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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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廈考完最後一門的下午,回家收拾了一下就去了汽車站。

這段時間天氣都冷,已經連着下了一周的雪,每天就算到下午,道路兩旁的雪都消不幹淨,大巴車開得有點慢,他心裏隐隐有點小毛燥,反而覺得熱。

江傾還在醫院裏住着,拆了鋼板後他發過幾天熱,好在控制住了,就是不太能走動,每天下一次地沒走幾步就要坐床沿緩。

昨天好點,在過道走了個來回。

沒拆完,還有一半的鋼板需要過幾個月再來。

江廈提着牛奶進病房的時候,江傾正靠着床頭削木頭,手邊兜了個袋子,裏面已經有一大包木屑了。

護士正把理療的機器推到病床邊。

揭開被子,他的腿上綁着繃帶,沒看見滲血。

江傾的臉色和當初第一次見面有得一拼,但狀态不錯:“我以為會全拆完。”

江廈看着理療機器上的紅光打在他腿上,感覺光的溫度過了眼睛,燙的,低着嗓子問:“疼嗎?”

護士離開,他的眼睛被手掌覆蓋,江傾的手心淺熱:“還好,你別一直盯着機器,傷眼睛的。”

江廈沒說話,也沒有移開腦袋,兩個人就這麽安安靜靜的在病房靜止,直到江傾覺得手心潤了一片。

他有點驚訝,沒想到江廈會哭,于是加了點力氣按住他的眼睛。

江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流了眼淚,感覺心口悶悶的,也有些酸,所以眼淚不自控,手也不自控地抓住了江傾的手腕。

*

宮奶奶提着晚飯進病房的時候,江廈正在洗臉,江傾靠着門笑着和他說話:“那你晚上還來嗎?”

“來,”江廈看見宮奶奶了,說,“醫院吵,宮奶奶就回家睡吧,我守夜。”

宮奶奶連說怎麽可以,被江廈勸:“江傾走不了多久的路,您搬他別把腰閃了,我力氣大!”

江傾也知道奶奶能力有限,給宮奶奶說:“奶奶,就讓江廈在這吧,你在醫院也睡不好覺。”

宮奶奶慈祥的臉上閃過心疼,把晚飯端上桌:“那我看你們把雞湯喝了就回去,明早來送早飯。”

江傾點頭:“行。”

有宮奶奶看着,江傾還有點不自在,總有些神情不能給老人家看到,有江廈,他可以時不時說自己走不動了或者骨頭有點疼。

江廈只喝了兩口湯,就回去和爺爺奶奶吃飯,帶着鐘淇和江淮遠囑咐的東西,爺爺奶奶念叨他倆一年到頭忙得見不到人,說着說着聊到宮奶奶,也說到江傾。

“那孩子挺懂事的,也有禮貌,”奶奶讓江廈多吃點肉,“每次路過見着了,都要打招呼。”

爺爺說着指了指門外:“之前院子裏那個塑料的澆花噴壺壞了擱外面放着,我不想買塑料的,一直用的瓢,江傾前幾天送了個木頭的給我。”

說着爺爺還很高興:“他自己還在上面雕了花紋。”

奶奶添了飯過來,也笑:“那小孩怕你爺爺收到東西我沒有不高興,給我做了個木槌,身上疼的時候捶捶,感覺還挺好。”

江傾閑不住的時候,就要在村裏走動走動,不是來看看江廈的爺爺奶奶,就找找陶辛哲,那個桌板要一直留在江傾家了,這人就做了個小桌子送小陶。

聽說小陶很高興,當晚就趴上面做了一晚上數學題。

後面就撐着桌子打游戲了。

江傾刻的東西也在一天天變複雜,從簡單組裝變成了簡單的小動物。

江廈回到病房,靠着病房窗戶,看着手裏的小兔子:“好厲害,你這個比外面賣的都好。”

江傾揚嘴角:“送給你,正好你也屬兔,你是不是要過生日了?”

“臘月二十九,這是生日禮物嗎?”江廈還是第一次收到親手做的生日禮物,“我很喜歡。”

江傾搖頭:“新年禮物,你生日的時候我送你其他的。”

江廈:“這個已經很好了。”

江傾只是看着他的笑容笑,手指微微有些刺痛,最近坐在床上雕東西時間太久了,但看到那個小兔子被江廈仔細的撫摸着,他又覺得疼痛中泛出淡淡的溫暖。

江廈微微勾着腦袋,身形健康得不像話,眼睛裏盛着無窮無盡的星星點點。

“江傾,”江廈也回看着坐在床上的人,坐下來,“今年過年你來我家行不行?我叫我爸爸接你和宮奶奶。”

