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斷弦
斷弦
前日裏，季崇西特意去葉國公府将葉俞卿接回來，贏得一片贊譽之聲。
待回到了永安侯府裏，葉俞卿開口想要同季崇西說那和離之事，卻總被他用其他言語岔開。
“侯爺，這事極為要緊。”葉俞卿手裏握着九節鞭，直接沖到了書房裏。
她将那鞭子用力的拍到桌面上，“我要同你。”
她話未說完，門口忽而傳來季唯其的激烈喊聲。
“侯爺！軍武衙出了一樁急事！聖上命人即刻過去！”
季唯其多年練武之人，跑過來之時腳上也好似用了極大力氣，震得葉俞卿口中的那兩個和離，竟是再也說不出。
“夫人，有事待我回來再言。”季崇西伸出手輕輕的将她耳畔上一絲碎發收攏到耳後，嘴角上揚。
等會兒？季崇西方才可是笑了？萬年不變的冰山臉？葉俞卿覺得有必要要季唯其聊聊，這一趟去北境處理軍務，侯爺是否受過什麽傷或者刺激。
書房變得安靜下來，碧桃穿花對雙屏風獨自安靜矗立。
葉俞卿好似鼓足了勇氣卻遇到個啞雷的武者，瞬間被抽走了一身力氣。
“夫人，您快歇歇罷。”翠景扶着她往前廳走。
過了那小路，又過了院內小門，正迎面撞上劉媽媽。
劉媽媽身後跟着一個打扮貴氣的婆子，瞧着葉俞卿滿臉帶笑的走過來。
“夫人，清苑郡主身旁的錢媽媽帶着郡主請帖過來了。要請您去赴宴。”劉媽媽微微的俯下身子，恭敬的說着。
Advertisement
自從一月前，葉俞卿用雷霆手段，将這內院之中的丫鬟婆子一頓敲打後，她們倒是都變得很恭謹。
“我家郡主前些日子便想邀着季夫人上門去熱鬧熱鬧呢，無奈身上一直都不爽利，這才耽擱到如今。還望夫人到時務必去。”
翠景上前一步将那錢媽媽手中的請帖拿了過來，葉俞卿方才開口。
“既是郡主親自派人過來，豈有不去的道理。”
“如此，老奴便先行告退了，郡主還在府中等着回話。”錢媽媽福了個禮，便告辭了。
“好生送錢媽媽回去。”
“是，夫人。”
第二日，天微亮，葉俞卿便被翠景拉起來梳妝打扮。她伸個懶腰，臉上無半點笑容。
“夫人，這清苑郡主可是許久不曾辦一回宴席呢。”
翠景一扶着葉俞卿往那水曲柳凳上坐好，一邊拿着那噙滿潤膚汁子的手帕子，往葉俞卿的臉上敷着。
葉俞卿頓了片刻沒有回話，卻是轉頭問着身後的夏景。
“夏景，這些日子我同你學的那一套九節鞭法，算是學得怎樣？”
夏景永遠是一身墨黑色束腰勁裝，這是自北羌傳過來又改良過的裝扮，非常适合習武之人穿着。
“夫人很是聰慧，又特意存了十分認真去學。如今練得已經頗有些章法，只是夫人體質弱手腕上力道不夠，這些日子的進食與強健體魄有了很大進步，力道也比最開始要好。”
“那我用來打那些冒犯之人，可是夠了？”葉俞卿問道。
“夫人，您今日是要去參加宴會的，帶着九節鞭作甚？莫不是要大殺四方。”
翠景同她一起長大，素日裏性子歡脫倒更多了幾分姐妹相處情誼，不似一般主仆拘謹。
葉俞卿翻了一下白眼，沒好氣的瞪了翠景一眼。
“有備無患，若是有人找上門，你們兩個又不在身邊，我總得有所依仗。”
“夫人所慮倒也有道理，那便帶上九節鞭罷。左右您現在是一品軍侯的夫人，手上帶些武器也有說辭。”
翠景不再言語，手下動作也利索很多。一旁的幾個小丫鬟也頗為妥帖，很快便收拾齊整。
葉俞卿上短襖下紅長裙，外面是一件對襟的素服，加绛紅色披風。
主仆三人一起上了翠紗青綢車，将那厚厚簾籠放下。那小厮便揚着鞭子，快步趕往南裏街清苑郡主府。
清苑郡主的母親是永福長公主，長公主在數年前已經過世。因了這個緣故，晉文帝對待這個侄女便多了三分疼惜。
宴會設于觀風閣之上，為郡主府第一高閣。
清苑郡主施施然的從那屏風後走出去，臉上的笑容高貴又可親。
“前些日子我這身上有些不爽利，以至于拖到今日，才能夠熱鬧一回。”
清苑郡主說話間臉上笑容未曾褪下，目光掃視了一圈，下首尚在站立的衆多名門貴婦以及高門淑女。
“長公主言重了，只怕郡主身體康健，才是我等之幸。”
