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十三層樓(二)

十三層樓(二)

“後來呢。”

後來趕去的陳鶴夢手不由放在端王府的茶幾上,沏好的香片茶還冒着熱氣,期間無人動手。

上官白絮叨的将整件事情交代給她,眼皮相接,整個人一夜之間都瘦了一大圈。雖是剛醒,上官白就又被叫回了端王府。她再睜開眼,陳鶴夢從她蒼白的面孔上察覺到一絲疲倦

“後來?那有什麽後來。”

上官白哼一聲,身旁使官見眼色,便上前對鶴夢躬身,繼續道

“後來上官大人被帶走了,我們跟上去的時候只見上官大人,沒有看見別的人。”

那夜那人力氣那樣的大,上官白被她直接帶離人群熙攘處,到一片月光都照不見的荒野。然後上官白就暈倒了,只記得陳端儀的腰間纏了一條半臂粗的蟒,朝她飛撲過來,一口咬在了她的脖頸上。

問題就出在這裏,上官白被人找到的時候,渾身上下,無一點受傷痕跡。甚至,荒野處除了上官白的蹤跡,并未找到第二個人的足跡。

事情蹊跷,難不成真的有鬼?

上官白見陳鶴夢一臉的似笑非笑,知她未經此事,一定不信她。便想起身再論,卻一屁股坐回了位置。随行使官見她喘着粗氣,力盡而虛的樣子,朝她的位置推了推壓驚用的香片茶。

關公廟求來的符,燒成灰一勺子灌進去,上官白才醒過來。只是她醒過來卻不認自己的膽小,認了意味着什麽,膽小即心虛,心虛的人哪個心裏沒鬼?所以樞密府的人都勸她再喝些秘方,她瞪着眼,怎麽都不肯了。

“陳端儀。”

上官白恨得咬牙切齒,身邊人垂了眼眸,用手絹掩住了臉。

“有思,你認不認識這個陳端儀?”

陳鶴夢放下手絹,面色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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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聽人提起,想不認識也已經認識了。”

“她啊,變成鬼都不教人輕松。”

陳鶴夢站起身,展開此案的卷宗,淡褐色的新紙,近日的筆跡匆匆,沾染了一處自己。鶴夢的指腹摩挲過那裏,上書“女鬼”二字。

“這世上真的有鬼麽?”

上官冷笑一聲,敲了敲随身帶的銀拐

“有沒有的不重要,不管是人還是鬼,不讓他擾了咱們的清淨才重要。”

“大人不信她是鬼?”

“陳端儀的屍體不翼而飛,興許是早就被人治活了,本官昨夜是沒有個準備,以後不會了,她千萬別落在本官手裏。”

門外突傳一聲巨響,鶴夢朝外看了看,回過頭卻見上官白抱住了頭,哪裏有剛才話裏的一點威風。

見屋內人都瞧她,上官白放下了手,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繼續道

“此案事關皇親,責任重大,本官也想按照娘娘的吩咐徹查到底,但是身體确實撐不了。有思,有你接手這個案子,本官放心的很。”

陳鶴夢颔首。聽她又交代了許多文宗給她,鶴夢瞧見一本鐘馗的畫像集,上官白未察覺,收拾了東西正色肅道

“等本官修整幾日,定不叫你孤身奮戰。”

言罷,走得極快,似乎是迫不及待離開這是非之地。陳鶴夢看上官白的背影消失成一個素點。她的手裏突然被人塞了一個東西,她看了,發現是一個護身符。

上官府的人未走淨,有一個悄摸到了陳鶴夢身邊,小聲道

“主子,上官府裏已請大師來過幾次了,做的都是風水調整的事。估計她是真的怕了。您也小心點吧。”

陳鶴夢點點頭,把護身符塞回她手裏

“你繼續幫我盯好上官白,有任何舉動立馬來告知我。”

“是,屬下明白。”

上官府的眼線走了。陳鶴夢換了副神色,走向事發的庭院,滿牆的“封”字觸目驚心。鶴夢想要推開門,卻被一人從身後捉住了手

“王爺正在休息,其他人等不得入內。”

鶴夢聞聲轉身,看一顯着孕态的清秀少年正對着她,渾身氣場清冽又強大,比起鶴夢還是輸了。

“你就是竹官?聽說三王爺一直沒有給你名分,你果真像她們傳的那樣,還是一直纏着三王爺,甘心做她的一條護院狗。”

陳鶴夢不計較他的冒犯,笑了一下,又推開了庭院的門。

竹見聽慣了這樣的話,此時也沒放在心上,又拉住了鶴夢的手

“你姓陳,昨夜的刺客也姓陳。你是醫藥世家,她一個普通京城醫師能屢次進宮面聖。你們之間一定有關系。”

“瞧你這樣疲憊,昨夜定是通宵做功課了罷。作的不錯,有沒有興趣來忘機樓?”