星光完全溢出來了。

江傾的瞳孔搖晃,看着少年攜帶的星光蔓延到自己的手上、肩膀,覆蓋全身,再看見星光褪去,江廈眼中浮現出熱烈。

從小要什麽都不缺的少爺,十幾年裏沒有羨慕過別人的玩具,更沒有因為零花錢苦惱過,也沒有為生活犯過愁,但在此時此刻,他因為江廈眼裏的東西滋生了一種渴望的心态。

它們仿佛永遠明亮,永遠不會斷絕。

江傾想伸手摸一摸,甚至想着……擁有。

“可以嗎?”他不确定的問。

“當然,”江廈的笑更溫暖了幾分,“過年有朋友一起玩,我爸媽高興都來不及。”

江傾暫時把“當然”看做能擁有江廈眼裏的星光和溫暖,借着摸摸小兔子碰碰江廈的指尖,也笑起來:“好。”

江廈高興了一晚上,第二天聽醫生查房說再走幾天穩定了,就能出院,但不要太急,注意飲食和休息。

他才放心的回家:“那你什麽時候來找我?”

江傾眼睛很亮:“你生日?正好也過年了。”

“好,”江廈在病房門口摟摟他的外套,“我等你過來!”

回了家,他比哪次生日都心存期待,當即就開始收拾屋子,要出門買吃的喝的,連着年三十到大年初幾,江傾要住幾天,怎麽玩怎麽提高舒适度,他又開始做功課。

列了很長一串清單,但出門的腳步異常輕快。

邊啓和徐佳佳在群裏連環@他,問他生日去哪裏玩哪裏吃,還做了個投票。

江廈邁進超市門,這個時間到處都洋溢着春節的氣息,一片暖融融的紅裝飾,循環播放喜慶的音樂,有很多備年貨的人推着滿滿一車的東西。

鐘淇也發了清單來,給他轉了一大筆錢:

-  兒子辛苦啦,過年給你們做好吃的,江傾喜歡什麽你也一塊買了哦^^

江廈勾了勾唇,收了錢才回群消息:

-  今年過生日在家裏過,就不出去了。

邊啓:“?”

徐佳佳:“??”

過了幾分鐘,徐青才很激動的出來:

-  你越來越不對勁了,集體活動都不參加了?

-  我們能去你家嗎?一塊過生日啊!

江廈拒絕,這是他和江傾一起過的第一個生日,他不想有其他人,就算群裏跟複讀機一樣刷屏,拒絕得十分強硬。

*

江傾家每年的習俗,臘月二十八夫妻倆必定會處理好一年的所有東西,從江廈生日開始到大年初六,沒大事都不處理公司的事。

一大早,江淮遠去接江傾他們,江廈也起得很早,罕見的有些失眠,見到人了心才定。

江傾和宮奶奶走在江廈爺爺奶奶後面,全副武裝,穿長羽絨服戴帽子,還戴着口罩,進門的時候提着蛋糕和禮物。

還沒等江廈走近了,鐘淇就過去把東西接手上:“你還買了蛋糕啊?其實不用,我做了一個,怕蛋糕店的太甜了,你吃了對傷口不好。”

江傾拉下口罩,臉頰微紅,嘴微微張開,他沒考慮自己,想着江廈生日自己少吃點也沒什麽,還挑了款甜的。

鐘淇看出來了,笑:“那這個就叫江廈多吃點,你吃我做的!”

江傾點頭:“嗯。”

以前都是中午吃一頓,下午江廈出門和邊啓他們玩到晚上回家,現在多了江傾和宮奶奶,這個生日跟過大年三十沒什麽區別。

江傾在等飯的間隙問:“……你們明天,有親戚嗎?”

“就我爺爺奶奶和爸媽,”江廈一直揚着眼尾,“走親戚都是年後的,今年陶辛哲聽說你在,給我發信息說初一就過來。”

鐘淇在飯廳擺盤,聲音也很喜悅:“是吧?那就過完年再走啊,過年期間鄉裏煙塵肯定大,小孩放炮,大人燒紙的,城裏人不多,對呼吸道好!”

宮奶奶也點頭:“就是麻煩你們了。”

“麻煩什麽?”鐘淇拉着她,“我還盼着你們上來,一年到頭我們幾個在家裏也沒什麽熱鬧的,江廈不陪着看電視,吃完就進屋玩自己的,現在他能和江傾一塊也挺好。”

江廈聽完看江傾,撇嘴聳肩。

江傾也扯了一下嘴角,看到他手機屏幕一直在閃。

都是祝他生日快樂的,但邊啓他們還沒有放棄,越到飯點越鬧騰,江廈拿着手機敷衍了幾條,靠近江傾問:“下午想不想出去玩?”

“邊啓他們,”江廈怕他忘記了,解釋,“就是之前一起吃飯打籃球的幾個,你還記得嗎?”

