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明暗
十二、明暗
田靜依靠着安木槿的積極主動,與她最害怕的齊方素進行了一次短暫交流,還交換了聯系方式,約定好了今後的長期交流,這一切就像一個怪誕的夢,荒腔走板,不切實際。
也像她立志要成為藝人那樣荒唐,她小時候上過的興趣班只有作文班和奧數班,她最初對于音樂的印象只有學校裏和詩朗誦差不多的音樂課,她的父母兩邊的家人往上數幾代以及她過去結識的所有人都和音樂不沾半點關系,她成長于沒有音樂的世界,沒有長出關于音樂的慧根,當她堅定地擁有了音樂夢想的時候,事情就變得詭異。
所以她面對在專業領域闖出了名堂的老師們總是慌張的,他們會不斷地提醒她,她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她幾乎不曾走過前路,也暫時沒有創造出後路。
從齊方素的休息室走出去,一路走到田靜提前預約好的練習室,安木槿全程都在樂樂呵呵絮絮叨叨,田靜不發一語,沉浸在她的心思裏,安木槿說了一大堆話,她一句都沒聽見。
進到練習室,安木槿順手開燈,常年被厚厚窗簾阻擋所有外來光線的小空間瞬間亮堂起來,熟悉的空間與熟悉的氣味将田靜完全包裹,田靜這才稍稍回過神,意識到她已經從夢中清醒,回到了現實。
安木槿關上門,湊到田靜身邊,嘴角含笑,一臉八卦:“齊老師的朋友圈裏有什麽呀?”
田靜記得她似乎匆匆看了一眼齊方素的朋友圈,便同安木槿說:“什麽都沒有。”
“啊?連那種新歌宣傳之類的廣告也沒有?”
“沒有。”
“我看看。”安木槿拿過田靜的手機,點進齊方素的朋友圈,果然一無所有,她失望地嘆道,“他是不是把你屏蔽了?”
“應該不是,你看齊老師像是會發朋友圈的人嗎?”
安木槿:“……不像。”
田靜将背包放在角落裏,用手機連藍牙音箱播放熱身的歌曲,問安木槿:“你要和我一起練習嗎?”
安木槿點點頭,脫掉外套疊放在田靜的背包上,站到田靜旁邊的位置,對着占據了一整面牆的巨大鏡子一起熱身。
每月大考時所有練習生都要表演唱跳,但組合是大家自由安排的,安木槿邊跳邊問田靜:“下個月的大考你和誰搭檔?”
Advertisement
田靜說了兩個名字,皆是田靜慣常的考試夥伴。
熱完身田靜去換歌曲,安木槿沒意見,和田靜一起練上節舞蹈課新學的舞。
整個練習生生涯只有唱跳課程是絕對不會中斷的,要掌握的內容簡直萬千,安木槿基礎差,練習又不勤奮,心思還不單純,升到A級就顯得越來越吃力。在這一方面,安木槿和Cecilia很相像,都很依賴田靜。安木槿懶得去約練習室,在達到及格程度之前時不時會蹭田靜約好的練習室和田靜一起練習,順便請田靜指導一下她的動作和氣息。
出一身汗之後,田靜才算徹底恢複常态,能夠和安木槿聊聊剛才經歷的夢境。
田靜暫停音樂,再次向安木槿道謝:“真的非常感謝你,如果沒有你,可能我一輩子都沒膽量和齊老師說話,那我就一輩子都沒辦法得到那麽好的指導了。”
安木槿正喘着粗氣擦汗,擺擺手說:“不客氣的。齊老師給你提出的建議很有用吧?不好意思啊,我聽不太懂你們在說什麽,但看你聽講的時候非常認真,”
“是,超級有用。”田靜到邊上的矮櫃裏拿出兩瓶水,用衣擺包着瓶蓋擰開,遞一瓶給安木槿,“齊老師的經驗和眼光都是難得的,而且他很慷慨,不是敷衍我,是真的在用心指導我。我在別的老師那裏也能得到建議,但他們說的沒有齊老師說的那麽細致,也不會那麽有啓發性。齊老師很懂得在保留我的個人特色的前提下,幫我将歌曲的結構完善好,我學到了很多,以前覺得難以兩全的地方,現在都覺得有辦法可以兩全其美了,我會嘗試齊老師說的辦法,也會慢慢摸索屬于我自己的辦法。”
安木槿一口氣喝了半瓶水,點點頭說:“那就好,最重要就是你有所收獲。”不枉這麽低調的她當了一回全部練習生的公敵,接下來她都不知道要比平時低調多少倍才能挽回這一次的影響。
道謝歸道謝,現下田靜已經能夠看出來安木槿并非單純想幫她了,謝意以外的事情她也想了解,田靜開門見山地問:“你很喜歡齊老師?”
安木槿一愣,低頭笑了笑,雖然她提前做了心理建設,知道會被田靜拆穿,知道自己的暗戀會曝光,但還是覺得不太好意思。安木槿低聲說:“是呀。你看出來了呀?”
