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掌掴
掌掴
六九天裏飄着鵝毛大雪 ,翠景将一雙手揣進白兔毛收口的雙袖中,鑽進了屋子裏才覺好些。
楠木四季花屏橫立在屋子左側,隐住那深處床帷團花錦被下的一雙芊芊手。
葉俞卿睜開雙眼,瞧着內室之中擺設,便皺起了眉頭。她有些錯愕,自己不是已經死了?怎地又回到了永安侯府的卿玉閣。
眼前的一切太過錯愕,葉俞卿足足思索了一個時辰,方才将心口砰砰亂跳的情緒變得平穩。
瞧着翠景捧着茶盞走過來,對着她笑。她又用力掐着自己胳膊上的軟肉,方才真切相信。她的願望竟是成真了,又再度活了過來。
這撿回來的一條命,她要拼了全力去珍惜。
翠景也不敢動,瞧着她家夫人眼珠子轉,似乎在思索。
“幸好不曾發熱,瞧着應是好了。”
伸出手撫過額頭,瞧着她家夫人無事的模樣,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那若蘭就是故意的罷,夫人您好端端的走在連廊上,她手裏捧着琉璃花瓶怎得就将您撞倒,直直栽進了錦鯉池裏呢?幸而那錦鯉池裏引的都是溫泉水,不是太過冰涼。不然,這六九天的天寒地凍,您再凍壞了身子,可怎麽辦呢。”
翠景仍舊在念叨着。
“這府裏真是半點規矩也沒有,一個小小的丫鬟也敢踩到當家主母的頭上。”葉俞卿開口。
“就是夫人!您這次一定不要放過她們!您先前在府裏太過寬厚了,那些丫鬟竟是蹬鼻子上臉!”
“自然不會放過。”
葉俞卿快速的梳理了下目前狀況,她重生回到了剛嫁入永安侯府的第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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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葉俞卿沒記錯,前世的季崇西自新婚後半年的時間都在南境,不曾回府。
如此這般,算算日子,她還有三個多月時日去做準備。時間是夠了,只是還有些事情需要解決。葉俞卿心裏還在思索着,便聽得外面有急促腳步聲傳來。
過了片刻,貴媽媽急急慌慌的邁進卿玉閣裏。
“夫人!夫人不好了,那若蘭竟是要上吊呢!”
葉俞卿冷哼一聲,這是玩得什麽把戲。她還不曾去找這若蘭算賬,竟是敢用這等計策來威脅她。
“真真是有趣的,她将我沖撞進了池子裏,險些摔傷,我還不曾怪罪,她竟要畏罪自盡了?走,去瞧瞧熱鬧。”
卻說葉俞卿話音剛剛落地,那外間院子角落裏有個小小身影卻消失不見,轉身往外走去。
永安侯府占地很大,前廳會客便有三處院子。而這後院之中,除了季崇西自己辦理軍務所獨處的沙威堂,便是葉俞卿所待的卿玉閣最大,且帶着一處小小院落。後院服侍的丫鬟們所住的廂房,正在這兩處院子中間。
卿玉閣到那廂房差不多要走上半柱香,前幾日剛剛下的雪,青石板已經被打掃的很是幹淨,光亮可照人。
遠遠的還未曾走到廂房,便聽到裏面傳來說話聲音。
“若蘭,你可千萬不要想不開呀!“若春掐着一把嗓子小聲喚着,卻也不敢真的走開不管。但是又怕繼續在這裏待着後續被夫人責怪。
“我的姑奶奶,都巴巴到了這眼前的要緊事。你還掐着嗓子細聲喊,若真的出了人命,仔細你的皮!這侯爺離去之前,可是曾特意的交代過,府中不能肆意的草菅人命!“
“咱們夫人素來是個好脾氣的,如今只怕是心疼你還來不及,又怎會舍得傷了你性命?!快些下來罷。”