江傾當然記得,問:“他們叫你出去玩嗎?去吧。”

江廈才回消息:“你跟着我。”

鐘淇叫着大家吃飯,江傾跟着他起身:“好。”

多吃了兩塊蛋糕,江傾沒吃多少飯,如鐘淇說的,她做的這個蛋糕沒這麽放糖,吃進嘴巴裏香氣很濃,也不膩人,對于蛋糕愛好者真的完美,他沒忍住,被宮奶奶提醒了才收口。

蛋糕不大,鐘淇收拾的時候說:“我放冰箱裏,小傾還想吃就拿。”

他買的蛋糕被江廈提出了門,被放到麥當勞的桌子上,邊啓說兩句話就炫一口,抱怨:“你說你也沒事啊?就江傾過來,還打算鴿我們!”

江廈手邊幾個禮物,對譴責一點感覺都沒有。

徐佳佳拿了可樂過來,正要給江傾,江廈接了過去:“你別喝可樂了,喝點牛奶。”

他說着從包裏拿了一盒牛奶擱他手裏:“我喝可樂。”

徐佳佳:“……”

徐青從蛋糕和炸雞塊裏擡起了頭,腦子慢,開玩笑:“你還管人家吃啥呢?”

江廈一臉“有什麽問題嗎”的表情,拿了塊蛋糕吃:“他才做了手術,還是別吃這些了。”

“靠!”邊啓激動,“做哪了?那約這裏是不是不合适?油炸呢,咋不說?”

江傾趕緊擺手:“沒事的沒事的……”

江廈眼神輕輕:“吃你的吧,我們吃了午飯出來的,餓不着。”

幾個人都大大咧咧,很快話題被揭過去,商量下午要去幹什麽。

春節檔的電影很多都排在大年初一,江廈的生日卡得不早不晚,很多商鋪今天也是收拾好了關門到年初八,确實有點不知道玩什麽。

“打……打……”徐青縮縮脖子,戰戰兢兢的提意見,“打籃球?”

在座的幾個人:“……”

邊啓吐掉一塊骨頭:“天天打年年打,你以後肯定能做籃球教練。”

徐青:“……”

他們也沒什麽新鮮的,徐佳佳抿了一下唇,問:“那要不要去手工館?”

江廈的眸子亮了亮,徐佳佳看向江傾:“你是不是也不能走動久了?我有個同學的姐姐開了個做手工的店,可以問問她今天開不開門。”

江傾說着手就癢了。

約了下午一點,幾個人風卷殘雲一般解決了吃的,打車過去,臨走江廈還拽邊啓,讓他別浪費蛋糕。

江傾在邊上裝不在意,幫忙提禮物,心髒微微震動。

手工店可以做陶制品和銀制品,要是往常,幾個男生是不會陪徐佳佳來的,因為坐不住,但今天江傾表現得很有意向,幾個人也來捏捏泥巴。

江傾不太喜歡做陶瓷的,實在是不願意捏軟泥巴塑來塑去,就選的銀制品。

徐佳佳朋友的姐姐還提醒:“一般都從捏陶罐開始培養興趣的哦。”

江傾點頭:“我平時刻東西,我還是不捏了。”

那姐姐看他指尖有小小的傷口,給了他幾個綁手指的:“注意安全。”

江傾:“謝謝。”

其實材料包裏的東西都是半成品,沒有想象中那麽難,江傾覺得很簡單,但十分鐘後,徐青開始咬牙切齒:“我他媽真的服了!為什麽這麽不聽話!”

他拽着泥:“我真的恨不得把你給吃了!這真的能培養興趣嗎?”

江廈還沒開始做,回手機上的消息,笑着打趣人:“吃點好的吧。”

邊啓圍着的圍裙上已經有了泥印子了,五官都擰着,唯一還有耐心的是徐佳佳,還叫自己哥哥在每一個步驟後拍照。

徐青:“……”

在暴躁的邊緣來回橫跳。

女生心靜坐得住,很快就捏了個小花瓶模樣的形狀。

江傾把手裏的銀子挽成圈,跟順手的一樣,腦子裏想着江廈的手指,下意識要仰頭問一聲尺寸。

一擡頭,他就迎上江廈的目光,像是這人看自己看很久了,手上突然抖了一下,問不出口,做戒指這個東西,還是做給江廈,感覺……奇奇怪怪。

徐佳佳看到他手裏的圈子了,問:“你要做戒指嗎?給自己做?”

江傾:“……”

徐青和邊啓秉着不能讓江傾尴尬,要融進圈子的态度,正要對他手裏的東西表示誇獎,張嘴瞬間卻全愣住了。

因為他們看到徐佳佳問完這個問題後,江傾白瓷一樣的皮膚迅速蓋上一層紅,一路紅到整個耳朵。

那紅色很惹眼,連帶着手指尖都顯出顏色。

江廈的心髒被紅刺激得劇烈跳動,看到江傾迅速移開目光,手足無措的先低頭再看徐佳佳,沒說出話,手上拿着銀圈,要放下又放不下的蜷起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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