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觸碰
二十九、觸碰
安木槿覺得她一不小心晃了晃神,然後事情就發生了,并且過去了。
一切都似是而非。她好像在某種不由自主的情況下跟齊方素表白了感情,又好像沒有。
齊方素好像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又好像沒有。
他們好像可以進行到談戀愛的階段了,又好像沒有。
齊方素什麽都沒說,安木槿不可能靠猜測就将兩人的關系落實。
安木槿糊裏糊塗地在齊方素工作室裏待了一下午,心不在焉看了兩部電影,捧着咖啡一臉呆滞,邊小口小口喝邊嘀嘀咕咕:“吃大虧了……猝不及防被擺了一道……齊方素那個混蛋挖坑給我跳……剛才就應該把他揍一頓,就像揍安木丹那樣……現在這算什麽……”
等齊方素和朋友聊完事情之後,她又糊裏糊塗地跟齊方素外出吃晚飯,吃的什麽她不記得了,反正不管吃什麽她都是只能吃水煮青菜和生黃瓜。
飯後齊方素将她送回學校宿舍邊上,她仍是糊裏糊塗,跟齊方素說了再見,然後往宿舍樓門口走去,走到一半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回過頭正好看見齊方素的車屁股。
安木槿又嘀嘀咕咕:“這到底算什麽……”
安木槿在學校渾渾噩噩等了兩天,依舊沒有等到公司裏的誰給她打電話說要找她談話,根本沒有同事和領導找過她。齊方素說的話似乎是對的,公司真的不打算追究她那些胡說八道了,不管原因是什麽,反正表現出來的行為很保守,她暫時安全了。
齊方素倒是比以前多話,都學會主動跟她報備日常生活了。他的生活單調得令人震驚,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工作,所以齊方素發過來的十條信息,有九條半是關于工作的,他早上跟她說這天的工作任務,中午和晚上都發未完成的曲子給她聽,并初步判斷工作進度如何,還時不時報告又接了什麽新的工作,完全不需要她主動問。
倒是給她省了事,她不出現在他的工作室裏絮絮叨叨也能幫他做日程規劃。
于是她好幾天都沒有去找齊方素。
她不是太想見到齊方素,她仍困在上一次見面的話語中。
在她的認知裏,表白是一件會讓人十分膽怯又十分心動的事,是要站在天堂與地獄之間的分界線被幸福與悲傷同時虜獲,但她當時完全沒有這樣的感覺,她只是無措,緊張,迷茫,困惑,這似乎表明她其實沒有真正對齊方素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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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天她頗為坦白的談話又是什麽意思呢?她幾乎将所有底牌都亮出。
安木槿有點想跟齊方素進行一次徹底的談話,正兒八經跟齊方素訴說她的喜歡,而最終目标是撬開齊方素的嘴,讓齊方素也坦白對她的感情。
可是轉念一想,安木槿倒吸一口冷氣,萬一齊方素對她沒有感情呢?
齊方素沒說就意味着他在這件事上無話可說,暫時沒有可以坦白的感情。
她想了老些天,終于給齊方素的行為找到了解釋,大概齊方素還處于想要和她培養感情的階段。
他知道了她的感情,也認同了她的感情,因而才會在知曉之後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繼續逼迫自己和她相處。
就是力度有點大,都将寡言的他逼出些許絮叨模樣了,他以前怎麽可能要一天找她好幾回,能回她信息就算表現優異了。
安木槿這麽給齊方素的行為下了定義,但并沒有完全從困境中走出,沒有找回昔日沖勁去纏着齊方素。
率先提出要見面的是齊方素,提了兩回,說是給某電視劇寫的歌已經完成了,讓安木槿過去他的工作室聽聽,什麽時候過去都行,讓他來接她過去也行。
安木槿瞅着齊方素發過來的信息就想笑,比六月飛霜還難得一見的拳拳盛意,簡直讓她這位深受齊方素的冷淡所害的人無法拒絕。
安木槿回複,“我自己過去吧,我明天上午要上課,下了課就過去。”
齊方素回了個表情包,是安木槿曾經給他發過的小狗蹦跶GIF圖。
安木槿笑着嫌棄:“哼,偷我的表情包……”
第二天安木槿上完第一二節課就拜托舍友幫忙把課本放回宿舍,她背個小包包就到校門外的公交車站等車。
與齊方素見面這件事變得沉重,安木槿不太知道該怎麽面對他,被知曉了感情又不曾建立确切的關系,讓她有點過于暴露的尴尬感,想要遮掩都沒法遮了。她盡可能地延長自己的行程,不坐網約車,選擇要中途換乘一遍的公交車,長途跋涉去到別墅區,也沒坐保安的巡邏車,自己從大門口步行到齊方素工作室。
院子和別墅的門都虛掩着的,安木槿直接推門走進。
齊方素就坐在一樓客廳裏,聽見安木槿的開門聲音就起身去迎她,熱情得古怪:“來得這麽快?還以為你差不多要到午飯時間才過來。”
安木槿愣在玄關與客廳的交界處,微眯着眼端詳湊到她跟前的齊方素,仿佛不認識他。
她來過這裏很多次,每一次齊方素都不會有任何等待她的舉動,他只會提前給她開門,然後窩在二樓工作間繼續工作,不讓她的到訪妨礙他的進度,更不會出現這麽熱情的情況,他應該巴不得她不過來才是。
安木槿有沖動要問他是誰,到底是中邪了還是被什麽東西上身了。但安木槿沒開口。
齊方素不懂安木槿為什麽要發愣,問:“怎麽了?”
