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香積寺弟子們揚起僧棍,以覺珠為首的習武弟子們領頭列陣迎上,僧服的衣角與刀劍交織穿插,在夜色下透着血光。
回雲疏尚未開始習武,到處躲躲藏藏,給受傷的弟子們偷偷上着金創藥,這是進南苑之前,師太塞給她的。
覺音敵不住三人夾擊,受了一刀,倒在了回雲疏旁邊,回雲疏趕忙扶起她,小小聲喊她:“大師姐,我給你上藥。”
卻不想覺音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藏在了帶着燒焦味道的屋檐下。
許多弟子在她們前面打鬥,不停的與黑衣人交手,那些人暫時靠近不了覺音與回雲疏那塊地方。
“嚯!”香積寺弟子們整齊的列陣,倒下的位置又有後面的弟子不停補位。
回雲疏尋聲看過去,怔怔入眼一只帶血飛落的胳膊,是覺珠大師姐的斷手。但是覺珠沒有停下招式,仿佛感覺不到痛處一般,又沖上前去。骁勇的氣勢振奮着每一位香積弟子的心,僧棍揮出,招招帶風。
接着,又有黑衣人從背後偷襲,妙清三腳貓的功夫勢必不能抵擋,但死死拽着那黑衣人的腿,不讓黑衣人再向前一步,那黑衣人轉身一刀而下,從背後貫穿了妙清的身體,妙清一瞬間斷了氣。
這時,其他香積寺弟子補位而上,落杖精準,陣法貫穿不斷,四周彌漫着的,仿佛是香積弟子與香積寺共存亡的氣勢。
只是,僧杖筆直,寧折不彎,卻敵不過黑衣人摸過毒的刀刃。
突然天邊又有一處燃氣大火,明晃晃的辨認出是齋堂的方向。這下藏書閣、主殿、齋堂的火海連成了一片,形成包圍之勢,火光吞吐着香積寺,插翅難飛。
這是黑衣人計劃之外的火,不是他們的同夥放的,那黑人氣急敗壞道:“竟還漏了人,一群寺禿驢,誰也逃不出去了,同歸于盡吧。”
齋堂儲水,難以燃燒。
這番齋堂燃氣的火,是信號,是善木給的信號,告知靜慧師太:他已經得到了普廣的傳話,并順利脫逃,他們有更重要的任務,置之死地而後生。
看到那滾滾濃煙,靜慧師太手中權杖重重一揮,她年邁,但武功尚在,繼而帶領着香積寺弟子們再度沖上前去,抵擋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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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火勢連片浩大,濃煙彌漫,覺音拉起回雲疏從背後穿過藏書閣回廊的火牆,趁亂偷偷溜走。
回雲疏乖乖跟着,她看出來了,前面覺音師姐拉住她的時候,靜慧師太和其他師兄師姐都在為了他們打掩護,想必是已經做出了什麽安排。但她不知道,只能跟着走。
她憋着淚花,看到師兄師姐中刀,看到有人咽氣,不敢吭聲。
濃煙把她們的影子淹沒在黑暗中。覺音帶着回雲疏從南門翻牆而出,穿過寺廟外面的樹林,到了西側門,那有一匹馬,還有一套男孩的衣服,是普廣出家之前的衣裳。
這些是善木準備的,但卻看不到他們,估計已經逃出去了。
覺音把衣服遞給了回雲疏。
回雲疏沒有接,她哽咽道:“師姐你穿,你會武功。”她不懂為什麽要帶着她逃跑出來,她這樣應該只算個累贅。
覺音拿過衣服直接穿在回雲疏身上,把回雲疏的僧帽摘了,青絲長發落了下來。覺音冷靜的對回雲疏說:“你不必推辭,整個寺院裏,除了你未到年紀出家,尚且還留有頭發,逃出去目标不明顯。我們都是剃度之人,不論去哪兒,單憑一個光頭,任何人都逃不掉。”
語畢,覺音的嘴角滲出一道黑血。
“大師姐。”回雲疏帶着哭腔喊她。
覺音把剛剛師太給她的木牌塞進回雲疏衣裳裏,繼續不停的說道:“。這匹馬是平時去京城采買用的,只會去京城的一條路,上馬。”
……
覺音坐在回雲疏身後,擡手,馬鞭高高揚起重重落下,馬兒遇疼疾馳而去。
靜谧的夜色下,唯有馬蹄踏着塵土的聲音蟬聯往複。
馬兒漸漸逐步往京都城門駛去,沿途是空曠的山路,樹木零星。
馬蹄踏過的地方,滴落血滴,在路上連成了一條線。馬背上的兩人都聽到了後頭傳來若隐若現的馬蹄聲,聲音混亂,不止一匹。
路經一撿漏的茶攤,覺音停下馬,拉着回雲疏來到一個竹筐旁邊。
覺音有氣無力的說到:“你進去。”
“大師姐,我不要。”回雲疏不是不懂得現在聽話才是正确的做法,她只是不想再失去一個親近的人。
“聽話。”覺音不欲看她,動手将回雲疏直接按進了竹筐裏,“你不要,發出聲音”,再把之前靜慧師太交予她的香積寺木牌塞進了回雲疏的衣服裏,“拿着牌子去皇極寺求方丈收留你,香積便傳給你了。”
覺音拎着回雲疏換下的僧服,關上竹筐的蓋子,獨自離去。
回雲疏透過竹筐的縫隙,看到覺音再次上了馬向前奔去。但是後頭追兵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嗖。”淩空一箭,射中覺音。
回雲疏眼睜睜看着覺音中箭,她雙手捂着嘴,緊咬着的唇,面上一片泛白,毫無血色。每每煽動一次睫毛,淚珠子便嘩啦啦的掉,但是她不能出聲。
覺音被射中,身體微微後抑,僵住的身子沒有掉下馬,馬兒帶着她繼續向前奔走了幾步。
後邊的追兵更近了。
“嗖。”一箭穿身。
覺音再也堅持不住,掉下路旁的山崖。
衣服劃過嶙峋的岩石,碎開一半。覺音和回雲疏的衣服挂在了岩壁上,随風飄搖。
在躲在竹筐裏的回雲疏已然不再流淚,只感覺大腦發懵,傳來一頓又一頓的心痛。
她看見穿着夜行衣的追兵騎馬到了岩石邊。其中一匹馬上騎着兩個人,看身形像是一男一女。
有陣風吹過,她聽見馬上的男人開口說到:“解決了,可還委屈?滿意嗎?”
