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嫁衣

嫁衣

外面交談聲漸止,姜婆婆離開後方多病敲響房門。

“李蓮花你睡了嗎?我能進來嗎?”

此時屋內二人已然整理好情緒,李蓮花有些懊悔地望着小夭微腫的雙唇:“怪我不知輕重,一時半會不能消腫了。”

小夭舔了舔唇,這可是李蓮花頭一次主動的見證呢,她推了推他,彎成月牙的眉眼像是浸了蜜糖似的:“我怎麽會怪你呢,快去開門吧,方小寶該等急了!”

李蓮花輕抿的嘴角似是被她感染一般上揚,随後帶着這副怎麽看怎麽甜蜜的笑容前去開門。

“我還以為你睡了呢,遇到什麽開心事了?”進門見到小夭,方多病才恍然大悟,“小六也在啊,我沒打擾你們吧?哎小六你嘴巴怎麽腫了?”

小夭心虛道:“哦,蚊子咬的。”

“采蓮莊的蚊子這麽毒啊。”方小寶哪裏會往那方面去想,“李蓮花你找點藥給小六塗吧。”

毒蚊子本人面不改色點頭應下,旋即扯開話題:“方才門外那是,姜婆婆?”

“沒錯。我問她六指怪人的事,她說那個人十年前正好出現在你房間這窗下。不過她神神叨叨的,現在應該跑別處驅邪去了。”

“換了房間也逃不過啊。”

李蓮花凝眉沉思的模樣令方多病不解:“什麽意思啊?”

“我說這麽可怕,咱們去找阿飛吧,得靠笛盟主才能鎮得住那些冤魂厲鬼啊。”

笛飛聲正在卧房內打坐調息,倒是不意外李蓮花會來找,但還帶了兩個拖油瓶就很讓笛盟主不滿了。

冷眼從倆小孩身上掠過,視線在小夭唇邊停留一瞬,随口道:“你的嘴被狗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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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被狗啃了!”李蓮花不大高興地回駁。

笛飛聲只當他是聽不得別人說一句姑娘不好,冷哼一聲并不在意:“找我何事?”

“我想了下,那個獅魂應是為了躲避追蹤,不幸跌入河道,游到了莊內,像今日我和小夭那樣。但奇怪的是,三日之後他便消失了,莊內無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會不會是他又偷偷游出去了?”方多病猜測道。

李蓮花語氣悠悠:“一個人,不可能無緣無故消失十年的。”

笛飛聲不動聲色地看他一眼,繼而道:“獅魂處理遺骸,素來有記錄在冊的習慣,只要找到他的記事冊,也能尋到單孤刀的屍身。”

因為方多病已知曉兩人的身份,他們并不避諱在他面前提及單孤刀,方多病如是想,李蓮花不願再做李相夷,但仍然為了他舅舅的遺骨苦尋十年,這般重情重義,不愧是他的偶像。

要是他們能多聊點十年前的舊事該多好,當年的江湖,當年的四顧門,早已是他觸摸不到也想象不到的繁盛了。

滿心向往被一旁清脆聲響打斷,他轉過頭,看到小夭左臉頰微鼓,手裏還捏着一張糖紙。

見他望過來,口齒不清地問:“你吃嗎?”

方多病婉拒了:“我不吃。你怎麽老吃糖啊,袋子裏就沒斷過糖吧。”

“蓮花買的。”小夭也不懂為什麽李蓮花這麽熱衷給她買糖,明明是他自己愛吃。

愛不愛吃都不妨礙她分糖,哪能只有她一個人吃嘛。

方小寶說着不吃卻仍然被塞了糖,只好收下。

笛飛聲撥了撥手心的糖塊,瞥了眼身旁吃得津津有味的李蓮花,神色不明:“小孩才吃這種東西。”

李蓮花含着糖不作聲,小夭倒是淺笑嫣然地接話:“做大人那麽辛苦,偶爾當一回小孩有何不可。”

閑話幾句,李蓮花口中糖塊化盡,甜味褪去,他盯着搖曳不定的燭火看了幾秒,語焉不詳道:“今日在莊內搜查線索,你們可有遇到一位名叫翠兒的丫鬟?”

方多病回想了下說道:“沒啊,這采蓮莊十年前的仆從除了姜婆婆全被換了,你是發現了什麽嗎?”

