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瘦三十七斤
瘦三十七斤
半臺一中打敗了臨市四中後，勢如破竹，最後毫無懸念在萬衆矚目下拿到了今年的江北省冠軍。
至此，全國高中生男子籃球聯賽的預選賽落下帷幕。
半臺一中，于12月3號下午三點，正式，拿到全國聯賽的入場券。
當天晚上，難得楊安大發慈悲，放了假，讓他們好好休息。可少年們晃悠晃悠，最終還是全來了體育館。
五個人相視笑笑，幹脆買了些啤酒來，席地而坐。
體育館的大燈透亮，初冬夜晚滲着寒氣，他們一呼一吸，有些微白氣。
和平時嘻哈打鬧多少不一樣，五個人臉頰微紅，流露着醉意。
“真的沒想到，當初……當初我真的以為只是玩玩……”南宮百裏搖搖頭，想着想着自己把自己逗樂了。
“傻.逼，我還記得第一次，蔣大哥請吃飯，你捧着花站在沈泊雪跟前兒，”季風林學着當時南宮百裏的樣子，“小雪，你不記得我了麽？哈哈哈，真他媽傻.逼。”
南宮怒了，紅臉一腳将人踹飛：“滾！”
逗的大家哈哈樂。
“想想，也不過才半年，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陸陳煙擡頭喝了口啤酒，燈光打在喉結上，勾出一條硬朗的輪廓線。
“是啊，”丁遠點點頭，“……好想經理小姐姐啊！”
一語畢，方才濃郁的氣氛突然暗淡下來。
許久，季風林才敢小聲問一句：“還是沒有任何消息麽？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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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楊教估計也真的不知道，去醫院總被人攔着，沈泊修更是一個字不肯說……只叫我們離他妹妹遠一點。”陸陳煙頓頓，接着說，“不過，可以确定是她暫時沒事。”
話畢，五個人低着頭，丁遠心直口快：“我們偷偷翻牆進去吧，晚上沒人……”
“你又想偷偷摸摸的去哪啊？”婉約柔軟的聲音遠遠從門外傳進來。是陸陳煙最先辨認了出來，當即跳起。
“沈泊雪！”
嘎吱一聲推開門，女孩半身側進來：“是我。”
是沈泊雪，她的一颦一笑，一舉一動，說話時俏皮的卷舌尾音。陸陳煙就知道，是她。
丁遠手腳并用，爬起來就往沈泊雪身上撲，帶着哭腔：“我想死你了，經理小姐姐。”
只是沒到跟前就被陸陳煙抓回來。
“小雪，你回來了。”
“你到底去哪了？。”
“怎麽都沒去看我們比賽？”
叽叽喳喳，五個人把女孩團團圍住。
“好了好了。”沈泊雪嘴角漾上去，“我們坐下來慢慢說好不好？”
“好好好。”丁遠和南宮擁着她，争先恐後地給她讓座，“坐下說坐下說。”
季風林也笑着跟上去，一轉身才發現陸陳煙還定在原地：“大陸，走……”
人笑開的表情緩緩僵住了。
陸陳煙擺擺手，立即背過身：“你們先聊，我再去買點啤酒。”
“……嗯。”季風林怔怔的，看他推門出去的背影。剛才那一瞬間，應該沒看錯吧。
大陸他，哭了。
等啤酒買回來，沈泊雪他們已經聊開了。丁遠一個勁兒的招手：“大陸哥，大陸哥，你快來啊，經理小姐姐正誇我們呢！”
“嗯，來了。”他坐在沈泊雪後側，将買來的啤酒分給衆人，最後從懷裏掏出一罐熱乎的奶茶，遞到沈泊雪手心。
“……比賽的視頻我都看了，你們真的很厲害，尤其是陸陳煙……”沈泊雪說着，扭頭看他。
可陸陳煙呆呆的，低頭沒絲毫反應。右手邊的季風林用胳膊肘捅他腰窩：“嘿，誇你呢。”
人才擡起微微泛紅的眸子：“瘦了。”
“嗯？”
你瘦了。
頭發長了。
雖然化了淡妝，可人還是懶懶的。
黑眼圈比以前重了。
身上的藥味更濃了。
陸陳煙笑，搖搖頭：“沒，大家夥都挺想你的，這次回來……還走麽？”
體育館裏的情緒揮發醞釀，每個人都屏住呼吸。
風從四面八方的窗縫兒裏溜進來。
“我……這次回來就是想跟你們解釋這件事。”沈泊雪說着，從自己羽絨外套裏拿出十來張A4裝訂的白紙，她按首頁标注的名字将紙張分發給每個人：
“這名單上羅列了今年全國聯賽上可能會到場的所有大學和職業俱樂部，到後期進入決賽的時候，甚至還有國家隊的教練到場。”
“童生，丁遠，你們才高一高二，所以還不着急，但在這些人面前多多表現，對你們絕對沒有壞處。留個好印象，來年就是機會。”
“至于季風林，南宮，還有陸陳煙，你們高三了，如果鐵了心要在籃球這條路上走到底，這次的全國聯賽就是你們的面試舞臺。”
她語速很慢，間或咳嗽，往常英氣的單眼皮這會兒微微下陷，神情恹恹：“擺在你們面前的機會，總共有三種。第一就是大學。CUBA裏那些數一數二的大學，每年都會有很多的教練、老師到高中生聯賽的現場發掘人才，以特長生的身份破格錄取，成績特別優秀的也會有獎學金。這對你們而言，是最好的，也相對容易的一條路。”