安木槿搖搖頭:“我,只是,一二節有課,一下課就出發了,不用那麽久。你……幹嘛在客廳裏?”
齊方素一派坦然:“等你啊。”
安木槿抖了一下,親耳聽到更是震撼。她看向別處嘆了嘆,說:“我知道,我是問你幹嘛要等我?我又不是第一次來不知道你工作室的構造,你用不着招呼我。”
齊方素琢磨片刻,回答道:“沒有特別的原因,就是想等你。我們有好幾天沒見面了。”
“是嗎?”
“你是不是怕和我見面會打擾我工作?你放心,我接下來都不會太忙,你可以随時來找我。”
安木槿又微眯着眼端詳齊方素,幹笑道:“哦……我倒也沒想這麽多……”
“你先到二樓吧,我去給你倒杯咖啡。”齊方素往廚房方向走,一步一回頭,繼續交代道,“那首歌我寫好了,文件就在桌面,你可以點開來聽,我挺滿意的,裏面有一段我用了二胡,那是我最喜歡的部分……”
見了這一次面之後,安木槿恢複了以往和齊方素見面的頻率,相處時的重負緩慢減少,安木槿逐漸自在了些。
但有一個不幸的消息——作為體重管理界最優秀選手的安木槿一周胖了三斤。
安木槿暴跳如雷,當真把齊方素揍了一頓。
害她長胖的罪魁禍首就是齊方素。
齊方素老愛和她一起吃晚飯,老愛勸她多吃一點,老愛發表對過瘦的不健康身材的擔憂,而她又經不住齊方素的軟言勸說,真的每晚都多吃了那麽一點。
然後她就長胖了。
安木槿站在體重秤上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信邪,以為秤壞了,氣勢洶洶到周圍宿舍借了三個體重秤,得到了幾乎同樣的數值。
安木槿極其憤怒,邊哭嚎邊給齊方素打電話,怒吼以後都不跟他一起吃飯了。吼還不夠解氣,安木槿挂了電話就沖到齊方素工作室去,對着齊方素拳打腳踢。
等安木槿終于折騰累了,罪人齊方素賠着笑輕聲問:“陪你健身好不好?塑形比節食減肥更重要。”
安木槿勉為其難應下:“好吧,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
如此他們的相處時間又多一點,飯沒少在一塊兒吃,還加上了每周三回的健身。
某一次安木槿獲邀去齊方素家裏參觀。
起因是安木槿說她想元寶了,一個月見一次好像有點少,齊方素便很慷慨地邀請她去看元寶,并順便參觀他的家。
安木槿想開開玩笑,也想制造些暧昧氛圍,跟齊方素說參觀這個詞可以有很多種含義,齊方素一頭霧水,不解地問能有什麽意思,安木槿便不吱聲了,改口稱是她記錯了,參觀只有一種意思。
齊方素的家也在別墅區裏,另一處更加遠離城市中心的別墅區,綠化做得極好,且每一戶的占地面積更廣。
齊方素家的院子很大,有人造小溪、人造矮山、人造小樹林,沒人帶着的話可能會迷路,安木槿跟在齊方素身後走過一條彎彎繞繞的、大半隐藏在綠植中的小路才去到別墅的正門。一路觀賞綠植,安木槿覺得院子裏的很多地方都應該種些花,不然過于單調,浪費了這麽老大一塊地方。
安木槿問:“怎麽不找人幫忙打理院子?”