李蓮花啊了一聲,沒人知道他在啊什麽,眉頭微蹙,像在思索。小夭覺得他多半是想到了自己從前的經歷吧,白天他也問過郭禍有沒有叫作“大福”的人。記憶難以淡忘,噩夢更無法輕易化解,她能為他做些什麽呢。

“新娘死時都穿同一件嫁衣,一定不是巧合,我想去看看。”李蓮花話音剛落,眉峰一凜,“外面有人。”

方多病離門口最近,聞言開門查看,剛一探頭便對上一張漆黑鬼臉,眼窩兩個空蕩蕩的窟窿與他相距不過寸餘,驚得他倒退兩步,卻在身後姑娘驚呼之下回過神來,飛身追去。

“郭坤……”笛飛聲仰望對面屋頂追逐的身影,看清功法招式後便沒了興致,“羅漢乾坤步,倒是失傳已久了。李蓮花……”

李蓮花正安慰受到驚吓的姑娘呢。

“別怕,那只是一具骷髅。”

小夭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我知道,太突然了,吓我一跳。”

笛盟主只落了一眼便移開目光,他不會認為自己在這多餘,他只感覺這兩人都很礙眼。

片刻後方多病回來,沒追到人,但小朋友仍嘴硬是他累了,放人家一馬。

“不過我已經知道那個人是誰了,是那個瘋子郭坤!”方小寶一臉求表揚,結果沒人給他反應,連小夭都是一副了然之态,“不是,你們早就知道了?”

小夭安慰地笑笑:“就比你早一點點,剛才蓮花跟我解釋過了。”

總之采蓮莊個個藏着身手,聲稱不是江湖中人,實是找借口不讓百川院插手,這嫁衣殺人背後必有蹊跷。

李蓮花倏然起身:“郭坤都出現了,我們也別耽擱了,早些查清真相,也能挽救一條無辜性命。”

方多病茫然跟上:“他怎麽總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

婚房內未點燈火,月光幽幽透過窗紙,映照在滿屋紅綢和四處飽含喜慶之意的擺設上,說不出的陰森可怖。

人對黑暗和未知總會生出幾分恐懼,小夭緊緊抱着李蓮花的手臂,哪敢睜眼細看。也怨她自己,膽子不大還總愛看些恐怖片,尤其喜歡什麽中式民俗,隔着屏幕都吓得不輕,何況身在現場。

“蓮、蓮花,別害怕啊,沒、沒事的我我我保護你……”

方多病查看完婚床上堆放的珠寶首飾,舉着火折子走過來:“除了穿戴用物素了些也沒什麽特別的……小六啊,難道不是你自己害怕嗎?”

“……我知道蓮花怕鬼嘛,我還好,不、不怎麽怕。”哆嗦是生理本能,抖一會兒就好了。

李蓮花勾着唇由她抱住,放慢腳步,柔聲應和道:“好,你保護我。”

幾人搜尋一番找到挂立在屏風後頭的棕色石榴裙。

難怪郭乾說這件嫁衣是祖上傳下來的寶貝,周身挂滿銀飾珠寶,金絲銀線繡成的花紋繁複精美,連裙擺都墜滿銀鈴,即便室內昏暗,也依舊光彩盎然。

李蓮花記得從前郭大福曾說,無論哪個女人見了這嫁衣,都會被它迷上,雖不及那時所見驚豔,但仍是華美非常。

姑娘會喜歡嗎?

好吧,她才瞧了一眼就躲到他身後去了。

“頭冠是銀子做的,加上這裙子,怕是得有幾十斤重。”

“這麽重,穿上去不把人累死。”

李蓮花沉吟一聲:“那個兇手專殺穿了這套嫁衣的女人,若有人充當誘餌,或許可以把他引出來。”

他這話并非提議,只是為他接下來要做的事尋個理由。

語罷,李蓮花上手取下沉重的石榴裙。

三人或震驚或疑慮,小夭雖知他自有考量,但畢竟關乎性命。

她的擔憂還未出口,方多病率先表示不贊同:“不行,你身體不好,萬一出什麽事我們不能及時救你怎麽辦,現在還不知兇手武功深淺,再說嫁衣這麽重,要打起來也施展不開啊,還是我……”

李蓮花淡聲否決:“你經驗不足,笛盟主穿不下這身衣服,只能我來,速戰速決吧。”

笛飛聲眸色幽深,不置一詞,見方多病仍不肯妥協,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拽到外間。

“他可不是需要你來保護的廢物。”

裏屋餘下二人,李蓮花安撫着捏捏小夭的臉頰,便褪下外衫,把那身繁雜的石榴裙往身上套。

方才那番話把她排除在外,他是根本沒想過讓她穿這件嫁衣,他不希望她涉險。

這樣好的李蓮花,真的沒法不喜歡啊。

“蓮花,腰帶是不是系反了?”

他垂眸一看,确實有點問題,邊整理邊嘀咕道:“都穿過一次還能弄錯……”

“你以前來這裏——”

“噓——”李蓮花湊近,手指豎在唇邊,氣聲同她道,“如此離奇之事可不能讓別人知道。”

小夭咬唇噤聲,腦袋小幅度點了點,好像一只受驚的小兔子。

他忽而笑了,聲量恢複正常。

“幫我戴上頭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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