子過得平凡,最不平凡的,就是認識了這麽兩個小姑娘。”

唯一驚險得要命那一回,就是桐妃有孕被陷害那次,她起初不知有桔梗的作用在裏面,知道了又心涼的很,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她和繁縷紫蘇都被抓了進去,她怕呀,她還有父母在家等着她出宮呢,怕自己會死。

得知桔梗去世的消息那一夜,她在房間裏哭了一夜,那個還沒來得及出宮嫁人,沒來得及和她們過完下一個年的桔梗。

她疼啊,她心裏疼的要命,話都說不出來,栀子想不明白,世上那麽多壞透了心的人,偏偏桔梗這個不該死的去死啊。

她一個人哭紅了眼,別人問起來為什麽難過,她不能說是為了桔梗,因她是個謀害娘娘的罪人,只能哈哈一笑說是風吹了眼睛,轉過頭眼淚又撲簌簌的掉下來。

倘若上天有好生之德,別讓她看見還活着的繁縷,她不願意看見繁縷嫁給了那樣的人,就讓她在想象中以為着,以為繁縷很好,讓死了的桔梗下輩子投個好人家。

無人知她心有酸楚,無人問她可念她們,偏生讓她又見到了青黛,栀子深吸了一口氣,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撐過那段難過的時日。

“這些年,你還見過她們嗎?”姚芸娘問的是其餘的女醫館裏的人,她至今為止,一個也沒有再找過,即使有些人,她還是能夠找到的。

“見過的,”青黛點了點頭,伸出手指,一個一個的折着算:“我見過很多人,白芷,薄荷,紫蘇,栀子姐姐你,噢,還有我的師父許醫女。

栀子師姐,我和你們不一樣,我回到家中招了贅婿,和夫君一道行商,游山玩水,去過很多地方。”說起相公,她很是得意。

“那她們,都還好嗎?”姚芸娘不敢去打聽,她怕聽到不好的消息,也怕,回想起那痛苦的事情,而且,為何青黛所見的人中,唯獨沒有繁縷。

青黛說起她們笑嗬嗬的,點頭道:“好的很吶,尤其是你的徒弟薄荷,最令人意想不到了,我以為我才是變化最大那個。

沒想到,一見到那個爽利又精明的婦人時,我才知啊,瘦瘦小小的薄荷也有如此厲害的一面,相夫教子,掌理家事。”

“她說,自己能變得這麽好,全賴當年師父的殷殷教誨呢。”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我一直怕這孩子在我離開皇宮後受欺負,就使勁教她怎麽保護自己。”

“紫蘇師姐我也見到了,她家就在長安城,啧啧,栀子師姐你不知道,紫蘇姐姐的相公蠻會做生意的,與皇商秦家做了好大的買賣,可比我家這個不争氣的厲害多了。”

“沒有好與不好,我曾以為,林懷是最适合繁縷師姐的,對了,栀子師姐你知道林懷和繁縷師姐嗎?”

栀子一臉茫然,這又扯到林懷什麽事,她追問道:“知道什麽,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我真的太粗枝大葉了。”

栀子對於這一段還真不怎麽清楚,主要是繁縷他們這件事瞞得太緊。

“噢,也對,說起這位林大人,如今也是大官了。”青黛同她說了大致,栀子倒是驚呆了,心性同當年相比沒有一點改變,一驚一乍的。

她連連搖頭,喃喃道:“啧,真沒想到,真沒想到。”

“我一直不明白,繁縷師姐為何會舍不得一個太監,有那麽好的一個人喜歡她,不去接受。”

青黛對此耿耿於懷,那個太監作惡多端,失去了西廠提督的官位,什麽都不是了。

姚芸娘也不明白,分明起初是不願嫁的,怎麽最後就變成了心甘情願的留在那太監身邊了。

她苦笑一下,道:“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繁縷曾有這樣一段情意,桔梗又是為何而死去,她俱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糊糊塗塗一路走來。

青黛問起她家中生意如何,姚芸娘眨了眨眼,說:“家中銀錢還算綽綽有餘,但恰好不夠相公再納一個小妾。”

“栀子師姐,多年未見,你可是越來越風趣了。”青黛指着她掩唇而笑。

“那你過得怎麽樣?”

青黛莞爾道:“我家這個,斷是不敢的,不然我爹打斷他的腿。”

“咱也算是個賢惠持家的娘子,你說是吧。”

兩人分開的時候,姚芸娘與青黛互相留了地址,對她殷殷叮咛道:“哎,你若是什麽時候見到繁縷,她過得好的話,就給我來封信。”

“好,放心吧,栀子師姐。”

其實,見或不見,知或不知,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姚芸娘今年二十九歲,膝下一兒一女,正是七八歲讨人嫌的年紀,肚子裏又懷了一個,明年家裏會更熱鬧,她也算是風華正盛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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