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終章
終章
美國德克賽斯州的一家私人心理咨詢室裏。放着輕柔的音樂,曬着陽光。
金發心理醫師翹腿坐在窗前的沙發上,望着眼前這位亞洲男人。
他有一米九五,身材健碩,穿圓領的白T,短褲,運動鞋,躺在咨詢椅上。打扮十分簡單,可這一眼看過去,就是不俗的氣質。
上一賽季的NBA雜志平展開,被他蓋在臉上。
故看不清長相。
窗外陽光溫柔。
金發醫師撥了撥劉海,用純正的美式英語詢問他,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男人點點頭。
“還是那個噩夢麽?”
“嗯。”
醫師翻來從前的對話記錄,将音樂的聲音調小:“夢境還是和之前一樣麽?”
男人走神想了一會兒:“不太一樣。這次,我沒看清她的臉。”
醒來之後,滿臉淚,怕忘了她,趕緊抱着她的照片,看了好久,心情平複下來。
“她還是坐在很遠很遠的土堆上,沖你招手。你努力朝她走過去,卻怎麽也走不過去?”
“嗯,”周圍是一片絕跡的沙漠,一望無際的孤獨,“只有她,坐在那裏,笑着,朝我招手,可我怎麽走,也沒辦法靠近她。這次連她的臉也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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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激動。”金發醫師看他肌肉都繃緊,立即示意他放松,“你現在想想看,還記得她的樣子麽?”
男人努力想。
努力想。
照片裏,她坐在高中球場的觀衆席上,抱着書,穿一身白色的連衣裙。短發,有風在吹,她伸手去绾劉海,眼睛盯着書,完全察覺不到有人在偷拍她。
單眼皮,狹長的眸子,精致的五官,自來的英氣。
“記得。”
金發醫生看人長時間的沉默,就知道他深陷在自己的回憶裏。
每當這時候,他渾身的氣息都會柔軟下來。
“你…想她麽?”
男人:“……”
一米九五的大高個突然站了起來,雜志滑落在地上。
金發女醫生心口一緊,臉頰微紅,小聲問了句:“這…這就要走了麽?”
眼前這張英俊的東方面孔,無論看多少次都能讓人心跳加速。
太吸睛了。
和球場上那個戰無不勝的“小科比”不同,私下裏,男人更沉穩,陰冷些。
從不笑,兩只勾人的桃花眼從來冷淡:“走了。”
說完,他拎起身邊的包,從其中翻出手機,邊撥號邊往外走。
沈泊雪去世,八年了。
陸陳煙有哪一天,不在想她?
當然想。
身上的一寸寸血肉都在想。
【沈泊雪,你等我。
等我變得優秀,有錢,等我打贏全國大賽,打進CBA、NBA,等我的名字寫進名人堂。
我給你一切我能給你的。】
現在,他全都做到了,卻不知要把這份榮耀給誰了。
次日,三月二十八,德克薩斯飛往中國江北省的飛機落地。
來接機的車早就習慣,一接到人,連行李都沒安置,就往半臺市的十字墓地去了。
這次,似乎有人先他到了。
陸陳煙拾階而上,仔細辨認那背影:“南宮?”
一米九二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裝,聞聲轉了過來:“呦,來啦!”
“今年,你比我早。”
南宮笑笑:“哪像你,大明星啊。現在你可是我們全中國的驕傲。”
“別笑話我了。”陸陳煙擺擺手,“你呢?在國家隊怎麽樣?”
八年了,時光把這些少年變得更迷人了。
“很好啊……”正說這話呢,就聽身後傳來兩聲,“大陸哥~”
是童生和丁遠。
當年全國聯賽結束,半臺一中以兩分之差遺憾地敗給了威海附中。可在場親眼看過那場比賽的人,沒有人覺得他們輸了。
他們的意志,信仰和堅定贏了,而且贏得漂亮。
陸陳煙更是通過那場比賽,一舉拿到了國內知名俱樂部的邀請。後通過NBA選秀,以狀元秀的身份直接進入NBA。
南宮百裏和季風林進了國家隊,這麽多年了,也一直在國內男籃上活躍着。
至于童生和丁遠這倆小子,在陸陳煙他們畢業之後,帶領新的隊伍再一次打進全國聯賽的決賽,雖然再次敗給了威海附中,可激勵更多的人去挑戰不可能。去挑戰威海附中。
而他們兩人也被高分錄取進心儀的大學。童生按部就班完成學業,進了CBA。丁遠則是選擇了街頭籃球。
“你們來這麽早?”這麽多年,丁遠卻變得不多,一上來就和國際大明星勾肩搭背。
“剛到。”陸陳煙瞪了他一眼,讓他悻悻将手移開,“你林子哥呢?”