“有人打理啊。”
“你喜歡這種深山老林的感覺嗎?”安木槿指指過于茂盛的草和樹。
齊方素點點頭:“這樣的話,待在屋裏會更加安靜。”
以見元寶為借口而來的安木槿一進到屋裏,登時對上一雙圓滾滾的眼睛,如了願。
元寶就靜靜站在玄關對上一點的位置,穿着一件粉紅色的小衣服,看上去更像又胖又可愛的卡通豬。
被一只豬注視着,安木槿莫名地生出羞澀感,仿佛她是偷摸着進齊方素的家而被元寶抓包了一樣。安木槿輕咳兩聲,讓自己笑容滿面,蹲下,平視元寶,柔聲道:“元寶,你好啊。”
元寶微微仰頭,哼哼地叫了幾聲。安木槿聽不懂,仍是笑着說:“好久不見了,元寶還記得我嗎?我是糯米的姐姐,就是那個老是和你一起洗澡的糯米的姐姐。”
元寶不叫了,也不搭理安木槿,眼神中有一抹和齊方素很像的淡定,轉身就往屋裏走去。它的四條小短腿不住倒騰,屁股上的卷尾巴随着它的動作左右微晃,誘惑的意味很強,安木槿想伸手去揪那卷尾巴,但她咬着牙忍住了。
安木槿左手抓右手,站起身,扭頭看了眼齊方素。
齊方素向她解釋元寶的行為:“元寶不喜歡家裏有外人,所以每次門口有動靜都會跑過來看看,如果是它不認識的人,它會生氣。”
安木槿琢磨着卡通豬再生氣也不過是氣鼓鼓蹦跶幾下,便帶着點調笑意味問道:“它生氣了會怎麽樣?它會咬人嗎?”
齊方素肯定道:“會。”
安木槿很驚訝:“啊?”
“要是我不把它抱緊,它會又大叫又往前沖去攻擊陌生人,很多時候它比看家犬更盡職,可能是跟狗學的吧。”齊方素開始介紹元寶的光榮事跡,“我最煩的事就是更換家政阿姨,換一個阿姨元寶就得花一個月去熟悉,那一個月裏,阿姨每回過來我也必須要在這裏,還要全程抱着元寶讓它監視阿姨的所有動作,也不知道它看不看得懂人家在做什麽。有時候我工作上的朋友過來,我也得全程抱着它,不能讓它自由活動,不然它會追着人家的腳踝咬。它完全把這裏當作是它自己的窩了,領地意識極強。”
安木槿忽然覺得自己逃過了一劫:“幸好我提前見過它……”
齊方素輕描淡寫地說:“你第二次在美容院堵我的時候不是自作主張要抱元寶嗎?我還以為它會給你下巴來一下,誰知它竟然這麽快就跟你混熟了,沒勁。”
安木槿:“……”
齊方素從鞋櫃裏翻出一雙新拖鞋,放到安木槿腳邊,“別發呆了,先換鞋吧。”
安木槿反應過來,怒斥齊方素的輕描淡寫:“齊老師,你妄為人師啊!你怎麽都不盼着點學生好呀?我要是被一只豬咬破相了,我還怎麽在公司裏混下去?”
“你之前又不是想在娛樂圈出人頭地的,破相了就回家呗。”
“哼!”安木槿踢掉鞋子,換上拖鞋,嘴裏嘟嘟囔囔:“那又怎樣,我不想在娛樂圈出人頭地和你縱容一只豬蓄意傷人是兩碼事……”
齊方素的家比他的工作室要裝潢得更加簡單,除了必要的家具以外,什麽都沒有,連一點多餘的擺設都見不着。
元寶在客廳有一張雕龍畫鳳的大床,它正軟癱癱躺在上面,安木槿走進客廳時它擡頭看了眼,旋即又躺回去,無甚特別反應。
“哇,這床好适合暴發戶。”安木槿說,意思是跟齊方素冷淡無趣到快要結霜的家一點也不相配。
“那床是我爸媽給元寶訂做的,純純的雞翅木,手工雕花,花了不少錢,從這個層面來說,元寶的确是暴發戶。”
安木槿問:“叔叔阿姨為什麽會想着養寵物豬?之後又為什麽不養了?”
齊方素用力嘆了一下,說:“不知道是哪個鄰居還是哪個看風水的師傅給他們洗腦了,讓他們覺得養小豬招財,他們就沒頭沒腦地去買寵物豬來養。我爸媽常年在老家鄉下那邊住,院子裏養了兩條狼狗看家,他們很快發現兩條狗似乎都将元寶當作是佳肴,于是不敢養了,讓我過去将元寶接回我家裏養。”
安木槿無奈地笑着搖頭,想齊方素的父母好像挺可愛的,又玩笑道:“你家還需要招財啊?”
齊方素聳聳肩:“誰會嫌錢多。”
瞧着元寶在床上快要睡着的模樣,安木槿猛然想起什麽,一拍手,惋惜道:“哎呀,早知道我把糯米帶過來了,有糯米在元寶一定不會覺得無聊。”
“元寶不愛動彈,跟你那只十分活潑的糯米一起玩半天的話,非得把元寶累瘦了。”
齊方素帶安木槿在屋裏四處看看,邊走邊問:“其實糯米不是你養的狗吧?”
