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瘦十六斤

瘦十六斤

叫停了十分鐘,等丁遠在場邊簡單做了些準備運動,換人,比賽才正式開始。

陸陳煙只做了簡單部署,和季風林,丁遠是有默契的。至于南宮百裏,他的實力,大家還都不清楚。時間太倉促了。只能邊打邊磨合。

哨聲響,跳球。陸陳煙卯足了勁,搶占先機拿到了球。

這也是他們所能想到的唯一一個突破口,就是趁着對方輕敵,抱着玩玩的心态時,能拿一分是一分。

蔣石水一怔,事了,還原地僵了三秒,驚嘆陸陳煙的跳躍力。撚着舌尖輕笑:“這真的是高中生?”

此時,陸陳煙已經帶球率先沖到了籃筐下,卻沒想到蔣石水的速度也驚人,明明走神起步晚了,可下一秒仍是穩穩地擋在了他的面前。

基礎紮實,防守沒有一絲破綻,明明微笑,表情輕松,可步步緊逼陸陳煙。

季風林見隊長被困,立刻從右側三分線切入內線,創造傳球的機會。

陸陳煙心領神會,點點頭。

只是于專業的籃球運動而言,太嫩了!

蔣石水盯着自己包圍內的人,心裏搗鼓,這孩子是叫陸陳煙吧!剛開始的跳球,他的跳躍力确實讓自己大吃一驚。但也僅限于此了。

他腳尖微轉,重心換到左邊,身子斜傾,傳球前無意識的預備動作完全敗露了他想要傳球的方向。

蔣石水立刻做出反應,擋住了陸陳煙和季風林之間的路。

可,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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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蔣石水被假動作誤導的同時,陸陳煙把球傳給了自己正面、更接近籃筐的丁遠。

但此時此刻的丁遠雖離籃筐近,卻背朝籃筐,身後還有一名一米九的大前鋒封死了他的去路,他連轉身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是投籃了。

蔣石水看不懂!陸陳煙把球傳給他?是情急之下失誤麽?還是走投無路。

都不是。

接下來,就發生了一件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事情。

丁遠沒轉身,接球,直接原地起跳,倒投!!!!

“哔——”

哨聲落,2:0.

高中隊在開場2分鐘之內,率先拿下第一球。

“耶!”季風林激動道上來一把抱起丁遠,“不錯不錯。我還以為你小子早不記得暗號了呢!”

“那不能夠。大陸哥姿勢一擺,我就鳥了!”丁遠嘚瑟。

當年為了參加全國聯賽,丁遠用黑布綁住的眼睛,練了一個月才練出來的秘密武器。只要在內線找到位置,再加上季風林的配合、陸陳煙的假動作,吸引對手注意力。

這一球确實投的漂亮。

“沒想到,時隔這麽久,我們配合地還是這麽默契。”季風林将人放下,沖着蔣石水的方向大吼了聲“加油!”

頗有些示威的意思。

可對方似乎并沒有被吓到,反而放聲大笑,撸撸袖子:“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來來來,接着來。”

職業隊發球,傳給蔣石水,他不緊不慢地運球,和陸陳煙周旋:“你明明知道會輸,為什麽答應和我比?”

他很悠閑,甚至聊起了天。

陸陳煙兩眼死死盯着球:“我可沒覺得自己會輸!”

“有志氣,我喜——唉——”輕敵分神的瞬間,手底的籃球被陸陳煙勾走了,動作奇快,像是困獸饑餓,盯了三天三夜的獵物。

一拿到球,二話不說,往對面籃筐下跑。控球方一換,場上陣勢立刻反轉,追着球,追着陸陳煙。

陸陳煙也沒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得分機會,落定三分線外,手掌一勾!

漂亮的空心球!

唰得一聲!籃球和球網摩擦的聲音,在整個球場裏回蕩。

連蔣石水都不由鼓掌歡呼起來:“好球。”好漂亮的投籃姿勢,好幹淨利落的一球。

5:0

陸陳煙擡頭環顧一周。她還是不在。

比賽繼續。

球場上的氛圍似乎一面倒向了高中隊,他們不放過敵方任意一個失誤的瞬間,死咬着得分。現在想想,也難怪之前,半臺一中這支隊伍僅憑着三個人就能打進預選賽的決賽,陸陳煙、季風林、丁遠配合,三個人像是得分機器一樣。輪流不停的上籃,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比分漲到11:0.

