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傍晚，京都外城的小道上，小攤販陸續收攤，唯有一些自家就住在外城的商戶還想争取着打更前的客人。
戚子之懷裏揣着這幾日傳遞到東宮的奏折、信函，以及馬側系着給主子的一個食盒，從內城騎馬疾馳而出，奔向外城。
自皇極寺一行後，主子提前服用的湯藥藥效漸失，有所預感之時，已經來不及趕回東宮了，于是便歇在了外城的醉仙樓。果不其然，主子進屋不出半個時辰，症狀又犯了，開始持續昏迷不醒。
駿馬在官道上飛奔，路過一戶戶府邸、商戶，一些只言片語夾雜着風聲鑽入了戚子之的耳朵裏。
“聽說城郊起了大火，燒了一夜。”
“我也聽說了，是個寺廟吧，估計人都……”
“是啊，就香積寺那地界，都燒光了。”
“幸好最近我們家的都沒有出城哦……”
戚子之夾緊馬背，往醉仙樓的方向馳的更快了。
……
醉仙樓不愧是外城豪華的酒樓，坐落在最繁華的街道裏，雖然夜幕初臨，但也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戚子之進酒樓後，避讓着人群，閃身走進酒樓內的一間小院，他們已經将小院包下，從院門口至回廊各處都有他們的人把守着。
他走向主屋的路上，想着聽到的傳言，猶豫着要不要禀告。那個跟主子有了肌膚之親的姑娘就是香積寺的準弟子。若是除去那天帶她面見主子後，主子吩咐他留了人在皇極寺調查之外，便再也沒有提及過這個姑娘，好像并不是很牽挂。他提了這件事，或許有些多餘。
不過，他又想到東宮的大太監跟他提及過，主子并不是什麽禁欲之人，雖然東宮裏有許多女子，但都沒有提過分位。這些女子都是王公大臣們以各種理由硬送來的，一則是不敢用，二則是主子八成也瞧不上，所以一直沒有子嗣。故此，大太監讓他在外頭跟着主子走動時，多多留意。
猶豫再三，戚子之決定吩咐月九先行前往香積寺察看。待月九走後，他繼而上二樓，敲了敲主子的門，輕聲道：“主子，宮裏有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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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裴延面色淡淡，坐在圈椅上翻着書。
他已昏睡了兩日方才醒來。
戚子之進門後，将奏折和信函放置在案角上，拱手道：“主子，留了一波人在皇極寺探查，李公公帶其餘的人跟着的金吾衛的隊伍已先行回宮，不出主子所料，路上的确遇到的暗殺。”
裴延去皇極寺一行，是難得在明面上出宮，有心人必然會尋找機會下手。第一次，便是在樹林中遇到殺手。回宮時，那浩浩湯湯的隊伍帶着空空無人的轎子，在路途中段再度遇上了殺手。
裴延将手中書籍放下，拿起一封信函閱覽着，随口一問：“當時，戚大人的人手可在場？”
“他……在的。”戚子之略略有些尴尬，但是他知道主子的意思。戚大人，不是指他，是指他哥，禦前金吾衛長。太子殿下遇上此番刺殺，不用他們親自出面，他哥定然會禀告皇上。
在戚子之看來，他哥這人，說好聽點是一本正經、剛正不阿，說難聽點就是老古板。他有那麽一個二品官職的哥哥，對于自己來說可以算是仕途光明，家裏早早開始籌備給他安排閑職，外加相看姑娘，但他覺得男兒自當先立業，自己努力出成果，不然哪裏有臉面去迎娶姑娘呢。
但是若在禦下求職，他哥必然會知道，然後抓他回家安排個閑職、娶個姑娘。于是，一天夜裏，他包裹都沒收拾就偷偷離開了家，默不吭聲的找上太子殿下。
雖然現在官職極低，不過時間自由，他樂得天天跟着太子殿下跑，這樣他哥抓不着他，他也能跟着太子殿下磨煉。
裴延說到：“既然戚大人會知曉這件事，那孤不如多等幾天。”
“是。”一般來說，話到這兒戚子之便該退下了，但現在卻猶豫着沒有走。
察覺到異常，裴延手指輕點了兩下桌案，問到：“怎麽？”
