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窗簾随着風一蕩一蕩的,裴延坐在馬車裏,百無聊賴地看着車窗外。
他面上沒有表情,走在車邊侍奉的宦官不時往車裏瞧,卻猜不出他在想什麽。
他極少去寺廟,屈指可數的幾次都是便衣而行。
這次提前赴寺,只不過是因着他的病早做準備。
這長長的隊伍,招搖過市,惹人眼球,竟然也是歷年慣例。他得知時,是萬分後悔答應了這件事。
裴延看着外面烏泱泱跪了一片人,思忖大哥、三弟每一年都去皇極寺湊熱鬧,便是如此嗎,不禁興味索然。
街上,不止一處,有身着僧服的人馬,應是這次從四面八方代表不同寺廟趕來的僧人。
待行伍經過西角樓長街時,裴延眼眸微動,忽然瞧見到酒肆旁的一支僧人隊伍,有個僧人跪在地上,僧帽極大,尤為突出。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道:“李且。”
“奴才在。”
“去找參加這次萬姓交易的寺廟名冊。”
“奴才遵命。”
……
等着這浩浩湯湯的隊伍走遠後,街上的人們方才陸續起身。
回雲疏坐回車上,小心翼翼地說道:“師姐,我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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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等晚上到了,大師姐他們定是會探到什麽消息。況且咱們只是進城呆個幾天就走了,不會出什麽問題的。”妙清也壓低聲音,安撫道。
回雲疏點點頭。
街上的聲音,從嗡嗡的交頭接耳聲,随着時間推移,才開始了喧嚣。
那趕車的幾位師兄,把每輛車的人數都一點了一遍,合計出沒有缺人後,香積寺的馬車隊伍才堪堪繼續前行。
……
夜空有星星探頭。
待回雲疏下車時,便是已經到了皇極寺的側門。在門邊等候時,心裏沒出息的感嘆了一句:城裏寺廟的側門,竟然比香積寺的正門還要大!
覺音大師姐遞交了請柬,他們一行人便被迎進了門。徒留幾個男弟子趕車前去安置馬匹與行囊,其他人由皇寺級的僧人帶路去了廂房。
行走的速度不快,按照輩分列隊,回雲疏慢慢悠悠的跟在隊伍的最末端,偷偷瞧着周圍的環境。心下又暗自感嘆着皇家寺廟的莊嚴,面積的廣大,廟宇林立,回廊彎彎繞繞。幸而安排有僧人帶領,不然定是得迷了路。
不一時,大約數着走過兩個月拱門,便到廂房。
在走廊末端,回雲疏跟着妙清住下,收拾着行囊。
……
這期間,普廣師兄送來了飯菜,并告知她們用飯後,支一人到大師姐那屋子去聽訓。
如預料搬的,應是這幾天的行程有了消息。
傳遞消息,人少,才靈通。
其他屋子的便是年齡稍大的弟子去聽。
回雲疏這屋,毫無争議的自然是正式弟子妙清去了。
“雲疏,你收拾完後,早些沐浴歇息,不用等我。往年趕集前夜,我們連夜趕工的事也常有發生。而且也不知師姐那聽訓要多久,待我回來之後再跟你說詳細的事宜。”妙清仔細的囑咐着。
“聽着了,妙清師姐快去吧。”回雲疏送她出門。
……
回雲疏沐浴後,便在屋子裏點上了蠟燭。
她盥洗後不再束上的小衣,是因一天奔波下來,是被束的許些難受。
衣襟領口下卻變得豐盈起來,衣服被填滿,她卻倏爾舒氣。
她将僧帽裹的嚴嚴實實,披着一件外衣遮風,小開着門口,回雲疏坐在桌邊,雙手支着下巴,眼巴巴的盼着妙清回來。
燭光搖曳,将她的身姿倒映在地上,一路順沿出了屋外。
有風吹來,影子也順勢一晃一晃的。
等到了月上中天,不見人歸來。只遠遠瞧見前邊的院落裏,還亮着燈。
那是靜慧師太、覺音師姐的屋子。
經歷白日的事,不覺間愈發心神不寧,只盼着妙清師姐帶着消息回來,她便才能安心。
……
靜谧的夜,從隔壁傳來一陣虛弱弱的呼喚聲。
好似在求助,在喚她:“回師妹。”
盯着燭火發呆的回雲疏被吓了一跳,聲音有些熟悉,應是隔壁不知是哪位師姐在呼喚。
前一陣收拾的忙,便忘了打聽隔壁是哪位師姐。
或許是水土不服,鬧了毛病,生怕出事,她便想過去看看。
回雲疏攏了攏外衣走出去,發現隔壁門鎖着,于是敲了敲門,道:“裏面是哪位師姐?我是雲疏,發生了什麽?可方便開一下門?”