“正是此意。”
将府中花匠新培育出來的冬日紅葉端上來，衆人見了也是一番稱贊。
上了吃食，又飲了好茶。清苑郡主決定開始尋些樂子。
“可有哪位姑娘願意出來彈奏一曲或舞上一曲，給大家助助興呢？”
“确實如此，在場諸位出身高門的閨秀，想來定有善于音律舞藝的。”
清苑郡主一開口，便馬上有人應聲附和道。勾籌交錯間，似乎能夠聽到風刺破葉子而過的聲響。
一團安靜中，忽而響起一道聲音。
“玥兒不才，願為郡主殿下獻上一曲。”
“哦？如此自然甚好。”清苑郡主挑了挑眉頭，這丫頭似乎是北清伯爵府家的三姑娘。
“玥兒獻醜了。”林玥長得屬于清秀，并不是多麽出衆，聲音卻是也柔柔弱弱的。
葉俞卿坐在一旁，将那栗子糕又塞了兩塊到嘴裏。
“夫人，這位林姑娘，還真自傲呢。”翠景站在一旁有些看好戲的意味兒。
林玥瞧着衆人對她投過來的注視目光，臉上更加得意。
一旁的丫鬟，早将事先準備的曲月筝抱上來。
林玥抱着曲月筝坐定，修長的手指拂過筝。便起了音調。
一曲演奏完畢，将一曲寒江望月的幽怨到頓悟到徹底歡快，很完整的表現了出來。衆人的腦海之中似乎望見了那一曲悠悠寒江水，雖不算極為出挑卻也讓人驚豔一瞬。
“不錯，不錯，不虧是北清伯爵府家的三姑娘。出手不俗。”
清苑郡主一開口，衆人也跟着稱贊。遠處的幾個席面上，好幾位世家公子都向林玥投來關切目光。
“謝清苑郡主，玥兒不過小技而已。聽聞永安侯夫人，于這音律上很是精通。已經失傳多年的廣寒扶風曲，也被她再度演奏了出來，今日不知是否有幸能夠聆聽一二。”
林玥望向葉俞卿的雙眸中，閃過三分算計。那廣寒扶風曲是一百年前的某個音律大家所做，早已經失傳了幾十年。且據說那曲調晦澀難懂，便是能找出來也很難彈奏。
“廣寒扶風曲？音律大家慕老先生的廣寒扶風曲？若當真如此，不知永安侯夫人可願演奏出來，給大家聽聽？”
清苑郡主倒是沒想到還有這等收獲，一時間有些激動。那可是廣寒扶風曲啊。
葉俞卿縮在紅狐毛袖口下的一雙手，握成了拳。前世，這林玥便處處針對她，如今好戲再度上演。
“廣寒扶風曲需用九黎軟骨琴來演奏，最得其中精髓。望郡主容我将琴取來。”葉俞卿開口說道。
“自然可以，快去罷。”
這九黎軟骨琴，正是用的萬年深凍層水下的水草，将其搗碎選出最堅韌的筋，做成九變形狀。成為琴弦，這樣做出來的琴弦，聲音清靈飄逸，彈奏廣寒扶風曲正是再好不過。
葉俞卿未曾出閣前，費了許多心力才制成了一把。
葉俞卿站在外間的花圃處，背靠着小側門，等着翠景與夏景抱琴過來的時候，迎面走過來一個女子。
“季夫人，有件事我要同你說。你放在馬車上的九黎軟骨琴，被林玥手下的人摔壞了。”
那女子着一身白衣，站在一團深深花影中，分外飄逸。
“你為何要告知我此事？”葉俞卿瞧着那女子的面容，很是精致，一雙狹長的眸子，透着幾分英氣，鼻子高挺，耳廓飽滿，面相上看是個很和善的女子。只是眉心緊緊皺起，似有很大的愁苦。
“不瞞夫人，我是林玥的二嫂嫂，平日裏被她欺負得不成樣子，瞧着您也受了她的欺辱，便想幫一把。”
葉俞卿思索了半日，林玥的二嫂嫂便是北清伯爵府林淸的發妻蘇淸珏。
“你便是蘇淸珏嗎？”
“正是，不想夫人竟是知曉我。我出身小門小戶，因了家中做生意有了些積蓄，北清伯爵府為了還當年的恩情才将我迎進府裏。這幾年來，滿個京城裏竟是沒有幾個願意同我說幾句話的。你是第一個。”
蘇淸珏應也是飽讀詩書的，只是說話間，太過期期艾艾的。
“我閑得無事，命手下丫鬟在南子街十裏巷旁邊開了間聚豐茶館，日後你若是有什麽事，可托人帶信到那裏，能夠幫上的，我當盡力。”
葉俞卿領了她這份人情，兩人又交談幾句，蘇淸珏便先行回到了前院的觀風閣。
翠景和夏景取琴回來，那九黎軟骨琴果真已經壞掉，琴弦盡數斷開，再也不能修複。
“夫人，這可如何是好？”
很好，找上門來了，瞧着今日九節鞭要派上用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