葉俞卿瞧着那門大開,像是擺好了一場大戲就等着她進去一探究竟。這幾個丫鬟言語之間都給她帶了高帽子,若是她存了心計較,便成了那刻薄之人。
呵,重活一世的葉俞卿,再也不是什麽寬厚之人。
葉俞卿眼尾掃過那若蘭上吊的繩子,是尋常時候用來綁衣衫的最細最輕巧的繩子,便是這樣的程度想要勒死人,也得費了牛鼻子勁。
心下了然,施施然的坐定,翠景斟了一杯熱茶,葉俞卿慢悠悠的掀開那茶蓋子,将茶盞之中的浮沫撇的幹淨,方才輕喝了一口。
“不是要上吊尋死嗎?倒是手腳快些,省得髒了這一處廂房,日後還得讓人細細來打掃一遍。待你死後,這個月還未曾發放的月例銀子,便給你同屋的兩個丫頭罷。”
葉俞卿聲音冷淡,透着威嚴。倒是将那裝腔作勢在上吊的若蘭吓住了。
那同屋的兩個丫頭聽得這話,竟是有些歡喜的笑了起來。若蘭站在凳子上瞧着清楚,胸口似堵了一塊巨石,憋得她快要炸開。
“多謝夫人。”那兩個丫頭對着葉俞卿便福了禮。
那若蘭顯然未曾想到葉俞卿會這般開口,當下張了張口想要言語又再度閉上。
頓了片刻,若蘭雙手扶着繩子,手止不住的發抖,那腿也帶着都在顫抖。“夫人,饒命啊。奴婢,奴婢,并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什麽?不是真的想要上吊,只是裝出來吓唬我?”
“奴婢,奴婢不是裝的!”
“那便趕緊上路吧,來人,把她的凳子踢開。”
若蘭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一片,聲音也帶着顫抖。
“奴婢!奴婢當真不是有意的!夫人素日裏都是異常溫和寬厚的,奴婢想着夫人不過是跌進了池塘裏,且那水都是引的溫泉水是不打緊的,夫人這般寬宏大量,定是不會同奴婢計較的。”
“我被你撞進了池塘裏,同眼前你上吊尋死有什麽幹系?”
“夏景,将她從軟凳上拽下來,掌嘴二十。”
夏景是葉俞卿嫁入永安侯府時,葉老夫人特意給她身邊安排的武婢。前世的葉俞卿不知那根腦子沒有搭對,竟是放着這樣好的人不用?
“是,夫人。”夏景領命從葉俞卿身後快速的走到了前面,身手極快的将那若蘭從凳子上拽了下來。她原本就是裝裝樣子而已,那繩子打的也是活結,稍微一掙紮便松開了。
“夫人饒命啊!夫人饒了奴婢吧!奴婢不是有意的啊,夫人您不是最寬厚了!”
若蘭的聲音竟是一句也沒有停下來,她似乎覺得夏景并不會真的動手。
葉俞卿想着話本子裏似乎有個詞叫做白蓮花,便是形容女人矯揉造作,善于僞裝,将那黑白颠倒,只顯得自己嬌小可憐又楚楚動人且無助。旁人都是十惡不赦的大惡人,只她出淤泥而不曾沾染灰塵。
葉俞卿覺得,眼前這若蘭便是一朵好大的白蓮花。
就事論事,被人推進池塘差點淹死的不是她葉俞卿嗎?如今這兇手倒是振振有詞的要求原諒。
還沒等若蘭反應過來,夏景的巴掌已經扇到了她的臉上。
葉俞卿瞧着,這夏景的動作當真利索。手腳麻利,是個可以重點培養的。到底是從她祖母的母家選出來的人,若不是百裏挑一又怎會給了她呢。
可惜前世她竟聽信了葉婉的話,而故意遠離夏景。後來竟直接将夏景打發到後院做粗活,可憐一身好武藝。
不多時,那二十個巴掌也打完了。若蘭的整個臉頰腫了起來。
“你口口聲聲自己無罪,且求我恕罪。我便同你說道說道,其一,無端沖撞當家主母,使其落水昏迷險些摔傷。便犯了沖撞與謀害大罪。其二,犯了錯仍舊不知悔改,以上吊來威脅我放過你。心思歹毒。其三,颠倒黑白,我罰你是本分,不罰你是情分。你卻拿着情分當本分,全然忘了這府中的規矩!身為府中的賣身奴婢,這便是你的當差之道?滿個建安城都不敢收你這般刁奴,以上三條,讓我如何饒恕?!”