在比賽開始之前,誰能想到這個11竟然是高中隊,而且對戰的還是職業籃球選手。

蔣石水的表情依舊燦爛得像花一樣,笑呵呵的,他還在玩。傳球給隊友的時候,又被陸陳煙攔截搶斷。一次兩次就算了,可這樣來回,倒像是故意一般。

正好遂了這幫孩子的心願。他們打得比誰都認真,不放過對方任何一個失誤,比誰都渴望這次的勝利。

直到一個傳球,到南宮百裏手上。

南宮百裏自己好像也怔住了,比賽到現在他還是第一次碰到球。

他兩手拿着球,左右看看,最終視線落在陸陳煙的身上。

“看我幹嘛啊?往籃筐底下跑啊,投籃啊——”

“哦——”然後,就發生了本場最滑稽的一件事情,人真的往籃筐底下跑了。

裁判吹哨“哔——”

帶球走步!

陸陳煙差點當場石化:“你在幹嘛?”

“我......”

季風林吞了口唾沫,也有了不詳的預感,對啊,他到現在還沒見這個叫百裏南宮的拿過球:“你不會...根本......”

人頭低了下去。

“......”

“你!娘!的!那你報名的時候為什麽不告訴我你不會打籃球?”

“我怎麽知道不會,以前又沒試過!”文绉绉地整這麽一句,差點沒把人氣吐血了。

“看電視上,科比啊,喬丹啊他們打籃球很簡單啊!我有理論基礎,只是沒切身實踐。”

陸陳煙、季風林、丁遠“吐血身亡。”

蔣石水和他的那些隊友們捂着肚子,笑得在地上直打滾,笑茬屁了快:“啊哈哈——這群孩子真的是太有意思了。笑死我了——哎呦喂——”

一球場的嬉鬧聲。

只被蔣騁書一句:“幹什麽呢都!”掐斷了。

中氣十足,回音在球館裏蕩。

霎時間的肅靜。

地上笑成球的蔣石水也終于揉着肚子站了起來,扭頭,小心翼翼朝自家老爺子瞥了一眼,只這一眼,便不敢鬧了。

他提肩,走到陸陳煙身邊:“我挺喜歡你們的。”

人啧啧舌,接着說道:“只是,要是在這輸了的話,別說我爺爺不會放我好過,隊裏的教練知道了,肯定直接把我火化了。所以,抱歉啦——”

話畢,手搭在陸陳煙肩上拍拍,轉身朝自己身後的隊友打了擠響指:“好了,不鬧了,昂!”

一瞬間,不是錯覺,整個球場上的氣氛都變了。

由于南宮百裏違規,球權重新回到職業隊的手裏。陸陳煙再一次和蔣石水對上了,可這一次完全不同了。

這一次,

陸陳煙親身體會到了,職業籃球的強悍。

*

從蔣石水拿到球,10秒。他過了三個人,速度快到,有時肉眼都捕捉不清他的動作,最後“哐”得一聲,整顆球被他壓進籃筐!

灌籃得分!

在接下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裏,落後的11分,瞬間被他掰平!

蔣石水是職業的,強悍無可動搖的背影就是最好的證明。

沈泊雪帶着人推門進體育館的時候,賽事過半。

53:27

落後16分了已經。她蹙着眉頭,也并沒有太過吃驚。從陸陳煙答應比賽的那個瞬間,她就預料到了。

一般人在電視網絡上觀看比賽時,實在難以體會到一個接受過國家級訓練之後的職業選手,和憑借愛好打業餘的選手,之間的差別。

大約就是你聽到2米這個數字,和一個真正2米的人站在你面前帶來的那種壓迫和仰視感,是可以類比的。

這場比賽從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就沒有輸贏可言。

她輕輕嘆了口氣,扭頭朝着自己身後的人:“Anne,就是這裏了。”

“哦。”應聲的是一位二十七、八的女人,身着灰色坎肩背心,肩頭至兩只手臂都裸露在外面,麥色的皮膚被陽光一照,顯目的很。身後的大波浪被她随意綁成丸子,松松散散的。

身材風情萬種,眼裏卻自是一股不羁:“就是這群小屁孩兒?”

