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見

再見

從葉俞卿發現自己回到剛成親時,已過了一月有餘。

這一世到目前為止,同前世是一般無二的。季崇西滅了北羌族主力軍,并助北羌族新首領阿布達收複了北羌族所有的地域,阿布達甘心臣服于大乾朝,作為附屬國年年進貢。季家百年帥府,到了季崇西這裏終于是進封了一品軍侯。

而她也還是那個一品軍侯的正室。冬去雪來,這一個多月裏,從臘月走到了新年,過年那天聽着外間傳來的煙火與鞭炮聲,這樣的凡世間煙火氣息,讓葉俞卿非常安心。

期間葉俞卿回過三次葉家,瞧着家中諸位親人都安康,也能夠放下心來。她竟然罕見的收到了季崇西來信,信的內容竟是為了家國安定不能陪伴夫人身旁,是為夫的過錯之類的話。

第一次葉俞卿收到時,眉頭緊緊皺在一處。待隔兩三日便傳來一封信且內容都相差無幾後,她已非常淡定。

或許是北境太過苦寒,季崇西才忽而想起這個已被他冷落數月的發妻。翠景軟着嗓子問,“夫人,侯爺可是真的想您了呢,才會這般日日來信罷。您當真不回?”

不回,她忙着呢。

每日天微微亮便爬起來,讓夏景教她最基本的強身健體術。四個時辰的鍛煉,一日都不曾落下。在那飲食上也格外注意,每隔幾日便要炖個藥膳。

這般堅持了一月有餘,葉俞卿自覺她身體有了很大改變。那手腕上也不再半分都使不上力氣,起初翠景與夏景都不太懂葉俞卿這般行為,不過瞧着她家主子臉上漸漸多起來的笑容,便也不再糾結。

她又讓翠景去那街上搜羅了許多有關野史奇聞的話本子,開始惡補各方面的知識。

又尋了個女醫開始學着認簡單的藥草,且從陪嫁中拿出了些銀錢,讓夏景尋個妥帖人,在南子街十裏巷旁開了間茶館。

翠景不解的問過一句,得到的回答卻讓她更加不解。

“總要想寫法子掙點貼補銀子,日後不在永安侯總得有足夠銀錢傍身,才能夠放心。”

“夫人您為何會不在侯府呢?”

“若我不再是永安侯夫人呢,若我只是葉俞卿自己呢。”葉俞卿說罷将手中的話本冊子讓翠景瞧,上面竟是寫着大乾王朝太祖的端希太後生平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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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王朝因挨着北羌,數十年來民風也自由,不似百年前那般将女子約束得嚴格。

“嫁給季崇西這數月來,才發覺我是嫁錯了。因而,待他回來,便要想辦法讓他同意和離。”

翠景頭一次聽這樣的話,滿臉的驚愕,站在一旁的夏景卻是比較平靜。

“我從小在北羌邊境長大,那邊若是女子過得不如意了,便與夫君請一封放妻書。自去過自己的日子,皆大歡喜。”

“可是,此事老爺、大夫人、國公爺、老夫人也不會輕易允諾罷。”翠景又想其數月前,她家姑娘嫁入侯府第二日,得知夫君動身去北境時的落寞樣子。那半個月她家姑娘日日都被噩夢驚醒,原本就心悸的毛病變得更加嚴重。

郎中來瞧的時候,說了一句話,她家夫人繼續這般過憂心悸,非長壽之相。

“我自會與他們說明的,我要的一生一世一人心,季崇西給不了。”葉俞卿目光沉沉。

翠景想着她家小姐這一月的變化,與之前是大大不同,變得越來越好。

“夫人,您若是想好了,不管去何處,翠景都是您的丫鬟。”

