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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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節過了沒多久,距離春節還有大半個月,江傾住進了醫院,江廈忙着期末考。

術前一天,江廈給江傾撥了個視頻電話。

天黑了,病房裏還是燈火通明。江傾已經穿上了病號服,但腿腳還可以,打飯跑開水房,他在畫面裏聽到宮奶奶讓他坐下歇會的聲音。

“你緊張嗎?”江廈問。

“有點,”江傾到床上去坐着,喝了幾口水,“但還好,檢查結果都下來了,醫生說各方面挺好的,最多一個半小時就能下臺。”

江廈當晚特地去搜了好多拆鋼板的講解視頻,也看了很多術前術後須知。

第二天早上十點,江傾給他發了個去手術室的消息,配了個瑟瑟發抖的表情包。

江廈給他打氣:

-  加油!你可以的。

課程完全講完,老師講完小測卷就叫他們自己上自習複習,江廈一手拿着卷子一手拿着手機低頭,現在他已經看到骨關節相關的知識點了。

邊啓納悶,貼着他看手機:“你幹啥呢?偷偷找了資料學習?這是什麽?骨關節,開放性傷口,二期愈合……?”

他難以置信:“你在超前看什麽?以後要學醫啊?”

“不是。”江廈揣好手機,抽出另一張卷子來糾錯,眼珠子往門口動了動。

邊啓要從桌肚裏拿手機,江廈清了聲嗓子,把一本天利扔他桌上:“快做做97頁的最後一道大題。”

資料書總共才五十來頁,他“擦”了一聲:“這薄薄一本哪來97頁……”

話還沒說完,身側黑壓壓的影子靠近,讓他在桌肚裏的手猛地一顫。

“這個,”邊啓腦子轉得比考試時還快,拿資料壓手機,再拿本新資料,動作飛快的把手伸出來,“我還是做這本資料的97頁吧!”

身後的黑影還立着,邊啓在心裏咬牙切齒。

江廈手上筆不停,眼看着年級主任仔細端詳了一番邊啓,看他把那道大題的三個小題做完了才點着頭離開。

教室裏的氣氛也十分凝重,邊啓先起了身汗,看着年級主任的身影從前門消失,才敢說話:“我靠廈兒,我這要是沒做出來,他得把我衣服褲子扒了檢查手機吧!”

江廈半笑不笑的:“那不能,頂多讓你把桌子裏的東西拿出來。”

邊啓:“那還不如扒了我。”

一個半小時過去,邊啓在數學老師激昂的講題架勢裏問江廈待會吃什麽,他倆都是走讀生,也不回家吃飯。

“食堂?還是去外面?”邊啓犯愁,“食堂天天都是那些菜,飯我老覺得夾生,哎呀外面也不知道能吃啥了,面?冒菜?砂鍋?還是餃子啊?”

說了半天,他發現自己同桌還在發神。

邊啓敲敲桌子:“廈兒,你說句意見啊?要不然在幹飯群抽簽?交給老天爺。”

江廈看着黑板邊上的鐘:“快十二點了。”

超過一個半小時十五分鐘了……

邊啓在邊上點腦袋:“是啊是啊班長,您快決定決定,我好沖,不然等會哪裏人都多,吃完睡不了午覺了。”

江廈還看着那個圓鐘,指針一圈一圈,劃在眼睛裏,劃出一圈一圈的劃痕,讓他眼睛有點疼。

邊啓嘟嘟囔囔:“徐青兒說想吃米線。”

江廈給江傾發了個消息,又等了一分來鐘,眉頭展不開:“你們去吃吧,我等會再吃。”

“啊?你這……”邊啓昂昂唧唧的,“班長哎,別學了別學了,別偷偷學得連飯都不吃啊,你成績好壞都能安心過年,給別人,比如我一點生存空間!”

江廈:“……”

等到十二點,放學鈴響得他耳膜刺痛。

“那你中午吃什麽?要不要我給你帶?”邊啓走也不是留在教室又餓,按着門框,“我們吃砂鍋米線,你要嗎?”

江廈搖頭:“我待會去食堂吃。”

邊啓:“……好的吧。”

教室裏的人散得快,只有些不着急吃飯的還留着,江廈把手機摁亮又摁滅,十二點零一分,江傾沒回消息,十二點零五分,江傾還是沒回消息。

十二點十五分,教室裏只有江廈一人了,江傾依然沒回消息。

“诶?都去吃飯了啊?”一道脆亮的聲音突然在走廊上響起來,英語老師蹬着高跟鞋走到後門,說着沒見到教室裏有人,看到江廈在最後一排坐着,“班長在啊……膽子還有點大,就這麽把手機拿手裏啊?”

江廈順手把手機扣桌上了。

英語老師:“……”

“年級主任看到你還要不要手機了?”她就在後門站着,“你不吃飯嗎?”