“……嗯,是他們。”

楊安的眼睛在沈泊雪身上刮了一刀,之後,慢步走到觀衆席中間,抱胸盯着下面看。手捏下巴,沉思狀。

沈泊雪也不擾她,放任她一個人。自己理了理衣服,将兩鬓碎下來的頭發,挽到後面,深吸一口氣,做好心理準備朝蔣騁書走了過去。

校長正聚精會神在比賽上,察覺到自己身邊的腳步聲,只微微側了側目,卻在視線落定後的一瞬間,僵住了。

“小小雪......你......”

“外公!”女孩齊腰的長發,全然不見。此刻一頭及耳短發,冷清地站在他面前。

“你的頭發?”

“哦!”她似乎才意識到,淡淡笑笑,手扶發尾,“想着以後要做籃球隊的校隊經理人,可能會不方便。就給剪了。”

“……”

“外公,我沒胡鬧,也沒做自己能力範圍以外的事情。”她握着拳頭,“我答應了要把他們帶進全國聯賽,就一定會做到。我也相信,只要給了這個跳板,他們就一定能跳出半臺市,跳出江北省,甚至跳出全中國。”

蔣騁書深吸一口氣,頭撇開,不看她,指了指場上的記分牌。比賽臨近尾聲了。陸陳煙他們使盡了渾身解數。大汗淋漓,撐着膝蓋,費力喘息。

“68:32,就這樣的水平,小雪,你不覺得癡人說夢麽?”

“再有天賦的人,也需要後天培養的,體育競技需要耐心,需要我們付出,去精心打磨。您明明知道,石水哥哥13歲開始打球,舅舅為他請的是國家級別的教練,給他最好的環境,他沒有任何雜念在球場上奔跑的時候,那群孩子在兼職在打工,在為活下去拼了性命……”

沈泊雪的腦海裏又浮現出陸陳煙在拳臺上遍體淩傷仍倔強爬起來的樣子:“外公,這不公平。”

大約是剪了頭發,沈泊雪身上那股子英氣躍然而出。

劍眉星眼,望一眼就覺得美,忘卻性別的那種美。

“外公,我只是需要借用半臺一中的名義,把他們帶進全國聯賽,至于場地,教練,訓練,費用,其他所有的事情。我會負責……”

“……求您了。”

聲音堅毅,又柔軟。

那一刻,

時空交錯,蔣騁書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四十年前。那時,也有一個女孩,如星月,如晨火,這樣為他。

“你真的…很像你外婆啊!”說完,老爺子負手,搖搖頭,轉身要走,“球館不拆了。”

“外公您……”

“既然要做,就要做最好的。告訴那幫孩子,”人停住,側過半邊頭,“今年不許再像去年那樣,丢我們學校的臉。”

……

“是。”

“絕對不會。”

終于,陽和啓蟄。

沈泊雪兩目清泉絮絮流,望着自己外公遠去的背影,哭着哭着,就笑了出來。

裁判哨子聲落。

比賽終了。

輸了,輸的一塌糊塗。

陸陳煙撐着膝蓋,滿頭的大汗往地上砸。砸着砸着,就分不清是汗是淚了。

自己太沒用,一如既往的沒用。就在沉重的負擔和自責快要将他淹沒的那一刻。

“陸陳煙……”

“陸…陳…煙……”

聽到有人在叫,他擡起頭。

新剪得短發,清新俊秀,上下跳動,臉蛋笑開,像白玉蘭花。逆光跑過來,一把摟住男生的脖子:“我們成功了。成功了,外公答應了,他答應了。”

百靈鳥一般的聲音。

她為他哭過一次,笑過一次。

兩次皆為靈魂的救贖。

以至于後來,沈泊雪都不知道,自己對陸陳煙究竟意味着什麽。

*

他不能想象,世界沒有她,還能稱其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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