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上課
一、上課
安木槿終于能夠光明正大見到齊方素了。
在S經紀公司裏辛辛苦苦熬了一年多，她終于能和齊方素面對面共處一室并說上話了。
只有一張漂亮臉蛋卻毫無唱歌跳舞基礎的安木槿，一進公司就是最低等級的什麽都不懂的菜鳥練習生，并且被山一樣的基礎課程壓得直不起腰。
她在最底層摸爬滾打，在所有以前聽都沒聽過的課程裏争當前三名，憑着她自己都不曾知道過的、深埋在她身體裏的韌勁沒日沒夜地堅持。
她用了一年多，終于成為了公司裏最高級別的A級練習生，可以上由齊方素主講的最高級別的音樂制作課程了。
所有在床上邊哭邊挑破腳上血泡的日子，所有被聲樂老師罵得狗血淋頭的日子，所有在攝影機面前又哭又笑到臉抽筋的日子，都是值得的。
因為她能見到齊方素了。
安木槿提前兩個小時到教室，占了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勢要與齊方素做最近距離的接觸。
此刻的她臉上挂着乖巧笑容，正襟危坐，雙眼緊盯教室大門，不肯錯過齊方素進到教室後的任何一瞬。
齊方素是安木槿暗戀了一年多的男人。
她對齊方素一見鐘情。
不是在網上看照片看視頻的那種見面，而是現實世界中發生過的、正兒八經的見面。
那天安木槿跟着父母參加宴會，看見了只在現場出現五分鐘的重量級賓客，齊方素。
齊方素因為不愛與人寒暄，所以一般不怎麽出席那種公衆場合，哪怕是推脫不掉一定要出席，他也會在五分鐘之內和必要的人打完招呼，然後離開現場，給面子最多給到這種程度，誰也拿他沒辦法。
安木槿本想跟着齊方素跑，無奈人家被三位彪形大漢保護着不知進了哪個休息室，她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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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可惜她的父母和主人家不算相熟，死活不肯幫她去打聽齊方素的消息，更遑論替她和齊方素搭橋，讓他們認識一下。
她的父母之所以會獲邀參加那種大型的、坐滿名流的晚宴，只因為現場裝飾用的所有花藝作品都由她父母設計并制作。
安木槿一家子被安排在最角落的供重要工作人員坐的那桌，這讓本就很注重身份等級的安父安母更加不敢輕舉妄動，連帶着比平時嚴厲十分地約束安木槿的行動。
安木槿生于花藝世家，她的太爺爺太奶奶、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叔叔嬸嬸，全都是花藝師。
而她，從記事開始就在花草堆裏長大，從五六歲起就坐在一邊看着父母進行花藝設計和創作，她和她的家人一樣，被那種從美好中創造更美好的力量征服，也夢想着成為一名出色的花藝師。
這個夢想至今未變。
但順序往後排了，排在齊方素之後。
齊方素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降落在安木槿眼前。
現場暖黃色的燈光在他身上落下一圈毛絨絨的柔和光暈，他只不過是淡淡地露一個禮貌的微笑，卻如同攜日月星辰所有的溫柔而來，成為安木槿心中最欲語還休的向往，成為只被輕輕觸及就會讓人感動落淚的向往。
目之所及的鮮花，從主角變成齊方素的陪襯，齊方素是花團錦簇背景正前方的高大華麗的神明。
安木槿第一次看見比花還招她喜歡的事物。
一下子，安木槿的心被來自齊方素的、某種無形的力量攥住了。