虛弱的聲音傳來:“我就來開門,怕是舟車勞累,有些着涼,回師妹那可還有剩的熱水?”
“有的,我去給師姐拿熱水,正好師姐來開開門。”說罷,回雲疏便要回屋取水壺。
轉身一瞬間,她聞到了一陣混沌的氣味。
一張帕子蒙住了她的臉。
“唔……”她試圖掙紮了兩下,卻發覺全身使不上勁,那氣味使得她頭暈目眩,越來越難受,接着暈了過去。
……
“小姐,搞定了。您可以出來了。”
“小聲些。”門內出來一位蒙着面紗的女子,穿的衣裙是上好的綢緞,那面紗輕薄又朦胧,或許就價值不菲。
她擡了擡手籠着面紗,玉镯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低聲道:“拱門那處可有人接應?”
“奴婢來前已換了兩個粗使嬷嬷在等着,打點了口風。”
“好,用席子把她裹上,丢到寺廟外邊的樹林去。”
一夜,初春還寒,就這單薄的睡衣,就算不凍死,也得沒了名節。
“是。”那丫鬟應道。
……
寺外樹林
“阿華,這人怎麽得罪小姐了啊?”
“別問了,拿了錢財,你快些閉嘴吧,動作快些。”
“一、二,扔。”
噗通一聲,她們兩看着卷席沿着坡滾了下去。
“阿華,你沒看着,剛剛卷她的時候,外衣底下那身子骨,那詞兒叫什麽,叫什麽玲珑有致啊。”
那被稱作阿華的人身影微微一頓,道:“怎麽,你還想跟勾欄做生意啊?若是被小姐發現了,咱們就不能呆在府裏了。”
“沒想沒想,那我們推她下樹林裏,不會出事吧。”
“反正不是我們府子裏的人,等之後回了府,也沒人能發現。別看了,我們回吧。”
“那,那回吧。”
……
裴延又殺人了。
血跡濺到身上,他臉上露出許些厭惡。
白日的隊伍浩浩湯湯,從皇宮走到寺廟,已然惹了一些人的眼。
即便他進入寺內後,沒有露臉,也在夜間招來了這身禍患,堂而皇之的偷襲。
只不過,太弱了。
他無趣的笑了笑。沒讓暗衛跟來,他親自動手沾了血。
在皇家寺廟又如何,總有人來找麻煩。只是他還未痛快淋漓就結束了。
感覺到身子裏的瘾未過,他想再補上幾劍來,卻聽到了腳步聲。
“主子。”
裴延握着劍柄的手緊了又緊,突然一送,将劍收回,随手一扔。
“收拾了吧。”裴延吩咐到。收拾幹淨,免得又招了宮裏的人知曉,他不懼,只嫌麻煩。
“是。”那暗衛穩妥的接住劍,退了下去,不見了蹤影。
裴延擡起步子,準備離開,卻感到腳下一沉。
“施主,求你救救我。”
他一低頭,撞上了一雙濕漉漉的眸子。
一身邋遢,帽子掉了一半,還有沾惹血跡的落葉糊在了頭發上,隐約辨認出身上穿着的是一套僧服,真髒。
是送上門來讓他殺的麽。
裴延未答,沉下腳步,擡起手摸上腰身的短刀。
銀光一閃。
他卻感覺到腰間一緊,像是陷入了一灘柔軟。
有雙手緊緊環着他,女子腰上邊的柔軟對着他的腰間,他被撲了個滿懷,整個人微微彎折背脊,抵在身後的樹幹上。
他垂眸。
她擡頭。
“施主,求你救救我,送我回皇極寺,我我我什麽都沒看到,我會報答你的。”淚眼汪汪。
短刀沒有刺進胸膛,冰涼涼的觸感卻是貼着女子的脖子到臉頰慢慢滑動,女子身着單薄,能明顯的感受到女子的身子随着刀的滑動而微微顫抖着。
當短刀滑至太陽穴時,裴延好像看到了有一處奇怪的鬓角,與別處不同,像是被刀切斷過。
許久,裴延低沉的聲音響起:“你打哪來。”
“我,我我從香積寺來。”顫着音兒,好像被吓哭了。
“主子,收拾幹淨了。”戚子之收拾幹淨刺殺現場,追着來跟上裴延。找了一圈沒找到,繼續前進。
“主……”他主子懷裏抱着尼姑!這還是在皇家寺廟附近!那尼姑還留着頭發!
瞧見這一幕,他驚的手裏抱着的劍,都滑落了。
裴延動了動脖子,看向聲音來源。
“主子,打擾了。對不起,我這就走,我自領罰。”戚子之慌忙撿起裴延的寶劍,轉身,輕功直躍,不見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