陳鶴夢一用力,便收回了手。她轉動着腕子,打量着殘敗的院子,視線繞過一圈,又停留在竹見身上。

“叫一個孕夫去收拾院子,不合适。來人,幫着打掃打掃。”

鳳君撥來的人不顧竹官的阻攔,紛湧而至。陳鶴夢面向竹見,讓他的視線不能離開她,随後,大聲吩咐道

“給我搜。院中所有東西,都給我搜出來。”

“是!陳大人。”

竹見上前一步,拉住了陳鶴夢

“王爺受了驚還在休息,你這樣聲勢浩大,豈不是逼她出來供你查案。”

“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你說的也有道理。”

陳鶴夢見自己的人都到了院子裏,便甩開鬥篷,衣帶抽在竹見肚子上,她輕蔑一笑,随着入室。

“陳鶴夢,你不要落井下石。你和那個刺客的關系,我一定會查清楚,到時候王爺不會放過你的。”

陳鶴夢停下腳步,轉身對竹見道

“都說了,随便你。不過年輕人,不知道你的好王爺有沒有教過你,說出來的話最好能做到,不然,可是要讨苦吃的。”

鶴夢補充說

“我們都姓陳,浮州多少陳姓人家,又有多少人家做醫官,你數過沒有?依我看,你真正怨的不是我,甚至不是陳端儀。你怨的是太鳳君,平時對王爺不好你也能忍受,如今出了刺殺的案子他都沒有多過問,反倒只叫我們兩個官員來查案,甚至沒有驚擾白馬寺,你是怨他殘忍,所以想從我身上找話口。激怒我,鬧到太鳳君那裏你好替王爺陳情。只是我不吃你這一套。”

竹官不說話了,他的眉頭還皺着,神情卻落寞下來。陳鶴夢看一眼他的肚子,月份也不小了,終究是心生不忍,便腹诽着說些什麽來安慰他,卻見他再次擡起頭來,回應道

“你是陳璧的女兒。陳太醫低調,從未對外交涉過自己女兒的姓名,直到你參軍,世人才知陳璧的女兒叫陳鶴夢。可是陳鶴夢的歲數和陳府長女滿月酒的時間對不上,那就說明你不是陳府長女,那長女是誰,為何這麽多年來從未露面,你敢回答我這個問題麽?”

鶴夢微微偏過頭,眼神眯起,輕聲道

“你查我?”

“你且說是不是。”

竹見見她欲走,又一把拉住了她,只是這次被鶴夢嫌棄的一把拍開手

“還輪不到你來審我。竹官兒,我勸你別妨礙辦案,不然,是個官辰悅都保不了你。”

“那我直接告訴你,你們陳家的人也不是都那樣嘴嚴的。已經有人在宮裏走漏風聲,認了你的姐姐就是京城醫館的良醫,陳端儀。”

鶴夢的神色突然變了,她擡頭看竹見的臉許久,那人的神情分毫未改。鶴夢突然想到那夜陳府家宴有人鬧事,太鳳君的眼線都在府裏,當時溫硯和端儀的關系再度被提起,怕不是當時就有人在交談時透露了陳端儀的真實身份。

陳鶴夢轉過身,心跳的愈發迅速。雖是有目的地,步履卻已經亂了,她腦中也亂,端儀的妹妹的身份意味着她費盡心機接近這幾個官員的計劃即将暴露,到時候王紀雲的死難免又與她牽連到一起,想全身而退,怕是難了。

但是若是當時已經暴露,那太鳳君肯定是早就知道一切的人。那他為何會将她留在身邊,還給她足以廢掉一個王爺的權利,養虎為患,難不成,是覺得陳鶴夢這只老虎還不足以提防。但是這樣的舉動,那人絕不會輕易做出這樣的險棋。

退一萬步講,宮裏也有上官白的眼線,若是她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那陳鶴夢的存在無異于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誰會放一個對自己有殺心的人在身旁,就是太鳳君要留她,上官白見幾個官員的結局後,也定不會留她。

但是這些時日她們卻一點舉動都沒有,屬實不像是已經知道了她真實身份的樣子。鶴夢嘆口氣,在滿庭芬芳裏閉上了眼睛。還不如給她來個痛快的,這樣放長線,到頭也是一個死字。陳鶴夢當初選擇這條路的時候,就沒有再想過回頭。

只是對不起溫硯。

她睜開眼,看着庭院高牆圈起來的一片蒼穹。手段使了這樣多,原來只是井底之蛙。若非竹見今日透露,她怕不是還要被蒙在鼓裏多久。

“大人!有情況。”

鳳君派來的人力裏有專門制迷魂香的,一眼望見牆腳堆着的東西有些可疑。體積極大的褐色東西,其貌不揚的,撥開一看,原來下面壓的竟是一片可以使人蠱其心智的迷魂香。點起來,能使人産生幻覺,其量之大,甚至可蠱惑一整個院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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