安木槿在被齊方素迷得七葷八素的那天晚上就下定決心，更改人生計劃，所有事情都要為齊方素讓步。
花藝師可以晚點再當，家業可以晚點再繼承，花卉藝術可以晚點再弘揚，可齊方素是耽誤不得的，萬一他被誰拐跑了呢？
所以安木槿在網上一搜索到齊方素在哪裏任職，又看到他任職的公司正在招募練習生，還在招募公告上說預備出道的A級練習生可以得到音樂總監齊方素的親自指導，她立刻就血上腦，不管不顧地去行動了。
她要當S經紀公司的練習生，她要見到齊方素，她要齊方素在她面前自在待着而不是匆匆逃到哪裏去。
她是剛剛念大一時翹課到S公司參加選拔的，當天就确定被選上了。
安木槿自己也覺得驚訝——原來這些公司選練習生這麽不講究，她什麽都不懂，某位選人的老師卻說她是可造之材。
她的高考成績一般，所有念的是S城本地一間很一般的大學的園林設計專業。平時不是在學校上課就是在公司上課，她從來沒有這麽專注于學習過。
她以前不知天高地厚，以為自己靠着家庭條件和人脈就有路可走，一輩子不用為學習發愁，不需要靠着學歷在社會中競争，上學時從來不認真念書，光顧着傻樂。
誰知這短短的當練習生的歲月裏，過去欠下的學習債務算是一口氣還清了。
進公司當練習生，是她邁出的第一步。
齊方素是有名的天才音樂人，且是年少成名，15歲就憑着一個自彈自唱的一分鐘視頻，在還是某豆視頻網站占視頻行業主流地位的當年，一舉登上網站數個排行榜。
他自彈自唱的那首歌成了當年最熱門的歌曲之一。
他也成了當年最熱門的素人明星之一。
他有藝術家脾氣，也有商人頭腦，熱度一起來，他就攜手S娛樂公司，也就是S經紀公司的母公司，推出完整單曲，作曲、編曲、作詞、制作人全都是他自己。
并在單曲銷量取得開門紅之後，繼續推出音樂專輯，裏面全是他的原創歌曲，一共十首。
專輯的銷量依舊不錯，但影響力與之前的單曲不可同日而語。
齊方素長得好看，也一直和S娛樂公司保持合作關系，卻堅決只當幕後的音樂創作人，不到臺前當明星。
不在大家面前出現，逐漸被遺忘是注定的。
但齊方素不在意那些，他已經憑着短暫的熱度，為自己謀了一個好前程。
他成年之前的作品由S娛樂公司擔任出品方，成年之後，他入職S娛樂公司，成為音樂制作人，為公司裏的一衆大小明星制作歌曲，至今十多年。
因制作的歌曲質量高，獲得的反響大，讓許多位明星有了所謂的成名曲，齊方素在S公司的地位日漸穩固。
前年，齊方素升任S公司的音樂總監，成為公司最高層。
安木槿覺得他很清醒，他的個性不适合到臺前去陪着觀衆熱熱鬧鬧。
他不是一個能夠熱鬧起來的人。
音樂對齊方素而言，應該是一輩子的追求。
但說實話，安木槿沒有太多音樂細胞，在基礎聲樂課的老師那裏拿到一個及格并往上升級，已經是安木槿此生能夠取得的最大音樂成就了。所以安木槿當初去搜索齊方素的資料，并聽了他發布過的所有歌曲時，只是覺得那些歌都挺好聽的。
僅此而已，更多的東西她品味不出來。
她一頭熱地辛苦了這許久，精神支柱全是齊方素那張美輪美奂的臉，與齊方素的才華和內涵、個性與風度都基本毫無關系。
她還來不及挖掘那種深層次的東西。
突然，門把手轉動了。
安木槿一瞪眼，看得太用力，那動靜在她眼裏像慢動作，四分之一的圓弧，走了半天似的，随後深棕色的木門也走了四分之一圓弧。
安木槿朝思暮想的人出現在門後。
齊方素一走進教室，掌聲響起。
在座的練習生們都久聞齊方素大名，也對他的諸多作品如數家珍，不管是否曾經因各種緣故見過他真人，此刻都無比興奮，也無比期待由他講授的內容。
齊方素露出他在重要場合中習慣展露的禮貌微笑，輕輕點頭，算是向大家的掌聲表示感謝。
而後他便開始講課。
沒有任何開場白，關于他的自我介紹，關于對練習生們拼到今日出現在他面前的表揚與鼓勵，全都沒有出現。
