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落水
落水
婚房內沒有鏡子,唯有稍遠處蓮池邊一座鏡石能夠一照。
李蓮花提前觀察過,那周圍空曠,與從前不同,但岸邊草長濕滑,又有随處可見的壽山石,若是不慎摔倒,怕也不會比那時輕松。
左右這一跤都得跌,逃不過去了。
他沒讓小夭幫扶,自己拖着沉重的裙擺往鏡石那邊挪。
原本方多病和笛飛聲看他嫁衣加身卻是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還不忍直視,見狀也停止打趣,一人托着一條胳膊扶他過去。
李蓮花被窄裙裹身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雖然這畫面多少有點好笑。
小夭記着剛才李蓮花說的,遠離鏡石和蓮池,在抓住兇手前無論發生什麽都別靠近他,顧好自己的性命最重要。
李蓮花總有辦法自保,再不濟方多病和笛飛聲一定不會讓他有事,她這個小廢物還是別去添亂的好。
但他這麽囑咐她,就表示他接下來會出現一些狀況,有法子應付不代表不會受傷啊。
正煩惱着,只聽一聲怪厲的嚎叫從天邊傳來,一道黑影俯沖而下,朝那穿着嫁衣的身影飛去。
“你跑不掉了——”
李蓮花與黑影對了一掌,倒退幾步,又被迎面而來的骷髅一吓,腳跟絆在壽山石上,就此跌倒摔落在地,順着下坡滾入蓮池。
笛飛聲來不及将他拉住,又見某個姑娘喊着蓮花就要往蓮池裏沖,趕忙伸手一撈。
“你幹什麽?”
“他、他掉下去了!”小夭後衣領被笛飛聲拎着,掙脫不開,“我看到他撞在壽山石上,肯定很痛的,衣服那麽重他上不來怎麽辦?”
Advertisement
“他不會有事,你管好自己!難道你跳下去就能救他了?別添……”對上姑娘蓄滿水霧的眼眸,笛飛聲住了嘴,罷了,他跟女人講什麽道理,她也只是太着急,關心則亂。
雖有笛盟主保證絕不會讓李蓮花出事,可小夭心中的憂愁仍未平複,留下一句去為李蓮花準備熱茶暖身便跑了。
她想回家和不想讓他受傷是矛盾的,破案、尋真兇、引出下一站的線索、繼續走下去,這是目前所知能通關回家的唯一方式了。這條路是他不願意走的,往後或許會有比今日更嚴重的傷害。
可她能在李蓮花和家人之間做出怎樣的抉擇,天平是一定有偏向的,她不可能留在這裏。
卻又貪心地,想要得到他的愛。
小夭揉了把臉,将雜亂的思緒抛到腦後,事已至此,她只能盡力去彌補了。
她卷起衣袖,用佩劍鋒利的劍刃在胳膊上劃出一道傷口,鮮血傾湧而出,伴随着陣陣抽痛滴落進下方碗中。
笛盟主贈她的這把劍,還未起名呢,第一次見血居然是她自己。
“跟了我也是委屈你了,也不知道等我離開前敢不敢拿你去打架。”多半是不敢的,她連基礎劍招都學不會。
不清楚他們幾時回來,小夭放了半碗的量便匆匆止血,用繃帶纏好,袖擺一遮,什麽都看不出來。
半碗血都倒進剛煮好的熱茶裏,大概是體質特殊的緣故,血腥味極淡,反倒有一股淺淡的花香。
不多時,池邊事了,三人回到房間。
李蓮花先進裏屋換衣服,得把那套嫁衣還給人家。
方多病跟小夭簡單說明情況,那黑衣人是背着骷髅的郭坤,郭乾還指認他二弟就是殺害三位新娘的真兇。
“但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巧合太多了。”方多病邊說邊坐下來倒茶喝。
小夭眼疾手快将茶壺攏進自己臂彎裏:“這是給蓮花喝的,你又沒落水。”
“我抓住郭坤也是出了力的,茶都不讓喝?”看她堅持,方多病也沒計較。
等李蓮花換完衣裳,将嫁衣交給門外候着的家丁,才聽方小寶出言調侃:“李蓮花你怎麽這麽慢,小六特意為你煮的茶都要涼了!”
