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聽得外頭有人叫妙清,是與她同屋的師姐喚她去換人輪值,妙清方才離開。
回雲疏心驚膽戰的将她送出門之後,立馬又把門關上了,整個人靠在門邊,等心跳平和一些時,渙散的眼神才開始聚合。
回雲疏是極害怕的,原先她只是為了救人才把那施主帶回來的,不是,不是那般“屋子裏藏着男人”。輕咬着下唇,思考了一會,即使那施主還在昏迷着,為了自己的佛門前途着想,她也決定把人送走。
她想好了,雖然她從來沒出過寺廟,必是不可能把人送回家的。若是能把這個施主送往廂房躺着,然後讓師兄師姐們發現他,再做決定就行。如果是生病了,可以找寺裏大抵會醫術的師傅來瞧瞧也好。
大不了當這件救人的善緣功德不存在罷了。
回雲疏靠近床邊,打開床簾,小聲的嘀咕:“施主,對不住,我只能把你送走啦,你在我屋子裏,太容易被發現了,我害怕。”說罷,俯身跪在床沿上,把那施主的襪子套好、鞋子穿好。只因那施主身體修長,回雲疏收拾完之後是累的喘了一口氣。最後拿起外衣,想把那施主翻個半身,方便穿外衣。
她扭身轉向床頭,一擡眼,撞上了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仿佛夾帶着清冽的氣息,讓人感覺到想臣服的壓抑感。
回雲疏被吓的心底一顫,手中那件外衣不留神便滑落到了床上,她麻溜下了床,躲的遠遠的。白日裏接待香客時,那慣會說話,十分流利的小嘴突然結巴了起來:“我不是,我那個,施主,我只是想給你穿上衣服……”
那人沒瞧她,微微一皺眉頭,像是不滿這一床的邋遢與破舊。下榻,拎起那件衣服穿上,眼神不斷環顧四周,問:“這是哪。”
“這是香積寺,我房間。”回雲疏愣愣的回答,那施主起身後,她便只能仰頭才能看全他,舉手擡足之間盡顯貴族的氣質,身姿偉岸,與她平日裏看見的貴人們都不一樣,甚至更好看。
那人瞥了她一眼,其餘半分神色都沒有留給她。
回雲疏怕他誤會,急急的解釋到:“那、那半夜你暈倒在叢林中,我找不着人來幫忙,只能先帶你回來,但是你一直沒醒,我怕出事就想把你送去廂房…… ”說完雙手緊張的扯了扯自己的袖口。
回雲疏怕他被發現,牽連她,怕和襲婳一般被認為“屋子裏藏着男人”,被罰二十杖,所以急着送他走。但是現在看來,這人醒了貌似更,更可怕了……
那人眼睛微眯,施舍了幾分眼神到回雲疏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似回想到了什麽,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你是那假尼姑。”他雖然看不着,但是感覺得到那雙手,早晨摸遍了他全身!這要擱着平時在宮裏的話,真是可以砍了。
回雲疏沒聽懂他的意味深長,只覺得自己求佛之心受到了小觑,漲紅了臉,反駁到:“我明年就可以出家了,我才不是假尼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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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沒搭理她,整理一下衣服領口。接着緩步靠近回雲疏,因腿修長,每一步跨的極大,房間狹小,沒走幾步路便到了回雲疏跟前。他微微彎了彎身子對她說:“你救了我,過幾日我派人将百兩銀子送到你這,或者你有什麽想要的,現在可以說。”
回雲疏被他氣勢壓的難受,身子稍稍往後仰着,還退了幾步,又被那金錢的數量吓的睜大了雙眼,雙手又開始不自然的搓了搓自己的衣角。
也不知道那人從哪裏變出來了一把短刀在手裏把玩,刀柄與刀鞘上面的寶石耀眼,細小,像是連成了北鬥七星一般,閃得回雲疏的眼睛被迫一眨一眨的,視線都被那把刀帶了過去。
她平日裏哪裏見過刀啊,寺裏的修武道的師兄師姐們慣用的只是僧棍,靜思堂專用戒棍,極少使用像刀、劍這般利器。再不然,頂破天了就是食齋大師傅的菜刀……
回雲疏咽了咽口水,強自鎮定。她想起遇到這種情況,師兄師姐們曾經教導過,這是施主們在報恩,給予財帛、物件。但是作為出家人,是不能收下的,并且應該要這麽答:“不,不用。我寺裏常常教導:‘不清淨布施方有福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施主不,不必相報。”說完這些,回雲疏心裏松了一口氣:好險,幸好一個字都沒有背錯。
只見那人停下手中在把玩着的刀,站直了腰身,嗤笑一聲,“這是封口費,你,沒有見過我,明白了嗎。”
回雲疏先是用力的點了點頭,突然身體是僵住了一動不敢動,又加快速度再用力點了好幾次頭,眼裏驟然泛着淚光,充斥着整個眼眶。
那能不明白嗎。不明白也要明白啊。
那連着北鬥七星紋路的刀,突然紋路斷開,速度極快的閃過一片銀光,又重新回了刀鞘,又連上了七星紋路。
七星重新連上的一瞬間,好像有什麽東西落在她肩上的。那是她塞不進僧帽裏面才露出來的幾縷長在鬓角的碎頭發。這要是閃過她脖子,天爺啊……
“吱娅……”
聽得關門聲,地上的光亮由暗變亮,再變暗,至全部被門遮住了,投下的都是門陰影。回雲疏身子軟軟的跌落在地上,眼神空洞,帶着一絲絲哭腔,嘴裏小聲的呢喃道:“早知道如此,不求這份善緣了。”這虛無的功德真不好積啊。
肩上被刀劃落的幾縷碎發,跌落到了地上。
……
裴延在門口聽到了這句話。
他是善緣?