多媒體教學設備早已經打開準備好，齊方素掃了一眼講臺上的電腦屏幕，沒有理會，一手輕搭在講臺邊沿，半撐着身子，說：“接下來的三個月，我們會每周三見一次面，主要由我給大家講述音樂制作的過程以及某些制作技巧……”
安木槿實在沒有閑心聽齊方素在說什麽。
整整四十五分鐘的課程，別人夢寐以求的大師級別的課程，安木槿卻浪費了。
她只顧着看齊方素。
齊方素穿了一身米色的休閑西裝，看上去人如其名，素雅。
他出席各種場合的時候都喜歡穿淺色衣服，但私底下卻喜歡穿深色，經常是一身黑，這種反差仿佛是在用衣服來提醒自己注意場合。
因此安木槿猜他是臺上臺下兩種性格的人。
安木槿只當面見過穿淺色衣服的他，現在更是近距離地看。
她有了與上次宴會所見的不一樣的感受。
齊方素并不是一味的仙氣飄飄，他還有一抹豔色，是由他露骨的清高孤傲所構建的用以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冰冷豔色。
像冰封的湖面裏唯一的一朵紅梅。
看得見其鮮豔，伸手觸摸，只能摸到一層厚厚的冰。
或許是因為安木槿的目光太炙熱，齊方素不得不注意到。
他擡眼看了安木槿好幾次。
每次安木槿都回以緊張的微笑，但齊方素沒有反應，眼角眉梢都不帶動的。
只恨他上課不提問，安木槿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渴望回答問題。
她想和他說說話，哪怕是因為課堂提問的一來一回。
一節課很快結束，齊方素粗略地說完了音樂制作包含的方方面面內容，而後看一眼手表，就宣布：“今天的課到此為止。”
先是一陣意猶未盡的低低的嘈雜聲響，而後又是一陣掌聲。
齊方素還沒來得及用他一貫的禮貌微笑回應大家，眼前就閃進一個身影。
安木槿以百米沖擊的速度沖過她和齊方素之間的兩三米距離，動作迅速敏捷，說話時卻語氣柔和聲音輕靈：“齊老師，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齊方素微微一愣，輕點一下頭，說：“可以，你問吧。”
安木槿沒打聽清楚齊方素喜歡什麽類型的女生，完全沒有人知道，可以用來推論的蛛絲馬跡都挖不到，所以安木槿只能暫時先當一個大多數人都喜歡的、乖巧漂亮聽話可人的柔軟香甜小女孩。
這樣的小女孩在公司裏也吃得開，省了她不少交際上的麻煩。
練習生是一個目标極其明确的群體，大家只為能夠出道當明星而努力。這樣的群體裏肯定會有一定的争執，但在初期階段，所有事情都還沒明确下來時，如果表現得毫無攻擊性的話，一般也沒有什麽人會跑過來主動攻擊她。
只是安木槿話沒有說兩句，好不容易編出來的問題沒有問完。
她夢寐以求的和齊方素交流的機會，她深埋在心數年的洶湧愛意還沒來得及表露萬分之一，就被一個肘擊阻止了。
安木槿被一擊擊得向外撲去，連着跨了三個大步兩個小步才總算化解那個可怕的力道，穩住身體。
安木槿捂着鈍痛的手臂，回頭一看，練習生們已經将勢單力薄的齊方素圍起來了，被一把撞到人群之外的她只能看見齊方素的半個腦袋。
安木槿：“……”
大家是真的很想當明星啊……安木槿翻着白眼想。
早在一周前，她就聽了不知幾遍“要是齊方素能給我也寫一首歌就好了，他寫的歌都能紅”、“要是我和齊方素認識就好了，他是公司裏很多大明星的禦用制作人，實力超強”、“要是我的出道曲能由齊方素操刀，那這出道就成功了一半”之類的話語。
齊方素被大家寄予厚望，成為大家的出道吉祥物，和每家店鋪擺在門口的招財貓是一個性質。
今天這陣仗，她是不可能獨占齊方素的了。
安木槿沉吟片刻，咬咬牙，轉身離開教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