他身前的女子脫下黑色的面紗,只見她微微轉身回抱住男子,聲音柔柔的說到:“謝謝郎君。”
那女子轉身的一剎那,回雲疏看得仔細,那女子的臉,分明是襲婳。
這一切居然是襲婳做的。
回雲疏不能接受、不敢相信這個事情,腦子裏仿佛有千萬的片段閃過,她小時候與襲婳一起點燭、一起掃地,一起吃飯,一起被長輩們教導的場景反複重現,最終漆黑一片落幕,她暈了過去。
……
頭很沉。
這是回雲疏醒來時的第一個感覺,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睜開眼,她發現自己躺着一間竹搭的小床上,身上是許些髒亂的衣服。
扶着床沿支起身來,打量着這間屋子,大大小小的器物皆是竹制。桌上有清粥,還有一份烏黑的濃湯,氣味飄散,應該是藥。
她茫然醒來,卻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也想不起任何事情來。但肚子咕咕咕的叫了起來,無暇多慮,不如先填飽肚子。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回雲疏下意識的向門口看去。她沒有搭話,因為嘴裏含着米粥,也沒有因敲門聲停止咀嚼。
門外人或許是感覺到屋子裏沒有動靜,以為人還未醒,推門進來,卻恰恰好與回雲疏四目相對,雙雙都愣住了。
“你醒啦。”推門進來的女子先回了神,揚起嘴角,沖着回雲疏笑了笑,然後對着門外喊到:“少爺,這姑娘醒了,你快來看看。”
而後,她走進屋裏坐在回雲疏對面,對回雲疏道:“我叫桃竹,這是我們少爺在城外買下的小院,你叫什麽,從哪兒來呀。”
回雲疏咽下了嘴裏的粥,怔怔出神再看向桃竹,說道:“我叫回雲疏,我不知道……從,從從哪兒來?”
桃竹也愣住了,她重複了一遍回雲疏的話:“從哪兒來?你怎麽問我呀,是不是傻掉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桃竹起身去迎接,她着急的說道:“少爺,這個姑娘好像傻掉了,您快給她看看。”
回雲疏也站了起來,她看見了一位身着青衣的俊朗公子走進屋內,朝着桃竹擺了擺手,示意她安靜。
“姑娘請坐,怎麽稱呼,在下姓徐名見然,是位大夫。”徐見然拱手說道。
回雲疏也想回禮,看着剛剛桃竹對徐公子的作揖,像模像樣的想學,但肢體在無意識之間又融合出佛禮的動作,結果她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禮,自覺不妥,又草草收尾,慌亂地回答到:“我,我叫回雲疏,是徐公子救了我,小女子感激萬分。”
徐見然有些驚訝這份禮節的與衆不同,他沉吟了一會說道:“唔,回姑娘快起身,在下的藥筐放在茶攤,只是早晨去收拾的時候,便看到了回姑娘你,姑娘可是遭遇了什麽變故?”
“沒有什麽變故啊……”回雲疏茫然地看着他。
突然之間,小桃偷偷提示到:“少爺,回姑娘都不記得自己從哪兒來了,您先趕緊診個脈呀。”她很焦急,公子這慢悠悠的性子真能急死人。
“我确實不記得了……”回雲疏接着小桃的話。
于是,兩個女子齊齊看向徐見然。
……徐見然耳垂微微一紅,幹咳了一聲說道:“咳,冒犯了,勞煩回姑娘伸出右手。”
回雲疏聽話伸出手,她自覺自己的身體是沒有任何病症的,不痛不癢。但是這個徐公子,診了脈,按了按她的後腦勺,又翻了她的眼皮,繼而臉色有些沉。
她感覺有些害怕,迅速收回了手。
莫約一盞茶的時間,徐見然斟酌着用詞,緩緩道:“回姑娘,在下不敢斷言,只是根據症狀來判定,你可能是失憶了。”
回雲疏驚訝之餘,義正嚴詞的反駁道:“我沒有失憶,我分明記得我要進京尋我的夫君!”
聽到此話,徐見然、桃竹不約而同打量着她這嬌小的身板,在心裏冒出一句話:這姑娘及笄了沒有?
桃竹性子大咧,直接把這句話念出了聲。
“我自然是及笄了!”回雲疏掂了掂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