“我永遠都是夫人的武婢。”主仆三人對視而笑,甚是窩心。

此番種種,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葉俞卿過得很快。她只恨每一日的時辰不夠用。

隔日,葉俞卿便動身去葉國公府。這日是她祖母與母親一起去華法寺聽雲空大師講經的日子,若是能得了雲空大師的卦詞,或許便能夠說服她祖母與母親。

“參見祖母、母親,今日可是有些風,祖母身上的披風是否有些太輕薄。”葉俞卿笑着說道,便伸手将她祖母身上的披風又裹緊一分。

“無事,我這身子骨好着呢。倒是你母親,今日常常犯了咳疾,也不知是何緣故,來了幾個太醫都瞧不出來。”

祖孫三代人一邊說着,一邊上了馬車往那華法寺走去。

車廂裏用那油皮紙與厚厚棉布裏裏外外糊了好幾層,一絲風都透不進來。

三人坐定,圍着那小爐火說說笑笑。

“不過是咳嗽了幾聲,哪裏就這般嬌弱。也是母親将我放在心上,才巴巴去宮裏請了太醫出來呢。倒要讓旁人笑話我這身子骨比小丫頭還要嬌弱。”葉魏氏笑臉盈盈的說着,語氣透着嗔怪。

“瞧瞧,這不講道理的。便該是将你扔進那柴房,閉門思過。”葉老夫人撇着嘴。

“母親!也都是因了您多嘴,松故這些時日,日日都命人給我送來滋補藥膳,吃得兒媳實在難受。”

“卿兒,瞧你母親,真真兒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旁的人家那個不是三妻四妾,放着發妻做出那許多寵妾滅妻的事情來,故兒待你這般上心,你卻再此同我抱怨。”

葉老夫人将手中的茶盞放下,故作生氣。

葉俞卿在一旁聽着,忍不住眼眶有些濕熱,這便是她的家人。

祖母與母親相處的比尋常人家的母女還要親厚,她的祖父一生只她祖母一人,她的父親一生只她母親一人。

葉國公府的子孫骨子裏都是癡情又專一的人,可是,葉俞卿上輩子用了三年也未能焐熱季崇西的心,她所奢望的一生一世一人心,終究是奢望。

這一世,便讓她為自由而活罷。

很快到了華法寺,葉魏氏與葉老夫人進了那誦經堂聽雲空大師講述佛法與佛經。

葉俞卿領着翠景和夏景,在這寺院後山四處走走。

外間不知何時起了微風,瞬間從一團暖和走到了清醒處。葉俞卿才覺得自己周身莫可名狀的情緒好多了。

走了不過十來步,便聽得前方那扶桑樹下似乎有腳步聲。那腳步聲又變成了呼喊聲。

“啊呀!哎呦!”

“姑娘,小心!”

葉俞卿三人隐在那樹幹後,倒是很隐蔽。她們能看到前方所發生的事,前方的人看不到她們。

前世的總在各種宴席上擠兌蔑視她的林玥,北清伯府三姑娘,此時此刻正被某個青衣面相俊秀的世家公子,緊緊抱在懷裏。

仔細一看,那青衣公子竟是用自己的雙腿墊在了林玥的身下。若不是這般,那冬日的青石板重重摔下去,可不是要摔壞了。

林玥低着一張臉,只能夠看到紅透的耳垂。

翠景有些不解的瞧着她家夫人,卻見她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小點聲,不要被發現了。”葉俞卿豎起手指。

那林玥便被青衣公子緊緊的抱着,過了快一炷香時辰都不願挪開。

正在此時,遠遠的傳來一陣呼喊聲,那聲音透着幾分稚嫩,雖沒有看到面容卻也能夠猜到應是妙齡少女。

“三姑娘?三姑娘?您在哪兒?”

那聲音透過寺院小門遠遠的越了過來。

聽到這呼喊聲,林玥方才擡起自己羞怯到極致的一張臉。她的唇緊緊的抿着,只是那嘴角的深深笑意卻怎麽也不能掩蓋。

她略微有些吃力的從那青衣公子身上挪開,這廂翠景早已經極為利索的去攙扶她。

地面還是有些灰塵的,站起來以後林玥的淺色披風也變得有些發灰。只是她卻毫不在意,“多謝公子今日搭救之恩,我叫林玥,乃是北清伯爵府的三姑娘。。”

話音還沒有落地,便從自己的懷中将那繡花手帕子拿出來,上面的刺繡倒是不俗,葉俞卿瞧着像是出自閨閣少女之手。

“姑娘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那青衣公子很是柔聲的說着,待将手中的帕子看清楚以後,竟是有些慌張的将那帕子甩了出去。

險些要落到地上,又被他自己接住。

“林姑娘,這帕子可是你遺落的?”