“……主子，我剛來的路上，聽有傳言說香積寺夜裏起了大火，需要派人去查探一下嗎。”戚子之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了一眼太子殿下，又低下了頭。一點不像剛剛彙報進展時那般自信。
裴延面無表情的翻着信函，仿佛處理公務一般，過了一陣，他緩緩道：“派人去探明情況。”
“是。”戚子之一溜煙告退出門。
……
回雲疏在竹屋呆了兩日，徐公子又外出采藥了，只有桃竹與她在一起。
白天她跟着桃竹學會了尋常姑娘家的裙衫系扣、挽發鬓發，起初做的時候很生疏，反複多遍才漸漸上手。
夜裏，她時常看着兩個物件發呆。一個是質感細膩的白玉扳指，另一個則是刻着香積字樣的一塊木牌，看着很陳舊。她每日貼身藏着，從未與別人說過。
她想，這或許是她與夫君之間的信物。尤其是那白玉扳指，分明是男人的尺寸。
愣怔間，她的手不自覺撫過那白玉扳指，竟有一道挺拔的身影在她腦海中閃過，她突然站了起來，瞬間記住了那背影的模樣。
這兩日，桃竹也與她說了許多事。比如徐公子是個好人，時常親自外出采藥、嘗藥，除了救人還醫治小動物……她也是被撿回來的。因為公子前幾年去南邊研制藥材，遇到洪災之後在路邊暈倒的她，然後就被公子帶了回來。
每每聽到這兒，回雲疏腦子裏總閃過一個詞兒——“行善積德”，真是好貼切。
“雲疏，收拾好行李了嗎，少爺回來啦。”桃竹在屋外叫她，這幾日的相處，桃竹對她的稱呼已經從“回姑娘”變成了“雲疏”。
“收拾好了。”其實回雲疏沒有什麽行李，這身上裏裏外外的衣衫，皆是借用了桃竹的舊衣服。她身量小，衣服顯得寬松些，唯有胸口的部分，依然用以前的束布覆了上去。不然那處飽滿，則會撐着衣服。
她出了屋，與徐見然見過禮後，聽他問道：“回姑娘這兩天可還好？有想起些什麽事來嗎？可有印象在京城的夫君家在哪兒？”
她搖了搖頭，“未曾想起來。每次思索，頭很疼。”她接受了自己失憶的事實，但是她切切肯定，夫君在京城裏等她，并且夫妻恩愛！不然她失憶了，又怎麽獨獨記得這件事呢！
徐見然心下了然，這姑娘怕是除了失憶還得其他的病症。況且，看這嬌小的模樣，他是真的不相信這個姑娘會是已嫁過人的。
他繼而說道：“你若是暫無地方去，可願意在我府裏先當個丫鬟，等你找到夫君再離去？在下學識不深，但家父是個醫術高明之人。回京後，等父親回來，我便托他再給你看看這失憶之症可否恢複記憶。”
“回姑娘是什麽想法？”
回雲疏自然是願意的，她只是失憶，又不是傻了，自然是跟着他們先進京城才是正确的。
她作揖謝了徐公子，然後回屋拿行李。
今日他們回京城，是桃竹昨兒就跟她說過的。那這作揖，自然也是桃竹教她的。她忘不了桃竹當時看見她那不倫不類的作揖時，憋笑是多麽五官扭曲。
……
一盞茶的時間後，回雲疏坐在了去往京城的馬車上。
那徐公子騎着馬，跟在馬車的一側，回雲疏和桃竹坐在車上，門口還有一位趕車的車夫。
馬車內，回雲疏和桃竹挨得很近，因為除了這一小塊落腳的地方外，都擠滿了竹筐，并且每個竹筐上面又搭了一層竹筐，直直碰到了車頂。竹筐裏面裝的都是晾曬在竹屋外面的藥材，回雲疏和他們一起收拾起來的，都要運送回府。
回雲疏很是期待，這代表她離夫君又更近了一些。等到了京都，便好找人了。
與回雲疏的興奮不同，桃竹完完全全覺得這姑娘可憐。這兩日，她們吃飯的時候，回雲疏就只吃素菜。
第一日，桃竹懷疑是自己手藝問題，問她是不是不合口味。回雲疏說很合口味，并且把兩盤子素菜跟米飯全吃光了。桃竹便覺得可能是她腼腆不好意思吃肉。
第二日，桃竹把肉菜擺在她面前，也不見她下筷，還繞着去夾素菜。
馬車上的桃竹側過臉看了一眼回雲疏，心裏嘆了一聲氣。她想到：如果回雲疏是因失憶導致腦子不清醒的話，這還好，少爺能治病，老爺也能治病。但是萬一人家真有夫君，那回雲疏就成了一個被夫君限制只能吃素不能吃肉的小可憐。
若是她夫君生活在京都裏，便也不會是很貧窮。這般家境之下，誰會不愛吃肉呢，只有不讓吃肉啊！這比她們下人過的還慘。
桃竹暗自決定，回府後，她定要為這個小可憐某個好差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