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出道
二十四、出道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安木槿近來覺得這句話說得非常對。
她和齊方素完成第一次約會沒過兩天,公司就毫無預兆地公布了第一批預備出道的名單。
公司打算組一個女子團體,共五個人,田靜、何琪琪、Cecilia的名字都在上面。
練習生們各出奇招手段玩盡,看似為了自己的前程忙碌,但實際上什麽都沒撈着,根本沒有使公司的決定産生過動搖。
名單掀起軒然大波,原本就波詭雲谲暗潮湧動的局面變得更加危疑,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得死緊,氣壓低沉,仿佛再發生一些風吹草動的小事,就能徹底引爆出驚天動地的驚雷。
這是另一場戰争開始的标志。
所有人都勝利在望,也都有可能功虧一篑。只是一小步的距離而已,天堂還是地獄的分別卻由此處開始延伸。
安木槿本可以不在意這種微妙的變化,她并不以是否出道作為勝敗的論據,但緊張的氣氛有傳染力,她卻沒有抵抗力,輕而易舉就被傳染。
瞧着同宿舍的田靜忙得沒時間睡覺,安木槿也莫名其妙感到焦慮,晚上睡不好,心裏總惦記着等會兒田靜要回來,但其實每晚田靜都不回來。
從确定出道曲、練習出道舞臺到選擇合适的造型、拍各種物料等等大事小事,把田靜的每一分每一秒塞滿。田靜原本只是随着自己的需要選擇熬通宵練習,如今卻是不能了,她必須為了在短時間将自己準備好而不得不熬着。
安木槿焦慮期間每晚都在公司宿舍裏休息,沒有回學校,想着如果田靜回來的話可以見田靜一面,她沒有要見田靜的理由,但就是很想見見田靜。
她幾乎是兩三天才能看到田靜一回,且都是匆匆一瞥,田靜要麽是回來換身衣服,要麽是回來洗個澡,然後又急忙出門,連話都沒時間跟安木槿說,更遑論躺下睡一覺。
直到安木槿覺得這麽熬下去要出人命了,才忍不住扒拉着田靜不讓田靜走,一臉凝重地說:“靜姐,人不睡覺是會死的。”
田靜臉上帶着殘妝,黑眼圈和浮腫的眼袋從變得稀薄的粉底和遮瑕之下隐隐顯現,但田靜的眼睛閃爍着某種溫和的光芒,讓她的情況看上去比實際的好一些。她停下腳步,頗為誠懇地告訴安木槿:“別擔心,大概率死不了,以前在我們公司出道的前輩們都是這麽熬過來的。”
安木槿很無奈:“……真的沒時間睡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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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靜輕描淡寫道:“有,一天能眯一兩個小時吧。”
安木槿更無奈了:“真的需要忙成這樣嗎?”
田靜點點頭:“是呀,出道舞臺很重要,我們五個人要練到閉着眼睛跳都整齊劃一走位正确,絕對不能出現一丁點錯誤。所有人都陪我們熬着的,一定要做到最極致的好。不說了,我出門了。”
田靜掙脫開安木槿抓着她的手,張開雙臂輕輕擁抱安木槿一下,朝安木槿露了個溫柔的微笑,而後腳步匆匆離開宿舍。
安木槿呆愣地看着被關上的門,嘆了嘆,回過頭,看了眼陽臺外的天,夜色深沉,想田靜為了踏出接近夢想的第一步在披星戴月地忙碌着,而自己,像個閑人一樣窩在宿舍。
她逐漸感受到被大部隊落下的緊迫感,感受到被前進的潮流遺棄在原地的缺失感。別的練習生估計也有這般感覺,且程度比她的更強烈,畢竟別人不會拿出道這件事當兒戲。
安木槿慢騰騰坐到她的椅子裏,拿過手機,向齊方素訴苦。
安木槿每天都和齊方素在微信上聊天,告訴齊方素她睡不好,接連告訴了好幾次,哄齊方素幫她量身定制幾段助眠的輕音樂,也哄齊方素安慰安慰她。
齊方素最近在替公司某一位男歌手準備專輯,并且還要應付某幾個劇組的邀歌,也是沒日沒夜地忙,還很湊巧的,同樣因為壓力過大而晚上睡不好。
他沒有空閑時間關注安木槿又給他發了什麽信息,一般都要安木槿等好幾個小時才會回複。
某天晚上在睡前查看手機時看見了安木槿抱怨晚上睡不着,便将他睡前會聽的幾首輕音樂給安木槿發過去,并跟安木槿說,“我抽不出時間去研究什麽曲子助眠然後再給你寫,這是我平時睡覺前會聽半小時放松精神的曲子,我覺得有點用,你聽聽看有沒有用。”
安木槿覺得這就是安慰了,喜滋滋地将齊方素發給她的曲子都下載下來,天一黑就開始循環播放,一直播放到睡前。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安木槿聽了那幾首曲子之後的确是睡得好了些,原本一整夜都半夢半醒,改善到一整夜只迷糊醒來一次,而後很快又再次熟睡過去。
安木槿向齊方素報告療效,同時依舊不斷向齊方素報告她在練習生群體中感受到的變化,以及她在這些變化中的不知所措。齊方素不怎麽會針對這方面的內容發言,也不喊停,只由得安木槿傾訴。
可是這晚齊方素瞧見安木槿在将近零點給他發的微信,安木槿的焦慮情緒似乎達到了某種臨界值,再進一步的話,她就要被自己焦慮指引着走向一條她根本不想走的道路了。
齊方素暗道人就是避免不了會成為環境動物,根據所處環境的不同讓自己變成不同的樣态,安木槿當局者迷,傻乎乎地跟着別人的節奏行事了。
齊方素問,“你很想出道嗎?”