“沒涼呢,別聽他瞎說。你這一天泡了兩回冷水,喝點熱茶防止感染風寒。”小夭斟了滿滿一杯遞過去。
李蓮花接過,抿了一口,絲絲沁甜滲入唇齒,但他心思仍在案子上,并未覺出異樣。
“那郭乾提起蓮冢,我在池底也發現了不同尋常的東西。”李蓮花取出一截在淤泥裏摸到的指骨給笛飛聲看,“以屍養蓮,這種秘術笛盟主可曾聽聞?”
“略知一二,但具體得看情況。”
“方才人多不宜打草驚蛇,現在應該已經散了,我們再去看看。”
茶都沒喝完呢,又要走了。
小夭沒跟過去添麻煩,把茶壺放到小火爐上溫着,待會兒可得讓李蓮花全喝完才行,不能浪費。剛剛看到他脖子後面的淤青,都沒問一句疼不疼呢,除了脖子還有沒有其他地方傷到。落水兩次還穿那麽單薄,就算天熱也不能那樣折騰啊,讓她顧好自己,可他的身體難道就不重要了嗎?
煩悶的心緒被逐漸上湧的困意打敗,她蜷在榻上陷入沉睡。
再說李蓮花那邊,他本想再入蓮池,卻被兩人攔下,方多病說什麽也不肯讓他所有事都一個人扛了,笛飛聲不善言辭,态度同樣強硬。
但想查明真相,總要有人下水。
于是方多病提議猜拳,笛飛聲沒有異議,事情就這麽和諧地決定了。
然後很和諧地發展到方多病将笛飛聲一掌打入池中。
為什麽呢,方多病也說不清,他甚至沒覺得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量,他的內力何時強到輕輕一拍就能把人推出老遠?
解釋無用,反正他是被笛盟主記了一筆。
弄清池底的屍香花冢後,李蓮花打算明日借着傷勢請郭乾留他們多住一晚,也好趁機再探。
“李蓮花,我真沒想對笛飛聲怎麽樣,我不知道怎麽就那樣了……你說他會不會半夜來偷襲我?”若只是武功不濟的阿飛,方多病哪裏會認慫,但那可是金鴛盟盟主啊,對上當年的天下第二如今應當已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不是慫啊,就是他可能要對這個美麗的世界說再見了。
“不會的,笛盟主做事向來光明正大。”李蓮花安慰道,“但他恢複內力就不好說了,你到時記得跑遠點,最好回家去躲一陣。”
“我才不做縮頭烏龜呢!”方小寶昂首挺胸以表決心,“我回去練功了,不管有沒有用,如果要打,就得堂堂正正地打。”
若再有個十年,方多病武學上的造詣不會在李相夷和笛飛聲之下。
李蓮花目送方多病跑遠,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收了個好徒弟啊,真讓人羨慕。
回到房間,嗅着空氣中若有似無的馨香,胸中郁結一掃而光。
姑娘睡着了,在案幾旁縮成小小一團,是在等他嗎?方才沒顧上跟她說話,她“特意”為他煮的茶也沒喝完。
心意不能辜負,但在那之前,得先把姑娘抱上床,就這樣睡着可不好。
李蓮花輕手輕腳地将小夭擁進懷裏,盡量放慢動作不吵醒她,饒是如此,也讓她瑟縮着低喃了句“疼”。
疼?是近來練劍所致嗎?笛飛聲自他提醒後收斂許多,而他每晚也會教她一些基本功法,她狀态都挺好的。
或是今日落水磕碰到了?
得找莊內侍女為她檢查一下,也好及時上藥。
而倚靠在懷中的姑娘無意識地用右手包住左臂某處,一個保護的動作,顯然那裏有傷。
李蓮花沒想太多,柔聲安撫着讓她松開手後,掀開衣袖查看。
左手小臂靠近手肘的位置,纏了幾圈紗布,撒過金瘡藥止血,但處理得很草率。
以為衣服遮住就不會被他發現了嗎。
還特意煮茶,他之前說的話她是一句都沒聽進去。
可她總要離開的啊,他或許也會回到原來的世界。戲曲散場亦有重開之時,往複輪回,替這一輪回的李蓮花療傷解毒,毫無意義不是嗎?
“我該拿你怎麽辦呢,小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