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翌日午時,回雲疏在秀文的引路下,來到了東側門,乘了馬車。
她特意磨蹭到了豔陽高照的時候才出來,是為了等到街道上的鋪子約摸都已經開門的時辰。
馬車徐徐趕往京城外城,眼前的緩緩而過景色,自朱紅色的宮牆慢慢過渡到喧鬧的街景,等再出了一次城牆後,就到了外城。
這一次回雲疏的感受尤其的深刻,從內城至外城,繁華的景色,精致的裝潢,程度逐漸遞減。
她這一隊人,除了車夫外,戚子之帶着四個女侍衛,前前後後分布在了馬車四個角落。
這些女侍衛一看就和秀文那類小宮女不一樣,每個人都配了武器,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着“我不好惹”的氣息。
這陣仗比起以前香客帶着十幾個家譜去香積寺上香隊伍來說,不算大,但卻回雲疏生出了一些奇怪的感覺,好像在保護她的同時,她也被看住了一樣。
馬車在外城的醉仙樓停下了,回雲疏被帶入一間廂房歇息。
有個女侍衛離開了,是去徐家去那本太子殿下的字帖。
回雲疏在窗邊看着來來往往的人,小腦瓜子飛轉,她要怎麽出去一趟。
自打問診那天,她便悟到自己在徐家的事情,太子殿下可能已經知曉。
她不明白太子殿下如何得知,也不懂他到底知道多少,只能暗自決定以後這一言一行,都得注意——自己還是個失憶的人。絕對不能暴露!
回雲疏暗自揪緊了藏在衣袖裏的信件,得找個不突兀的辦法去遞信。
只是才過去了小半個時辰,那字帖便被女侍衛完好無損的帶了回來,并擺在回雲疏面前。
……速度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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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沒想出辦法呢!
回雲疏心下暗驚,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等那侍女們退到了角落,回雲疏便開始假模假樣地翻閱起了字帖。
大約翻了半本,終于等到了醉仙樓進來添換茶水的丫鬟。回雲疏心裏默默祈禱:就靠你了!
那醉仙樓的丫鬟進來禮貌的作揖,掃視四周,主桌旁只坐了一個姑娘。她伶俐的上前新添加了一壺水,再挂上了與有榮焉的笑容,恭敬道:“姑娘,這是我們醉仙樓新出的果茶,這個季節品味恰是舒緩,受京城裏的女子喜愛,您嘗嘗。”
回雲疏拿起品嘗,又貌似随意的說了一句:“是很好喝。你看,這字是不是很好看。”
那丫鬟雖然不識字,但是那字帖上的力度,必然是個男子。
她便按着以往的經驗招呼着客人,她屈禮笑道:“婢子不識字,尚也覺得這字跡端正。若是姑娘想給心上人送字畫、折扇,便可以去文昌街看看。”
回雲疏松了一口氣,她早些時候便聽桃竹說起過,很多客人都誇贊過醉仙樓的服務是非常有水準的,恰當的給來來往往的人介紹着城裏風土人情。
回雲疏順勢接話,她問到:“那是什麽街,字畫都好看嗎?”
那丫鬟道:“好不好看奴婢不懂,反正這外京裏的小姐姑娘們,都在那街上的書畫坊選買呢。”
待那丫鬟退下後,回雲疏将字帖抱在懷裏,找到戚子之。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這個原來就在皇極寺見過的公子的名字。
“戚公子,我可以去一趟文昌街嗎?”
戚子之猶豫了,剛剛的對話他是聽到了,但是按照主子的吩咐,現在應該送這個小姑娘回宮了。可若是不滿足這小姑娘的要求,他猜測主子也可能會不高興。
“我只是想去那街上看看,一會就回去。”
回雲疏看出他久久不說話,怕是一直在猶豫,于是自己不停的讓步。
“你可以讓這幾個姐姐一直跟着我。”
戚子之終是點頭。
馬車在文昌街的街口停下了。
回雲疏一下馬車,那四個侍女就寸步不離的跟在了她身後。
街道不長,一眼可攬。随處可見的小攤販挂着各式各樣的書畫、題詞,每個字體均不一樣,裱架的框也是各式各樣。
她邁着小步兜兜轉轉,終于是在街道中部看見了“墨軒齋”。這是那紙團上所留的地址。
為了讓這一趟行程顯得不那麽刻意,回雲疏率先進了與墨軒齋相鄰的兩家鋪子,又再去了對門的兩家鋪子。
她在每一間店鋪裏,都對着提好了字詞的成品折扇、團扇,裱好的畫卷,挑挑選選,也挑挑撿撿,每個品種都看一次,卻又不購買。
這行徑沒引起戚子之的猜測,倒是讓那幾戶商家都注意到了這個雖然相貌嬌俏可人,但是眼光極高,帶着面相兇惡的仆人,身上卻未戴任何首飾的小姑娘。
這一番做派,到底是藏着底蘊不誇耀還是專門出來砸文昌街的場子?
