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講小課

十一、講小課

齊方素越講課越不自在,他要承受的灼灼目光不減反增,安木槿似乎找了個幫手,兩人合在一起緊盯他,雖安木槿身邊的女生攻勢不算強,但也是不可忽略,加上發揮穩定的安木槿,齊方素覺得他的臉都要被目光燒成灰了。

安木槿和田靜占了離講臺最近的位置,整整四十五分鐘都處于待命狀态,齊方素一說下課,安木槿就立馬拽着田靜往前沖。

“齊老師!田靜想請教你一些作曲編曲方面的問題!”安木槿一把将田靜推到齊方素跟前,她站在田靜旁邊,大嗓門嚷嚷,直接向齊方素扔出今天的任務。

齊方素微微挑眉看着田靜,想安木槿今天似乎是換策略了,不再孤軍奮戰,而是找了個幫手,還用了個極佳的能引起他注意的話題。

其他練習生也陸陸續續圍過來了,安木槿不給別人發言的機會,大聲說:“齊老師,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田靜,和我住在一個宿舍的練習生,她非常熱愛音樂,動手能力極強,早就開始嘗試作曲編曲了,不是那種為了應付老師而硬着頭皮拼湊出來的曲子,是正兒八經的屬于她的作品,她的心思全在這上面,平日裏不是刻苦練習就是埋頭創作。田靜花了很多心血在作品上,齊老師,你能不能聽一下田靜的作品?給她一點意見?”

誰都不知道齊方素對安木槿提出的要求的态度,現場陷入一派靜默,十幾雙眼睛齊涮涮看向齊方素。

齊方素很罕見地有種被架在原地不上不下的難耐感。

他不想答應這種要求,一旦撕開這道口子,後患無窮。

可是他好像不能拒絕這種要求,他是S公司的音樂總監,是這些孩子的音樂老師和音樂道路上的前輩,答疑解惑的責任他必定要擔起來。

齊方素猶豫了幾秒,覺得還是應該擔起責任,學生正處于懵懂的、最需要建議的創作階段,他的指導很關鍵,也很有力量,幾乎可以為學生未來的創作道路打下基礎。

要是以後不斷有練習生要問這類問題,也不是壞事,讓更多的練習生嘗試着創作是他想要達成的目的,也是他願意開設課程的最大原因之一。

齊方素神情冷淡,勉強答應:“可以。”

還沒等田靜将巨大的驚喜咽下去,安木槿就反應迅速地提議:“齊老師,要不我們到別的地方去聽吧?這裏人太多了,環境嘈雜。”

田靜呆滞地看了安木槿一眼,而後動作僵硬地點點頭,對安木槿的建議表示了糊裏糊塗的贊同。

安木槿敏感察覺到很多道如刀般鋒利的視線捅在她身上,那十幾道視線全都從齊方素身上移開,轉而來攻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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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齊方素的心思大概要在練習生堆裏顯露無遺了,大概很快就會有關于她癡迷齊方素的小故事流傳出來,可她暫時顧不上這些。況且齊方素是著名音樂人,她仰慕齊方素不丢臉,反而給她長臉,這間教室誰都仰慕齊方素,然而只有她一個人敢不要前程豁出去試驗接近齊方素的辦法,她合該要驕傲才是。

但向齊方素套近乎的辦法也顯露無遺了,她似乎會給齊方素添麻煩,萬一以後誰都拿着半真半假的所謂自作曲找齊方素點評,非得把齊方素煩死了。

還有練習生小聲嘀咕:“我也有自作曲,齊老師也聽聽我的吧?”