“另外，還有國家隊和職業俱樂部。在高中就有實力被職業俱樂部看上的人不多，但也不代表沒有。”
“我按你們每個人的特色、打法，對應在名單上标注出了一些學校或者俱樂部，還有他們往期招生的标準和喜好，你們要仔細看。有感興趣的學校，自己就要主動一點，明白麽？”
丁遠随便翻了翻頁，每頁每頁上都記滿了标注：“嗯，經理小姐姐怎麽突然和我們說這些啊？”
“因為……楊安教練剛從國外回來，她能教你們打球，但是對國內的形式也不是很了解，對你們未來要走的道路也沒辦法給出具體的意見。而我們學校裏又只抓文化成績，對籃球體育也不重視。我怕你們錯過這次機會。”
沈泊雪揚了揚手中的名單：“一定要仔細看，你們要記住，自己想要什麽，就一定要去争取什麽，一旦有機會，咬住了就千萬別松口。”
說完，她松了口氣，眼睛盯着五個男孩，看了一圈：“很抱歉，當初我因為私人的原因把你們聚集在一起，想利用你們幫我拿到全國聯賽的冠軍，想證明給我哥哥看。但，從現在開始，你們就不再是為了我去打這場比賽，明白麽？”
沈泊雪笑起來，軟軟的，臉頰兩側露出細細的漩渦：“你們要為了自己，為了未來，去拿冠軍。”
她說完，咳起來，削瘦的身子跟着氣息上下。巍巍顫顫就要倒的樣子：“至于我，過兩天就要出發去美國了……”
“什麽？”
“不用擔心，南宮。”沈泊雪抿了口奶茶，“只是去做個手術，爸爸媽媽幫我都安排好了，你們不用擔心。”
“什麽手術？什麽時候？”
沈泊雪風輕雲淡的避開第一個問題：“小手術，風險不大。初定日期是一個星期後，但我得先去美國，做一些常規的術前檢查……”
“那三月應該來得及……”
全國聯賽第二階段的南北區突圍賽是三月。
“很抱歉，我不确定能不能到場看你們比賽了。但是……無論我在哪，都會為你們加油的。我相信你們。”
很多年後，很多很多年後，在場的五個男孩還是會夢到今晚的對話。
對話中，沈泊雪坐在燈光下，她穿着淺色羽絨外套，整個人發白，裹得像頭過冬的小熊，可是感覺她還冷，還是很冷。
那就是他們所有人，和沈泊雪的最後一面。
沈泊雪，沈泊雪。
窗寒西嶺千秋雪。
從體育館出來時候，沒走兩步，女孩就沒了力氣，幸而被沈泊修接住，抱在輪椅上。
“謝謝你，哥。”沈泊雪摟着男生的脖子，貼在他的胸口。自從車禍以後，兄妹兩似乎再沒這麽親密過。
“什麽？”
“謝謝你願意瞞着爸媽帶我出來。”
沈泊修冷哼，将她抱緊，示意身後的司機可以推輪椅走了：“看到你現在這樣子，我後悔了。”
“哥，我實在放心不下他們，這也是我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事了。……”
沈泊雪在沈泊修的胸口蹭蹭，像是撒嬌：“你知道麽？從前我不懂籃球，不懂夢想，究竟得有多偉大，才能讓你，讓石水哥哥，讓威海附中的那些前輩們，沒日沒夜的追逐……”
“後來，我自己接觸了籃球，和陸陳煙他們一起，一步步走到今天，看着半臺一中的戰隊慢慢強大起來。我突然想明白了，籃球不偉大，夢想也不偉大，偉大的是你們沒日沒夜的那些時光，偉大的是時光裏的羁絆……”
“當初我想方設法重建一支籃球隊，是想激勵你說服你，可慢慢的，我卻發現自己越來越理解你。”
“發自內心的理解為什麽你再也不想碰籃球了，發自內心的感同身受，因為自己的原因，害整個隊伍輸了，因為自己的原因，不得不離開昔日一起奮鬥過的夥伴……”
沈泊雪的腦海裏回想起和陸陳煙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哥，我不會再勸你了，不會再任性的煩你。無論你以後還碰不碰籃球，無論我還在不在你身邊，我都衷心的希望你能快樂……”
“呸，說什麽傻話。找了這麽多年，醫院終于在死後器.官捐.贈的志願者身上找到了合适的心源，爸爸請了全世界換心手術成功率最高的醫生，我們去美國，匹配檢查沒有問題就可以立即手術。不會有事的，知不知道？嗯？不許瞎想。”
“……嗯。”
沈泊修抱着她，兄妹兩相互依偎着慢慢走遠。
陸陳煙從後面追上來的時候，人已經上車了。
司機踩了油門。
陸陳煙大叫：“沈泊雪，沈泊雪——”
“別回頭，”沈泊雪咬牙，沖司機，“叔叔，麻煩您開車。”
“這……”
“您開車。”
“…哦哦……好。”
身後不斷傳來陸陳煙的叫聲：“沈泊雪，沈泊雪，沈泊雪……”
他追了百米。
沈泊修側目看身邊的人：“真的不下去單獨見他一面麽？”
女孩搖頭笑笑，心如刀絞：“不去了。”
他有錦繡未來，我就不耽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