田靜強調道:“是明顯到連我這麽不理事的人都看出來了。”
安木槿承認了自己的心思:“我是很喜歡他。”
拿前程當命看的田靜怎麽猜都不會猜對安木槿當練習生的最根本目的,所以田靜只是問了一個輕飄飄的問題:“難道你……以前是齊老師的粉絲?其實齊老師也能算是曾經出道過的人,畢竟靠着才藝在全網露臉唱歌了嘛,有粉絲是很正常的事。”
安木槿搖搖頭:“我一年多前才知道他。”
“哦,那你是最近才迷上齊老師的新粉絲。”
安木槿想說自己不是粉絲,但又不想反駁田靜,只好含糊應道:“嗯,可以這麽說。我是那個,當了練習生之後迷上他的。”
田靜狀似了然,說了句很多練習生都是這樣,進了公司更加了解齊方素的實力就會成為他的粉絲,而後補充一句:“我曾經是齊老師的粉絲。”
“啊?”
田靜繼續解釋道:“我是很多前輩的粉絲,有一些是我們公司的前輩,有一些是其他公司的藝人。齊老師的歌我大概在念初中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了,每首都是佳作,我很佩服他。就是他們的作品讓我充滿了向往,所以我才會做音樂的春秋大夢。”
安木槿不懂田靜突然說這個話題的用意,怔怔地看着田靜,琢磨片刻,說:“你和別的練習生好像不太一樣吧?你是真的仰慕齊老師的才華,而他們是希望賣乖讨好,讓齊老師對他們另眼相看,可以在他們出道的時候或是出道之後幫幫他們。他們做的是明星夢,不是音樂夢。”
“不是這樣的,仰慕的方式有很多種,大家有将前程托付給齊老師的想法,就是一種仰慕。”田靜皺眉笑着,說,“你都當了練習生這麽久,怎麽好像還沒有将自己看作是練習生中的一員?不會是還沒有适應吧?”
安木槿聳聳肩,逃避問題:“別說我怎麽想了,靜姐你是怎麽想的?你是因為喜歡一些明星和創作人,所以才夢想當唱跳歌手的嗎?想像他們一樣在臺上發光發亮?”
“大概是吧。”田靜語氣平淡,緩緩講述道,“很多人都覺得當唱跳藝人的必定是進娛樂圈玩票的小孩,必定是心智不成熟的、做着明星夢的小孩,也有很多人覺得唱跳表演難登大雅之堂,只不過是用來讨好粉絲的一種方式而已,根本不是表演。但不管他們怎麽認為,我都認定了唱跳是一種極佳的表演形式。我不是為了玩票才進公司當練習生的,我想得很清楚了,我的夢想就是成為最好的唱跳藝人,我要替唱跳表演去污名化。然後我還想成為了不起的音樂制作人,我喜歡創作,希望能夠像齊老師那樣寫出許多好作品,希望在流行音樂的世界留名。看着一個作品從無到有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事,就像在孕育生命一樣,如果能夠看到別人演唱我寫的歌,我感覺會像是看見與自己息息相關的生命尋到了歸處,我很期待那一天……”
安木槿聽着田靜的話語,忽然覺得田靜和齊方素應該有很多話題可以聊,他們都在創造以夢想和熱愛為燈芯的布滿光與熱的人生。
她在此刻之前一直只了解齊方素的表象,而如今,她似乎剎那間觸及到了齊方素內心的某些想法,通過田靜的一番講述。
田靜和齊方素是一類人,安木槿意識到了這一點。
安木槿稍感震撼,或者說被田靜那沉靜又廣博的力量震懾住,如同一尾小魚面對無垠的海。
田靜在大街上人群中算是一位能夠讓人眼前一亮的漂亮女孩,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巴瓜子臉,皮膚白皙細膩,個子高身材好,氣質溫柔和順,眼神平靜篤定,有來自于靜谧的魅力,像舊跡陳光中的标致少女。
但在練習生堆裏,田靜算不上突出,公司裏随便抓住一位練習生,都是在漂亮女孩的基礎上又添了一些個人特色的美人,各有各的魅力,各有各的亮眼。
安木槿從前也認為田靜的長相不夠亮眼,而現在再看田靜,卻覺得田靜很美。她喜歡田靜的美,崇拜這份以夢為馬的美。
她大概很容易被這一類人吸引,擁有沉靜又廣博的力量的人們。
而她自己,是有所不足的,在這種力量之下,她顯得很渺小。
她想,或許坦誠能帶給自己些許與之抗衡的力氣。
于是安木槿便向田靜坦誠了:“靜姐,其實,我對齊方素不是粉絲對明星的那種喜歡,是女生對男生的那種喜歡。”
田靜顯得很是詫異:“為什麽?”
安木槿略為羞澀地笑道:“喜歡哪有為什麽,就是喜歡啊。”
“你打算跟齊老師說嗎?”
安木槿搖搖頭:“不說。”
田靜皺眉想了想,而後整張臉都皺起來了:“不是吧?你難道還打算等着齊老師來追你呀?絕對不可能的,別心懷這種幻想。”
安木槿說:“試了才知道有沒有可能。”
安木槿并非打算等齊方素喜歡她然後主動向她表白,齊方素那種人就不像是會主動的人,要等他表白可能等到她頭發花白了都等不來。
但安木槿在十拿九穩之前,絕不會對齊方素說出自己的心意。
未言明,就是還有機會争取。
一旦坦白了,對方手裏就會掌握着拒絕的權力,安木槿不允許齊方素在感情一事上擁有太多拒絕的權力,她要在齊方素同樣渴慕着她的時候再向齊方素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