安木槿眼皮一跳,怕什麽來什麽。

然而她又很快冷靜下來,覺得齊方素在拒絕別人的方面是駕輕就熟,這種小場面對齊方素來說不算難題。

齊方素掃了眼其他又想看熱鬧又想跟他說話的練習生,繼而看了看十分緊張低着頭的田靜和十分積極瞪大眼睛盯着他的安木槿,猶豫片刻,說:“你們兩個跟我來。其他人的作品,以後有機會再聽。”

齊方素說完就轉身往外走,田靜在發愣,安木槿連忙扯着田靜就跟過去。齊方素走在前,黏在一起的安木槿和田靜走在後。

田靜腳步虛浮,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要不是安木槿挽着她的手臂帶着她往前走,她一定支撐不住撒腿逃跑。安木槿卻像個将軍,雄赳赳氣昂昂,大步邁向前,仿佛勝利在望。

他們三人拐進了樓梯間,上一層樓梯又拐出走廊,一路走到盡頭,去到齊方素的臨時休息室。

齊方素直接開門進入,安木槿和田靜跟着進去,并輕輕關上門。

休息間裏唯有一套桌椅和一個空櫃子,安木槿覺得這和她輔導員的辦公室很像,只不過臨時的意味太強了,什麽都沒有,仿佛今天才是第一次有人走進來。

齊方素直接到桌子後坐下,而後示意兩位學生在他對面的兩張椅子坐下。

齊方素不想跟安木槿廢話,看着田靜說:“把你的自作曲放出來。”

田靜忙不疊地點頭應好,從背包拿出手提電腦,操作幾下就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播放出來。

田靜心裏發慌,在齊方素的冷淡表現中毫無自信,為了給自己的作品掙點好印象,田靜絮絮叨叨地介紹:“我以前旅游時去過山裏面,見過真正的山間小溪,這曲子是我想着那時的見聞創作的……”

齊方素豎了一根食指在嘴前,示意田靜閉嘴,別打擾他。

田靜立馬無聲無息,緊張又虛弱往安木槿那邊挨了挨。安木槿無意識地輕拍田靜的手,又給了田靜一個放心的眼神,胡亂安慰田靜。

安木槿覺得田靜未免過于害羞了,照着田靜平時的用功程度,應該對所有項目都信心滿滿信手拈來才是,如果田靜還需要在展現本領時畏畏縮縮,那別的練習生全都是拿不出手的了。

歌曲只有兩分多鐘,很快就播完了,前半段是純粹的編曲,後半段填了幾句歌詞,加入了人聲演唱,但錄音設備應該不太好,雜音有點多,音質一般般。

安木槿沒聽出來和之前田靜給她聽過的版本有什麽不一樣,也沒聽出來哪裏好哪裏不好,她對于歌曲的評價只有兩種,好聽與不好聽,對于田靜的作品,她認為是好聽的,悠揚流暢,又時不時有點小巧思,若是讓她平時閑來無事放來聽聽,她會很樂意。

齊方素瞥了田靜一眼,田靜頓時全身抖了一下。田靜是真害怕齊方素,尤其在此刻,齊方素那種目下無塵不近人情勝券在握的眼神,仿佛朝她頒了一道誅殺的聖旨,她所有關于創作的生命将在頃刻間被殺死。

但齊方素沒有繼續向田靜施壓,他探身伸手将電腦轉了個向,挪到他面前,看了眼田靜用來編曲的軟件,在電腦上操作了幾下,随後按下播放鍵,同樣的歌曲再次放出,但很快被齊方素暫停,他又将電腦挪了方向,放在他和田靜之間,讓他們兩人都能看得見屏幕,同田靜說:“這一段水流聲多餘了,在後半段再加進去比較好,不然就和很多迫切在歌曲裏表達水的動态的作品差不多,落了俗套,前面用樂器表達就行,後半段再加入水流聲,氣勢會更強,歌曲的結構也會更加平衡……”

齊方素邊說邊向田靜演示,田靜很快進入聽課狀态,從背包拿出一個小本子開始記筆記。

安木槿聽不懂他們在交流什麽,坐在專心致志的田靜身邊,看着不遠處的電腦屏幕中代表着一道道音軌的起伏波紋,逐漸走神。

她的目光又被齊方素吸引了,她不由自主就要看向他。

指導學生的齊方素是安木槿沒見過的,雖然齊方素給練習生們上課,又在課後和大家交流,回答大家提出的某幾個問題,但那些時刻裏的齊方素都不是特別的齊方素,他沒有丢棄掉專門用于展現人前的面具,安木槿已然對他的面具十分熟悉。