“這帕子是我的,不過既然已經從我懷中掉落,那便說明這帕子與我緣分已盡。又因緣際會的落到了公子手中,可見這帕子是同公子有緣分的。”

林玥說得極為理直氣壯,好像方才她将那帕子直接塞進人家公子懷裏,不是她做的一般。

“還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聲調軟綿綿,能将你周身骨頭都卸下來。

“在下莫子衫。”

“今日得以與莫公子相識實在三生有幸。我便先行告辭了。”林玥羞紅了一張臉。

“三姑娘,您怎麽跑到這裏了。夫人正在到處尋您呢,快些随奴婢回去罷。若是再遲了,只怕是夫人要怪罪了。”

從門處急急忙忙的跑過來的小丫頭,瞧着年紀不過十一二歲。終于找到林玥時,滿臉的歡喜。

“我不過是有些疲乏出來瞧瞧這寺院景致罷了,同你說過不必着急,到了時間自然是會回去的。你這般急躁慌張,可是将府中的規矩都忘光了。當心我回禀了母親,好好治你的罪。”

林玥端着她林家三姑娘的威儀,同方才那個嬌媚到骨子的女子,仿若不是同一個。

“姑娘恕罪!姑娘恕罪!我不過是擔心姑娘回去的晚,受夫人的責罰,這才有些着急了。”那小丫頭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很明顯是被吓到了。

“罷了,這便随你回去。只是想要我恕罪,回去便将你的嘴巴閉緊。同母親只說,我在那後院賞花一時忘了時間。”

“是。”

葉俞卿站在一旁瞧着,得出個結論。

上輩子她屢屢被這女子羞辱,倒也不是沒有道理,你瞧,人家的臉皮極厚。

瞧着林玥同她家丫鬟走遠了以後,翠景拉着她家姑娘的手說着。“奴婢覺得,若是無人來喊,這林三姑娘可在青衣公子身上趴到天黑呢。”

葉俞卿用眼神甩了翠景一瞬,嘴角卻露着笑意。這形容倒是也頗為貼切。

熱鬧瞧夠了,三人從那樹幹後走出來,要去前頭的廂房轉轉。

卻聽到身後有呼喊聲傳來。

“不知可是季侯夫人?”

青衣公子轉過了身,正對着葉俞卿。她方才徹底看清楚那青衣公子的長相。

眼尾有些上挑,鼻梁卻也秀氣,嘴角勾着一分笑容。不錯,是個頗俊秀的公子哥兒。

葉俞卿不曾開口,翠景卻冷聲問了一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在下莫子衫仰慕夫人已久,今日竟是終得一見。果真來得湊巧。”

莫子衫?這個名字倒是有些熟悉。

葉俞卿在腦海之中回憶了下,前世這莫子衫似是娶了揚州富商家的女兒。在她死的時候,莫子衫已經做到了官居三品。

“可是南郡伯府家的公子,莫子衫?我先前倒是聽長兄提過兩句,不想今日竟是在此處遇到了莫公子。”

葉俞卿挑着眉,很想知道這莫子衫攔着自己是要做什麽。

“正是,不想姑娘竟是也知曉在下。姑娘這樣高貴出身,天上地下無雙的人物,嫁入永安侯這幾個月時間裏,竟是一直都在獨守空閨,京城流言四起,說夫人如同守活寡。”

莫子衫雙手微垂在身後,臉上神色透着熱忱。明明說出的話,讓人恨不得敲下他的腦袋。

“守活寡?竟是當本侯死了嗎?”

聲音陰恻恻,透着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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