江廈的手還按着手機:“等會去吃。”

“那你先幫我改一下卷子呗,第一節課要講,”英語老師平時就和學生打成一片,連請求帶誘惑的,“我也沒吃飯,待會請你吃,兩個人四只手改完還能睡半小時午覺!”

江廈不在意飯不飯,心裏惦記着事,做不好作業,去改改卷子轉移一下注意力也好,又給江傾發了條等回複的消息。

飯點,辦公室只有兩個休息和訓學生的老師,被訓的兩個學生低着頭靠着櫃子,訓話的英語老師已經地中海發型了,被氣得頭心滾紅。

“我教了這麽久的學生,十幾年了!”他手裏還嘩啦啦地揮着卷子,“沒有哪一個,英語作文,6分,我是一分都不知道去哪裏給你們找補!”

“叫你們來背課文背課文不來!”他越來越激動,“生掰硬套都找不到句子!以後不是我改你們卷子,等一下6分都沒有,這一——分之差,那是差千軍萬馬……”

很快就繞到老生常談的內容,江廈從他們身邊走過,聽自己英語老師搭腔:“哎呀這才高一,別着急嘛老劉。”

“現在不着急?”老劉更急了,“現在不急,高二也不着急,高三想急都急不了,別到時候高考完了,回來怪我!”

兩個學生:“……”

英語老師只能聳聳肩,把抽屜裏的卷子給他,老劉看了一眼江廈,話題陡然一轉:“你們普通班,課程已經算很慢很慢了,給你們時間去把不懂的都當場解決了,要像提高班和優等班,哪有這麽多時間給你們等你們。”

“一天天不懂就只知道憋着,也不來問。”

英語老師在邊上緩和氣氛,手上算分的動作不減:“優等班還是也頭疼,一個個心氣傲,我上課都沒幾個翻開書的,別說來背課文了。”

老劉抱着大茶缸猛喝兩口水,唉聲嘆氣。

“快去吃飯吧老劉,”英語老師勸,“人孩子下午也還有課,不吃飯學不好,等會其他科老師也拉去談話,還學什麽?”

辦公室很快安靜下來,老劉表達了一下想教優等班的願望,抱着茶缸子回教師樓吃飯了。

江廈短暫的沒去思考江傾那邊的情況,他知道,就算是很小的手術,也會出一些大大小小的狀況,說好的時間也會有偏差,現在沒有得到壞消息,就還是有好消息的可能。

但他一直把手機放在顯眼的地方,屏幕一亮就能看到信息。

快到十二點四十的時候,他的手機亮了。

江廈立馬放下手裏的紅筆,站起身的時候還把英語老師吓了一跳。

“喂?”外面的天亮着微弱的陽光,他突然覺得有點刺眼,時鐘劃出來的一圈圈劃痕破了皮,微微泛紅,“鋼板拆完了?”

江傾那邊響着很輕的雜音:“拆,拆完啦……”

聲音有點弱,像是一個剛睡醒的人,話的調子都找不到重音,散的。

江廈按着手機的力道重了重,用拇指按着眉心踱步:“你感覺怎麽樣?”

“感覺?感覺還好啊……”江傾像是笑了一下,“不疼,想睡覺,他們不讓,就想給你,我打個電話……”

語序也是亂的,江廈的心髒一直提着:“宮奶奶在你身邊嗎?”

江傾:“不在……他們不讓我出去,讓我就在這邊躺着……”

江廈納悶,心更懸着:“不讓你出去?”

“嗯,”江傾沉默了好一會,“就在這裏……江廈,我有點想你。”

江廈:“……”

“剛開始輸液,我數着三滴就,什麽都不知道了,”江傾還要繼續說話,“但是,但是拆第一塊鋼板,我疼醒了,哈哈,然後,”電話裏的人低低嘟囔 ,“然後”了半天,思考糾結許久,再次說話,“然後好像改了,麻藥,我現在,覺得腰還像,有點酸……”

此時快中午12:50,江廈沒吃午飯,從十點到現在都在暗暗緊張。

現在聽江傾還能說話,也沒有人搶他的手機,應該是醫生允許的。神經松弛了下來,手心冒出了汗。

低血糖的感覺上來,江廈撐着欄杆,第一次真切的體會了一把眼前發虛的滋味。

有點反胃,心悸,但聽見江傾在笑,就穩住了身子。

“江廈,”江傾的話斷斷續續,念了好幾次他的名字,“有狗叫。”

江廈的眼睛瞪了瞪,江傾的聲音有點急了:“大白狗,好大一條,大白狗啊!它好像,要,要咬我。”

英語老師把江廈剩下的三張卷子都改了,整理好衣服,拿好包,想請幫了自己大忙的學生去吃個飯。

剛到走廊,還沒叫着人,就看見江廈按着欄杆上的小圓球,嘴角裂開,笑得比外邊的陽光還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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