而此時他臉上的冰冷與豔色都消散,亦不再是素雅的,安木槿莫名地感受到了某種含蓄的熱情。

他分明只是安穩坐着,用平淡的語氣說話,表情沒有太多變化,毫無激進活躍之處,可安木槿覺得他現在像是一團火,是燈籠最中心的燭火,她隔着一層薄紗看他的光與熱,很耀眼。

她仿佛可以想象他認真工作時的模樣,他對他要做的事情游刃有餘,卻不會因此掉以輕心,他如同一位雕塑家,拿着小小的尖刀雕刻點滴細節,刻畫出栩栩如生的神明模樣,每一段素材,每一個音符,每一秒的安排和巧思,都在他含蓄的熱情之中被妥善放置,融入樂曲裏,獲得其獨一無二的靈魂。

她知道齊方素非常熱愛音樂,知道和看到又是不一樣的,是看花的圖片和真切聞到花香之間的區別。

花香萦繞,安木槿覺得自己的喜歡更加落在實處,她回到了那個從小待到大的工作間,癡迷地看美好的事物逐漸在靈巧幹淨的手中變得更美好,看它們逐漸從形美變得擁有創作者的思想和審美,所謂創作之樂趣,大抵就是如此。

燭光搖曳,光與熱灑滿整個房間,也灑在了她的身上。

兩分多鐘的一首歌曲展開了講,可以無窮無盡講下去,而齊方素不可能這麽做,約莫過了三十多分鐘,齊方素将電腦往田靜的方向推,說:“好了,大概就是這些問題。”

田靜記了整整兩面筆記,剛從頭腦風暴中擡起頭,有點反應不過來,愣愣地向齊方素道謝,又向齊方素保證:“我一定會将齊老師提出的所有建議都消化掉,齊老師指出的所有問題我都會好好改正……”

安木槿清醒得比田靜快,連忙接茬:“齊老師,田靜投入創作已經好幾年了,她還有好幾首比較成熟的自作曲,都想發給你,讓你指點指點,不知道可不可以?那都是田靜很用心寫的歌,她啊,打定主意要為藝術奉獻一生,常常不睡覺也要去練習唱跳,要麽就是廢寝忘食地創作,可有沖勁了。齊老師,你看在田靜這麽拼命想學習的份上,不如将你的工作微信或是工作郵箱給田靜吧?方便你們二人以後的溝通嘛,她的作品可以直接發給你,你有什麽要跟田靜說的也可以直接打電話說,有問題當下就解決,不帶隔夜的。”

齊方素冷冷地瞥了安木槿一眼,用眼神告訴安木槿:他知道此舉最終方便的人是誰。

安木槿有田靜這位好學生當靠山,有恃無恐,回了齊方素一個坦蕩的眼神:她就是在動歪心思,但他難道可以不答應嗎?田靜是多麽熱愛音樂的優秀學生,他忍心辜負這樣的學生嗎?

田靜沒吭聲,安木槿說出了她真正想說又不敢說的話,她一臉緊張看着齊方素,眼裏有期盼,

僵持不過半分鐘,齊方素果然不忍心辜負田靜這種好學生。他不太高興地嘆了嘆,從上衣口袋拿出手機,說:“加微信吧,我用工作微信加你,有需要給我聽的自作曲可以發給我,我每天都會處理工作微信中的信息,不會漏掉。但是,除了這件事之外的所有內容,都不可以出現,如果出現一次,我會把你删了。”

雖是告知田靜的話,但齊方素在說的過程中一直盯着田靜身邊的安木槿。

田靜被一個接一個的巨大驚喜砸得暈乎乎,動作僵硬掃了齊方素的微信二維碼,發送了加好友請求,下一瞬,齊方素成了她的微信好友。

田靜看着齊方素一片白茫茫的頭像,腦子裏也同樣空白,她只能呆愣地順着齊方素的話說道:“謝謝齊老師,我絕對不會發送任何無關內容打擾齊老師。”

幫助田靜的任務和獲得齊方素聯系方式的任務都圓滿結束,安木槿在心裏不停地誇自己做得好,但臉上不可以太放肆,她抿着嘴,憋住得逞的笑容,然而憋不住雙眼溢出的興奮光芒。

齊方素只覺那光無比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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