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撒嬌
撒嬌
“夫人,我回來了。”
衆人尋着聲音望過去,赤沙營主将永安侯季崇西站在暮光中。
他身上着尋常墨黑衣衫,滿目寒霜,周身好似籠罩着血色之氣,偏偏同那夕陽落日光成了鮮明對比。這是真正戰場上厮殺過的戰神,與這建安紙醉金迷地,溫柔富貴鄉,成了最濃烈對比。
季崇西的一雙眸子定定的看着葉俞卿。
而葉俞卿不自覺也望向了他。
那一刻,天旋地轉。
兩個各懷心思的人,目光竟一時間不能再度錯開。葉俞卿好似又回到前世,被這人的言語輕易擄走七魂六魄。
那相思苦,是世上最毒的蠱。明知是苦,是毒,卻甘之如饴。
這一世,讓他好好待她,護她,寵她。
“侯爺。”葉俞卿很是恭謹的行了個禮,便不在說話。也不想去問他何時從北境歸來的,也不想知曉為何會在華法寺。
季崇西有千言萬語壓在心頭,想要張口又不知從何說起。
衆人各有心思,誰也不曾見到樹幹後林玥的身影。
林玥瞧不上葉俞卿,可偏偏她中意的人都被葉俞卿搶走了。季崇西是這樣,這莫子衫仍舊是這樣!
“我一定要讓你名聲盡毀!賤人!你有什麽可得意的?不過就是出身好了一些!可偏偏行事,比那勾欄院子裏的淫/□□人還要下賤三分!”
林玥氣憤的走了,她還得快些回去哄着她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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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風吹起,将季崇西的目光略了回來。
他瞧着葉俞卿與莫子衫二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半丈左右。
“莫公子是從何處聽得這些閑言碎語,可是閑這嘴太過利索不想要了,堂堂南郡伯府的公子,竟是也做這等市井女子的潑婦一般亂嚼舌根?!”
葉俞卿覺得季崇西是誤會了什麽,好歹如今她還盯着季侯夫人的身份。
“莫公子,還不快些向永安侯請罪。”
完了,這季崇西要發作了。前世他生氣時,便極為吓人。總是要惹得阖府上下無半日安寧,且每次都會牽連無辜人。說到底這莫子衫也是個無辜的,葉俞卿覺得她還是應該開口提點一二。
“是了,倒是在下魯莽。方才有些口不擇言,還望侯爺莫要責怪。”
莫子衫這話裏滿滿的誠懇,且後退半步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卻見季崇西快步走向這兩人中間,一把将葉俞卿拉了過來。
他用的力氣有些重,似乎還帶了一份生氣在裏面,葉俞卿來不及收回自己的腳步,随着慣性,竟生生撞到了他的左肩膀上。
葉俞卿擡起頭,瞧着他,眉峰似清月劍,雙目若天上星,唇微薄而輕抿,下颌骨流線轉折。眉峰微微蹙着,倒是越發襯得他朗月星疏絕美出塵。
這樣一張臉,曾是她前世拼盡全力去愛的。
“我季崇西的女人,不是你應該肖想的。莫子衫,記得你的身份。”
季崇西短短幾個字,将莫子衫在佳人面前的最後一絲薄面也踩碎了。
季崇西多年沙場點兵自帶上位者的威儀,張口的一句話,總是讓人也心生壓迫與緊張。
他的一張薄唇輕抿,單單是眼尾掃過去,便能夠教人的心頭并呼吸一滞。
果真,那莫子衫的臉色白了幾白。
他出身南郡伯府,母親雖是正室。然則是續弦,他上頭還有個兄長。
正是先頭那位夫人所生,先夫人是他爹爹的發妻。兩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感情深厚,以至于多年來府中都不曾有小妾與外室存在。
原本是京城裏人人羨慕的夫妻,卻不想,那先頭夫人命不好,生第二個孩子時竟難産大出血,連帶着肚子裏的孩子一起歸了西天。
郎中來瞧,穩婆都連連搖頭,說了許多句可惜。
他的爹爹難過了整整十日,未出一步房門,抱着發妻的身子哭成了淚人。後來被他的祖父提着板子打了二十下,整個人打的是皮開肉綻,方才走出了屋門。
準确的說,是用板子擡了出來。
待一年後,由他祖母做主,迎他的母親入了南郡伯府。那個時候,他的父親心裏仍舊未曾将自己的發妻忘記,入府以後,他母親過得并不快活,也并不開心。
連帶着他這個親生的兒子,都不受父母鐘意。他雖然頂着嫡次子的名頭,卻半分好處也占不到。
伯爵府的人都是慣會見風使舵的,尤其那下人,能夠踩你一腳絕對不會伸出手拉你一把。莫子衫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以至于養成了心機深沉會見風使舵的性子。
眼瞧着他已經到了娶妻的歲數,卻一直沒有合适的姻緣。
其實并不是沒有,而是他瞧不起。他要找一門極尊貴的親家,他未來的妻子應當出身高貴,最好給他帶來無上助力。
前幾個月,他的母親倒是給他尋了兩門親事,然而一個是某富商的女兒。另一個雖然出身不錯,卻是家中的庶出。
他如何能夠甘心?!他并不比任何人差,如今,竟是要處處低人一頭?便是連娶妻這般事,都要低了他的長兄去?