安木槿皺了皺眉,沒有立刻回答:“為什麽這麽說?”
“就你背着寵物包吱哇亂跑的樣子,真的不像是一個養狗養久了的狗主人。”
“是嗎?”安木槿沒懂這兩件事之間的邏輯關系。
但齊方素很肯定:“是呀。”
安木槿撇撇嘴,想她在齊方素面前反正也沒有多少秘密了,糯米的來源和用途索性都告訴他好了,便坦白道:“哦……其實糯米是我大學舍友養的狗,我管她借的,一個月借一次。美容院辦的卡還沒有用完,我以後估計得繼續帶糯米去洗澡。”
“你倒是費了不少心思。”
安木槿覺得齊方素是在誇她,笑道:“那當然,我對于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是非常用心的。”
安木槿其實挺希望在齊方素家裏發生一點能夠促進兩人關系的事,然而并沒有。
在參觀三樓齊方素的卧室時,安木槿将她的矜持扔在地上踩得稀巴爛,直接坐在床邊,一邊手撐着床,全身扭成麻花,婀娜多姿看着齊方素,問他這張床是不是睡得挺舒服,但齊方素沒有理解她的意思,天真又正派地回答:“是挺舒服,如果你喜歡的話,我送你一張。”
在走廊裏走動時,安木槿特意挨着齊方素走,用手背輕蹭了齊方素的手背好幾次,妄圖勾起齊方素想要和她牽手的沖動,但齊方素目不斜視,步子邁得四平八穩,臉上也毫無起伏,對安木槿的小小試探全不在意。
在頂樓看整個別墅區風景時,安木槿湊到齊方素身邊說有點冷,想讓齊方素摟着她,但齊方素像根木頭,不會擡手,只會讓她離開當風的地方,別吹感冒了。
終于參觀完整棟別墅,又聊了好些家常,安木槿挫敗感滿滿,齊方素的興致卻似乎挺好,在為元寶準備食物的時候跟安木槿說:“既然都動手了,要不我試着給你做飯吃吧?反正我們和元寶吃的東西都差不多。我以前跟我爸爸學過炒菜的,現在應該還能記得大半。”
安木槿:“……”
元寶有專門的飼料,但它不怎麽喜歡,吃得少,挑食得很,齊方素生怕它餓瘦了,便要每天給它加一餐,将各種它愛吃的新鮮蔬果切成塊,然後喂給它。
安木槿瞅着菜板上的娃娃菜、胡蘿蔔、黃瓜、蘋果、葡萄,面無表情地說:“你做吧,但我不吃胡蘿蔔,你記得去掉。”
“好。”
齊方素做菜的手藝其實不錯,首先架勢就很足。安木槿抱着吃飽喝足的元寶杵在廚房門口,一臉震驚地看齊方素在竈臺前颠勺,簡直大開眼界。
且齊方素還能分出心思和安木槿聊天,他問:“你會做菜嗎?”
安木槿據實回答:“不會。”
“你家一般是誰負責這一塊?”
“家政阿姨。”
“你爸媽都不做菜?”
“不做,我爸不喜歡進廚房,我媽倒是喜歡進,可天賦有限,做出來的不是菜,是毒藥,我們全家都很害怕她進廚房。”
“不過想想也應該這樣,你們一家都是手藝人,應該好好保護雙手,切切炒炒洗洗涮涮這些事情其實挺費手的。我家是我爸做菜,他沒學過,但是手藝特別好,也挺有興趣研究各種菜式,他還沒有來S市打拼的時候,老家那裏有什麽大的宴席都會請他去掌勺。”
“你老家是哪裏的?”
“A市邊上的一個小村子,離S市特別近。你要是有時間的話,我帶你過去看看。”
“好呀。”安木槿笑笑,想他們之間有了一個關于未來的約定。
元寶在安木槿懷裏哼哼叫了兩聲,安木槿低頭親了它的腦袋一下,便把它放到地上,讓它自由活動。但元寶沒有活動,跑回它的暴發戶床上睡覺去了。
安木槿和齊方素吃過晚飯,出門在別墅區的大花園裏散步到八點多,齊方素便說:“有點晚了,送你回宿舍吧?”
“哦,行啊。”安木槿無風無浪應着。
真的被送回到宿舍樓下了,上車下車都沒有和齊方素發生任何身體上接觸,連手都沒碰着,安木槿杵在路邊,目送齊方素的車離去,又沉默地站了許久。眼前夜色茫茫,她的心中一片慘淡。
她還是不敢确定她和齊方素是不是在談戀愛,或者說是不是在朝着戀愛關系發展,她根本就沒見識過,也沒想象過這麽素的戀愛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