過了幾分鐘,安木槿回複,“我是練習生,我可以不想嗎?”
齊方素回一句,“誰知道你和別的練習生是不是一樣。”
安木槿在熄了燈的宿舍裏皺眉看着齊方素發來的話,手機屏幕的光亮将她的臉上映出一大塊光斑。
手機息屏了,小小的空間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安木槿仍是盯着手機看,看不到任何清晰的畫面也要盯着看,齊方素的話在她的腦子裏以大字形式播報,沒完沒了。
安木槿緩慢且艱難地讓自己的思維轉了個彎,自言自語道:“對哦,我和別的練習生又不一樣,我又沒想着要出道,幹嘛跟她們一起緊張啊?”
手機屏幕亮起,安木槿回複,“當然不一樣,在齊老師眼中我難道不是最特別的嗎?”
齊方素沒搭理她。但她十分滿足,樂呵呵地給齊方素發了四五個道晚安的可愛表情包。
後來全部A級的練習生一同進入了新的階段,日常的課程減少到一周只需要上兩節課,且練習生被分成了好幾撥,需要上的課程不同,每周、每月的考核要求也比往日嚴格,旨在為了公司對大家的規劃而做最後沖刺。
看得出來公司對大家的安排都是不确定的,随時都有改動的可能。
安木槿一開始被分去上表演課,聲情并茂念了一大堆臺詞,在攝影機面前嬉笑怒罵了好幾輪,而後毫無緩沖地又被分去上聲樂課,因控制不好氣息而每節課都被老師罵。
她對此已經不着急了,公司怎麽安排她就怎麽配合,乖巧聽話,但成績一般。
所有練習生都因為公司時常改動的安排而情緒起伏過大,總認為他們付出的努力在公司的搖擺不定中付諸東流,且他們要眼睜睜看着自己虛度時日無法出道,安木槿隔三差五就能聽說哪一位練習生受不住壓力,在哪裏痛哭流涕大吵大嚷。
安木槿完全不受他們的影響,其實她心裏對如今的安排反倒還有點高興,公司的課程減少,她能夠擁有更多的自由時間,拿着練習生的補貼,卻不怎麽需要當練習生。
學校的課幾乎用不着逃,每一節都能去上,雖然她聽課不認真,考試靠作弊,上學對她來說全然是不可承受的生命之重,但她很喜歡和大學同學一起度過校園生活。和公司裏的風起雲湧相比,學校環境和人際關系稱得上是一片淨土,哪怕只是吃過晚飯在宿舍樓下的小花園散散步吹吹晚風,她也覺得惬意得很。
更重要的是她有大把時間可以去找齊方素。
依着将最新制作的作品送給齊方素的借口,安木槿經常去找齊方素約會。出發前跟齊方素溝通一下,确認他在工作室裏,她便可以出發。幾次下來她都跟別墅區的幾位保安混熟了,一去到大門口,當班的保安就自動自覺開着巡邏車将她送到齊方素工作室門前。
為了獲得最好的花材,也為了給自己的錢包減少壓力,安木槿厚着臉皮回到安氏花藝的工作室,在臉很臭的安隽客眼皮底下正襟危坐,拿工作室裏現有的花材制作花藝作品。
做好了之後安木槿挂着一個燦爛笑容将成品拿給安隽客看,全方位展示,讓安隽客親眼看到她一直都勤奮練習,技藝沒有退步,然後她才喜滋滋抱着花離開,奔赴與齊方素的約會。
安隽客冷眼瞧了兩回,終是忍不住開口嘲諷:“大明星怎麽纡尊降貴到這裏來了?這些花不值錢,別拉低了你的檔次。”
安木槿張了張嘴,想反駁,又怕自己拿捏不好說話程度,反而火上澆油,便哭喪着臉往旁邊看去。
柯寄春收到了女兒的求救目光,過來打圓場:“別這麽說我們木槿,你好好看看,木槿的進步很大,她在外面打拼的時候不僅沒有落下日常的練習,而且還是認真對待的,來,你給女兒做一下點評,不許打擊女兒的積極性。”
安隽客的臉比茅坑石還臭,但動作是聽話的,伸手接過安木槿做的花束,瞧真切了,評價道:“配飾太多,花裏胡哨。”
“她要送的對象是年輕人嘛,活潑一點的好,”柯寄春這麽說着,朝安木槿眨眨眼,“是吧木槿?”