眼前的葉俞卿,出身葉國公府,是家中嫡長女。母親又是從先前魏侯如今的魏國公府裏出來的,姨母更是高居宮裏的魏淑妃之位。
怎麽瞧着,都是他正妻的最佳人選。誰都知道這季崇西冷面一張,葉俞卿嫁過去數月如同守活寡。
“侯爺此話何意?我不過是見到了夫人,心裏歡喜了幾分。想着若是能夠同夫人切磋下樂理,便是再好不過。何至于侯爺如此動氣?”
莫子衫擡手将那寬長袖子口收拾一番,擡起眼簾,倒是老生在在。
“卿兒,此處風有些略大。還是回去罷。翠景,還不快幫你家姑娘将這披風收拾妥帖,有些漏風了。她體弱,被風吹過最是容易引發不适了。”
季崇西壓根就沒有理會莫子衫,方才拉着葉俞卿的衣袖,累她碰到了自己的肩膀,應該是有些痛罷。
季唯其身手極快的從那小門旁邊的樹影下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幾個男子。
“莫公子,請吧。”季唯其跨步走到莫子衫面前站定,臉上似乎籠罩幾層寒霜,當真半分笑臉也沒有。
季唯其身後的幾個男子也不再猶豫,直接下手将莫子衫拖走了。
準确說是一人抱着一條胳膊,不給莫子衫反應的時間。
“這是什麽意思?季崇西!你莫要欺人太甚!”
“夫人!我瞧着你實在不歡喜,不如同他和離,我以正妻位迎你!”莫子衫仍舊在呼喊着。
“夫人,按照輩分他應喚你一聲舅母。”
季崇西嘴角帶笑。
“方才,可是險些傷到了你。是我不好。”
季崇西的語調透着無盡溫柔意,他想将眼前的嬌小一團緊緊擁進懷中。
他也這麽做了,葉俞卿頓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伸手想要将他推開。卻發現徒勞無益,季崇西似鐵臂一般巋然不動。
“侯爺,此處乃佛法莊嚴之地。”葉俞卿只恨九節鞭不在手中,将眼前的男人甩開。
季崇西從他的腰帶上将玉墜子解下來,便遞到了葉俞卿面前。
“見此紅玉墜子,便如見我。這是季家的傳家之寶,自祖父開始代代傳到嫡妻手中,很早之前便該給你。”
葉俞卿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墜子已經被塞進了她手裏。
這?傳家寶若日日被她捧在手裏,日後如何再去提和離之事?葉俞卿皺起眉頭。
“這般貴重的東西,還是侯爺自己留着罷。放到我的手中若是有了什麽閃失倒是不好。”
這燙手山藥,葉俞卿是絕對不能夠放在自己手裏的,除非她瘋了。
兩人還在拉扯間,一旁的夏景開口提醒。“夫人,那禮佛的時辰快結束了。”
葉俞卿要去找雲空大師批卦詞,這可是今日來的第一要緊事。
“險些忘了,侯爺請恕我先行告退。”葉俞卿轉身對季崇西說着。
“夫人,這般着急要将為夫抛下嗎,真是好狠的心。”
葉俞卿險些以為她聽錯了,險些以為她出現了幻聽。她懷疑季崇西在對自己撒嬌。
方才威嚴霸氣到不可一世的永安侯,說着這般嬌滴滴的言語?且還是同她一個弱女子?
“侯爺,這是說什麽話。”葉俞卿懷疑季崇西在北境腦子被馬踢過?
“夫人,此番分別,讓我想明白一樁事。先前冷落了夫人許久,日後,定會加倍補償。”
季崇西的眼睛使勁的眨啊眨,像是天上的小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
“侯爺從北境歸來,舟車勞頓還是早些回府去歇息罷。待侯爺歇息好了,我有一樁事要同侯爺商量。”
葉俞卿恨不得将眼前的男人一腳踢出去,卻強行壓下,語氣溫柔的說着。
眼下面對這男人她還要哄着,放妻書還不曾簽,她尚不是自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