葉俞卿的聲音透着寒意,目光灼灼。她的手指纖細修長,透着蒼白的美感。
“夫人,這上吊的主意不是奴婢想的。是有人教的!”若蘭跪在地上,聲音仍舊生硬。
若蘭不曾想到她家夫人昏迷醒過來後,竟是變得這般聰慧且眼尖。
“這上吊的主意是誰給她出的。”翠景又填了一杯新茶,讓葉俞卿喝上一口。自己便又開口問道。那些丫鬟婆子都有些緊張的跪在地上。
“是,是雲媽媽!她說夫人您性子寬厚,只要先将這事情鬧大,那麽日後就算是侯爺回來了也不會再責罰奴婢,若是現在不想個什麽法子,日後只怕不能輕易脫身。”
若蘭的聲音響起來,看着越媽媽,頭都不再動一下。
“雲媽媽?”葉俞卿瞧着她。
“一派胡言!老婆子我進了這季府二十多年,那侯爺也是我瞧着長大的!為了一個小小的丫鬟,搭上我一張老臉是圖什麽?難道是那丫頭臉上有花兒?”
雲媽媽是這府裏的老人了,葉俞卿對她是印象深刻,行事向來都沒有章法。
“夫人,雲媽媽收了我二十兩銀子的。此時只怕還在她的袖口中藏着,您一搜身便能夠看到。”
葉俞卿瞧着夏景,從那雲媽媽的袖口中搜出來了一個錦囊。正好是二十兩的銀票。
“你們都是從小便入了永安侯府,經過外面的管事媽媽教導半年,才能夠進了這主子的院子。這半年裏讓你學什麽?便是要牢牢記住個人的本職所在,不可輕易惹出事端。”
葉俞卿飲了數口茶,方将胸腔內起伏的氣稍微壓下去一些。
“我不曾入府之前,都是何老在管着季府。不管日後如何,只要我葉俞卿在這季府一日,便再不能出今日這等事端!若是再被我查出誰敢這般行事,便直接去南山的沙場裝石頭做一輩子苦力,或者直接發配到京郊莊子上做粗使婆子。”
這些丫頭們從小就被買進了季府裏,如今的季府憑借季崇西的累累軍功,早已經不是當初的不名一文的季府。她們自然是舍不得出去,待在這季府中活計少,每月的月例銀子又比別家足足多上一倍。這等好事,是斷斷舍不得出去的。
“雲媽媽掌嘴二十下,鞭撻十五,若蘭鞭撻十五。行完了刑,直接發到京郊的莊子裏做苦工。再也不許回來侯府裏,若是被我發現一次,直接打斷腿!”
這樣的盛世白蓮花留在府裏,等着年年開花?
北羌與大乾交界處,甘州福運縣。
季崇西用了數日才接受他又再度回到剛成親那年的事實,心中忐忑又歡喜。想快些回去見到葉俞卿,于是這些日子,身為軍務督查副使的季唯其便有苦道不出。
“建安城今日的信呢?”季崇西擡頭問道。
“在此處,還未來得及給侯爺。”
季崇西将那信接過來,仔細的瞧了三四遍,嘴角的笑容在也不曾放下。信中将葉俞卿這些日子的行蹤事無巨細的盡數寫下來。
“四十天将剩下未理清軍務弄完,我要回建安城。”去見他心心念念的人。
季唯其盯着滿桌子軍務公文與軍中無從下手的許多事,頭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