安木槿連忙點頭說是。
安隽客瞥了安木槿一眼,問:“送給誰?”
安木槿猶豫片刻,回答道:“公司領導。”
安隽客和柯寄春都略顯詫異,面面相觑。
柯寄春問:“娛樂公司也是這種風格的嗎?要靠送禮讨好領導?”
安隽客也問:“送花算什麽禮?不拿點送得出手的茶葉和煙酒?你別給我丢臉啊。”
安木槿拿回她的花束,臉上挂着笑,邊往外走邊說:“我領導就是喜歡我做的作品。”
留下安隽客和柯寄春夫妻倆滿腔疑惑,柯寄春猜測:“可能從事娛樂行業的人都有點怪脾氣吧。”
安隽客冷哼一聲,嫌棄道:“娛樂行業的領導也太沒有品味了,估計是沒見過好東西,小丫頭做的作品還不算最佳。”說完就挨了柯寄春一記打,又不敢反抗,撇撇嘴,繼續專注于他的面前的花花草草。
安木槿坐上網約車,去到別墅區大門,換乘巡邏車,到達齊方素工作室。
院子圍欄的門和別墅的門都虛掩着,是齊方素知道安木槿要過來,提前打開等着安木槿的。安木槿不需要按門鈴,推門走進再幫齊方素關好門就行。
齊方素一般待在二樓工作間,安木槿随手将帶來的花束放在客廳的茶幾上,等到齊方素有空下樓的話,他會根據喜好為不同花束找到不同的安置地點。
安木槿到廚房去給自己倒一杯咖啡或是白開水,接着就會上二樓。
安木槿進入工作間後的第一句話是:“齊老師,有沒有接到新的工作呀?”
送花是其次的,主要目的是粘着齊方素,以及幫齊方素減減負。
安木槿到齊方素的工作室兩回就發現了齊方素是一個沒有工作規劃的人。
他那麽大個人了,工作了那麽久,可完全沒有要将手上的任務分出輕重緩急的想法,覺得合心意的邀約就接下來,別人說的期限也随口應下來,不會檢查一下手頭上還堆積着多少任務。無度的結果是他每天都在趕進度,每天都有好幾個任務是接近最後限期的,每天都是必須十分忙碌的。
安木槿覺得這是藝術家脾氣的壞處之一,對待作品以外的事情過于随便,認為費心調度安排是婆婆媽媽的舉動。
有些東西一旦懶散不肯動腦子處理,就會反過來成為困擾。
發現了問題,安木槿很快向齊方素提出解決之道:“你應該請一個秘書或者助手之類的員工,你需要有人幫你處理工作邀約和規劃工作日程。連我家那個小店鋪裏的幾位花藝師都有專門的工作人員幫忙安排工作,不讓他們負荷過重,也不讓他們沒事幹,你這麽有名的制作人,一天到晚工作機會那麽多,怎麽可以沒有人幫你安排呢?”
齊方素不情願身邊有助理,帶着點反抗意味說:“我不需要,我能忙得過來,這些年都是這樣工作的,沒有問題。”
安木槿一臉嚴肅,開始訓話,從方方面面闡述過長的工時對生命健康的影響。說着說着發現齊方素冷着臉挨訓的模樣莫名有點可愛,于是安木槿臨時決定再多訓一會兒。
齊方素:“……”
安木槿考慮齊方素的實際情況,說:“短時間內可能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先幫你做這項工作,但咱倆是師生也得明算賬,你要付我工錢的呀。”
齊方素:“……”
安木槿很霸道地讓齊方素将所有待辦工作都發給她,她來給他做日程表。
齊方素仍是冷着臉,行動卻乖巧,解鎖手機,将自己的亂七八糟記在備忘錄裏的工作內容給安木槿看,并指指桌子邊上的被塞得亂七八糟的書櫃說:“簽的合同都放在那裏,你自己去找吧。”
安木槿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從早到晚勤奮耕耘,終于将廢紙堆一樣的書櫃理清,整理好齊方素已經簽過合同的每一項工作,幫他安排好接下來一個月每天的工作內容,讓他按照規定去完成。
齊方素起初還不服氣,只是無可奈何說不過氣勢洶洶的安木槿,不得不聽話罷了。可在安木槿的監督下照着她的規定工作之後,齊方素覺得不适應束手束腳,又覺得的确是比從前輕松一些。他總要背着無法按時完成工作的壓力,精神緊張,而安木槿的保證是,只要他每天的進度都不落下,就可以不用擔心會超過最後期限,他可以放松下來工作。
安木槿攤手問齊方素:“我的工錢呢?”
齊方素橫了她一眼,在微信上給她轉了幾百塊。
事情就這麽在齊方素的不情不願和安木槿的偶爾霸道中形成了某種定式。
安木槿仿佛進入了生活的新階段,一切皆好。
但她原是身在亂局中,由不得她想自在就自在,麻煩會主動找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