直到回雲疏進了墨軒齋,墨軒齋門口已經跟來了好幾個掌櫃,紛紛在交頭接耳的圍觀這小姑娘到底會買哪家的東西。
“姑娘裏邊請,要看些什麽。”墨軒齋的夥計熱情的把回雲疏迎了進去。
回雲疏一邊應着說:“看扇子。”,一邊有四處打量着,發現這家店鋪的夥子都着相同款式的衣衫,以及每個人都戴了一頂帽子。
那夥子便拿起了現在時興的扇子要遞過來。
她心裏忽然有所預感,接過夥計遞來扇子的同時,便将一顆佛珠塞入了那夥計的手中。
那小夥子身形一頓,開口想問些什麽,又看見回雲疏搖了頭,于是便回頭喊到:“阿廣,有客觀要看折扇呢,你快來講解一下。”
“姑娘勞煩等等,我們這折扇那,還是由專人給你說說,若是想買畫集,可記得來找小人吶!”那夥計對着回雲疏打趣的笑了笑,便退下了。
“來了,咱們墨軒齋的折扇品種極多,待小人慢慢給您講……解!”普廣愣住了。
回雲疏眼眸裏早已含了淚,只是生生不讓掉下,并且試圖憋回去。
她看出了普廣在帽檐之下還是光着腦袋,只是店鋪裏所有的夥計都戴着帽子,所以不被人發覺。這般舉動,怕只是為了躲人耳目。
他們都是寺裏長大孩子,若是不是場意外,可能一輩子都會在寺裏安靜的生活。師兄姐弟之間便是如同親人一般。
一場變故,讓他們現在僅僅先是為了活着,都有了變化,都在被迫的成長。
回與疏感覺是萬幸,是難以言語的激動,香積寺還是有人活着的!她還有親人!
“你過來……給我說說這個。”回雲疏随手指了一把折扇。
普廣意會過來。他看得出回師妹長高了,也看得出回師妹的激動。只是這般卻像是躲閃着什麽,更怕是她有了什麽難處。
他們這些被靜慧師太認可過的香積弟子,自信是品性純良。
他拿起折扇遞向回雲疏,盡力穩着聲音緩緩道:“這是以竹為骨而制成的折扇,以水墨為模雕方式……”
忽然間,普廣感覺自己的袖口中被塞入了東西,他縮手進去摸了摸,是一封信,繼而又不動聲色的解釋到:“又在兩大扇骨紙上,刻以詩賦,此種折扇,每一把的詩賦均不相同……”
“我來看看。”回雲疏适時接過話,一只手撫上折扇,另一只手則伸到了攤開的折扇之下,在普廣的手心上寫下兩個字:“宮,兇”
“姑娘喜歡哪一種折扇,或者想找含了什麽意寓的詩詞呢?普廣雖是說着話,但是卻睜大了眼睛,然後默默在小師妹手心回寫了一個字:“誰”
“除了竹子為骨的扇子,可還有些什麽其他的?”回雲疏回着話,壓抑住心裏的難受,寫下了一個筆畫複雜的“襲”字。
這瞬間,她便感覺到了普廣整只手都在顫抖。
“我們墨軒齋還有……”普廣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試圖繼續在回雲疏的手上寫字。
“姑娘,我們該回了。”那女侍衛在門邊提醒道。
回雲疏回頭一看,戚子之也已經在門外等着了。
普廣大驚,回師妹這分明是被人控制住了自由!他一看這情形趕忙眼疾手快地在回雲疏手上畫了四個字:“木存”、“浣衣。”
戚子之靠近了店門。
回雲疏汲了一下搖搖欲墜的淚珠,趕忙轉移了話題:“你,你這裏的字畫也不好看,我,我要回家了。”
“哎,客官……”普廣配合的說到,想追上兩步又被人攔住了,眼看着師妹低着頭跑掉。
自打回雲疏踏出了墨軒齋,那幾個鄰家店鋪聚攏過來圍觀的掌櫃們,紛紛長籲短嘆——
“這姑娘眼光真高。”
“高什麽,來砸場子的吧。”
“半條街的書畫都被她看完了,啥都沒挑中。”
“可能就只是她不懂文墨,裝的吧,哈哈哈……”
這些話,戚子之聽見了。
那四個女侍衛聽見了。
不用說,回雲疏自然也聽見了。
她出來的時候眼睛帶紅,外加上現在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她回宮的時間遲了,這件事定然會被戚公子和那幾個女侍衛告訴給太子殿下讓。
為了避免墨軒齋被調查,也為自己不被看出端倪,回雲疏決定繼續裝瘋賣傻,做了一件若是放到從前,她絕不敢做的事情——
忽然之間,這些喧鬧的聲音止住了。
圍觀的衆人看到那走到路中央的小姑娘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擡起頭,嬌聲道:“你們,你們店裏的字,都沒有我夫君寫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