心底嗤笑一聲,踏着輕功走了。
……
回雲疏在地上癱了一盞茶的時間,在天色暗下來之前,爬起來去點亮了桌面的燈,然後大口大口的把爐子裏剩餘的水全都喝光,好像才壓的下心裏的恐慌。
接着她把自己的被褥收拾了,其他一點沒動。
她要去找大師姐,她今晚不敢一個人睡覺了。
而且剛剛那人說要送銀子來,就剛剛那形式,她哪裏敢接,不如出去躲幾日,找不到她了,風平浪靜再回來就好了。反正那人也不知道她所在的偏殿,僅僅只曉得這件屋子罷了。
在心裏另外想好了跟大師姐說的由頭,然後回雲疏吹滅了燈盞,帶着被褥悄悄出了門,把屋子落上鎖。
……
叩叩叩
“是誰?”覺音在屋子裏讀着經書,也是奇怪,這個時辰已過飯點,今夜沒有晚課,怎會有人敲門。
聽得門外怯怯的聲音響起:“大師姐,我是雲疏。”她知道其他的師姐們都幾個人一屋子,只有大師姐一個人住,房裏還有一個小踏的位置,能容得一人睡,以前她小的時候,大師姐便帶過她一陣子。
當然大師姐帶的人,也不只是她。
“來了。”覺音放下書,過去打開門一看。看到回雲疏大包小包這情形,她笑了一下說道:“你怎麽把被褥都帶來了,進來吧。”她這屋的位置,跟回雲疏的屋子是有些距離,難為她自己拿過來。
“師姐,嘿嘿。”回雲疏揚起了笑臉,進門直接奔到了小踏的地方,把被褥都鋪了上去。來的路上,她已然調整過心情。遇到那位施主的件事她會埋在心底,但的确是有些害怕的。
“雲疏,你明年可要出家了,怎麽還要跟師姐住吶。”覺音看着她輕車熟路進門鋪床的樣子,調笑着她,這丫頭也是好久不過來,明年估計就可以舉行剃度的儀式了,師太已經找她商議過啓程。
雖然回雲疏因為還未成為正式弟子,不太能理解佛經,也沒有什麽機會抄寫經文,但是有一顆求佛的赤誠之心,覺音是感到很欣慰的。
佛經嘛,即便是到了她這般年歲也有不懂的地方,博大精深,可能一輩子都不一定能讀懂。抄經嘛,以後多練就好了。
覺音當初不過簡略的教了一下她點燭的功夫,并且回雲疏守的那間偏殿,其實也不是非常重要的接待香客的地方,但卻偏偏練出了一身點燭的好功夫。
有一日她巡寺,在門外悄悄看見過。
以後定然是個善良又堅韌的好弟子。靜慧師太也早早跟她提過,等她入了門就直接帶去正殿學習。
“因為之前屋裏一直都是兩個人睡的,突然襲婳姐姐被帶去了靜思堂,我存了一份期盼,一直等着她回來呢,結果不過兩日就聽說她就被家人接走了。那一直要一個人睡,我就有些不習慣,大師姐,你收留我幾日好不好。”回雲疏跑到覺音旁邊,軟乎乎的小手拉住了覺音的袖口,搖了搖她的手。
“行,那你睡吧,只是這裏離你看護的偏殿較遠,早晨可不能遲了。”覺音看她這孩子氣的模樣,笑着答應了。但是一提到襲婳,覺音就覺得有口氣壓抑在胸腔呼不出來,這般人真是可氣。用着不正當的手段,攀了紅塵的高枝,還侮辱了收留、養育她長大的香積寺。萬幸的是,回雲疏與襲婳同一屋,她沒有被襲婳帶壞。
“謝謝師姐。那我先去洗漱。”回雲疏莞爾一笑。
覺音颔首,淺淺一笑,複而繼續看着經書,倒一點不擔心回雲疏自己在那裏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