“哦,嫂子懷孕了,他先去趟醫院馬上趕過來。”
說起感情狀況,季風林是他們中最積極的了,戀愛結婚生子都是光速。童生也找到了和他相惜的人。丁遠浪子,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可每一次戀愛又都能像第一次那麽純情,不得不令人佩服。南宮百裏也從過去的感情裏走了出來,可以釋懷,慢慢接受未來。
唯獨一個人。
“等林子一起吧。”陸陳煙蹲下将手中的花放在墓前,手在“沈泊雪”三個字上不停的摩挲,“第八年了。”
衆人默默。
三月的風裏還留有深冬的寒氣。
許久,才聽南宮百裏嘆了口氣:“是啊。”
丁遠神色飛揚的樣子也暗淡下來:“好快。當初要不是經理小姐姐,我現在怕不就是街頭一個混吃等死的小混混。”
當年得知沈泊雪的死訊,沈家一家已經從半臺市,從江北省,甚至是從中國消失了。連楊安都一概不知。
那段時間,陸陳煙不相信,瘋了一樣到處打聽沈家的下落。到最後接到死亡通知書的時候,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沒了靈魂一般。
是沈霆寄來的。醫院開的死亡證明。擡頭寫着沈泊雪三個字,死于心髒衰竭。
沈家一家無法從這一噩耗裏走出來,幹脆舉家移民,離開了中國。
這八年期間,陸陳煙不僅一次叨擾沈霆,給沈霆電話,寫信,想去沈泊雪的墓看看。
都被拒絕了。沈霆都拒絕了。沈泊雪的去世讓他們一家人不想再見到過去的任何人。
沒轍,陸陳煙他們就在半臺,給沈泊雪立了這個衣冠冢。五個人再忙,每年都會趕在三月二十八號之前回來。
“八年了,我每晚做夢夢到她。”墓園裏的樹木被風吹的飒飒響,不知不覺,陸陳煙就淚流滿面。
這八年裏,無論誰,在什麽場合什麽狀态,和他提起“沈泊雪”三字,他都止不住的流淚。
“大陸哥……”丁遠走到他背後,“放下吧,都這麽多年了,經理小姐姐要知道你還活在過去……她會不開心的。”
可是,
走不出來啊。
陸陳煙對沈泊雪的喜歡,對沈泊雪的愛早就超出了他自己可以控制的範圍。
以至于,成了一種桎梏,一種精神折磨。
“你們知道麽?
沈泊雪死了。
可我總覺得她沒死,她活在了我的心裏。
可我,在這世界上,卻再沒容身之所。”
聲音悲涼。那種悲涼裏透着絕望,似乎就是他與沈泊雪之間這份不明情感的寫照。
隊裏的其他四個人是在沈泊雪死後,才知道,陸陳煙對她的感情。原本以為只是年輕萌動,那時的悲傷劇痛都會随着時間過去,逐漸淡忘,成長的。
可八年了。
陸陳煙沒有,甚至更糟,前三個月有新聞爆出,陸陳煙因精神狀态不好,被迫休假三個月,有可能無法參加接下來一整個賽季的比賽。
他不僅沒有遺忘沈泊雪,他在精神世界裏幻想出了另一個沈泊雪。
八年了,誰也不知道這個數字會持續到什麽時候。
如今的陸陳煙孤孤單單活在這世上,怎麽熱鬧,都少了一個人。怎麽榮耀,都沒有榮耀。
因為,他一回頭,那白雪一般的姑娘就站在身後,歪頭沖他笑。
伸手又夠不到。
嗯……
抱歉。
寫的時候,一直流淚。
但這,也是一種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