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十三層樓(三)

十三層樓(三)

“怎麽可能是幻覺,這麽多人同時夢到了那個人,他們可是連她的樣子都沒見過。”

鶴夢低頭思,聽一當時在場人道

“陳大人,除了上官大人和王爺,我們都沒看到那女鬼的模樣。或許,這樣就能說得通?”

“這也奇怪。”

鶴夢搖搖頭,看像手中燃燒過露出一截灰紫色茬的粉末,王府四周鋪了麥麸,飛揚起的香粉附着在麥麸上,周圍人默默捂住了鼻子。

“共枕尚且異夢,這場幻夢,一定是有心人安排的。那刺客肯定是卻有其人,只是會是誰呢。”

鶴夢看向竹見,一群人也三五站在一起,看向唯二能入內院的那人。

“竹見,這香是誰帶來的,你是想讓我去查王府賬目,還是自己交代?”

竹見不作聲,一雙眼睛定在香塊上。忘機樓的人快步上前,想要搬走那塊香塊,卻見竹見突然拿過她的刀,直接将香塊砍碎。

“你做什麽!”

“竹官,這是作案的證物,你如今破壞證物,就算是清白之身,也要因妨礙公務的罪名被帶走的。”

竹見冷冷看向質疑他的人,聲音慢而輕

“清白與否,幾位官爺已經給我定性了不是嗎?”

“竹見,為什麽就不能配合我們呢。”

鶴夢看他抓緊了腹前翠綠的衣袍,搖了搖頭,衆目睽睽之下上前,拉住他的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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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帶着身孕,肚子裏的是皇家血脈,我們肯定不會平白無故害你。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事情至此,你我二人都是想把刺客快點找出來,你是為了王爺,我是為了回宮交差。你現在把一切交代清楚,反而對我們都有好處。”

竹見松了手,眸色浮動幾分。

“我是太鳳君的人,我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我若是不幫端王爺,不用你竹官動手,我這頂官帽都要保不住。”

“陳大人。”

門裏的宮辰悅還睡着,夢不見門外人為了她再次向別人卸下防備的樣子

“我跟你走。”

陳鶴夢看出他的小心翼翼,竹見衣衫單薄,手腕上空空

“只是還需要一個人在場,不然,我不會把一切說出來的。”

他還是不信她。鶴夢聽他說了一個名字,無奈的嘆了口氣,吩咐人去請那個人過來。竹見信守承諾,一直跟着她,不管她走的多快,他都在她不遠處,恰到好處的距離,追随着。

為了讓案子順利查下去,竹見在那人來之前就承認了香塊是他帶進內院的,而找到香的地方就是在陳端儀的生前舊醫堂,剩下的就一概不言。鶴夢索性讓轎夫帶他們去醫堂一覽,說是興許能多找到些收獲。

上官白被請來了,看見竹官時臉色就變得有些不好看。

“陳大人,我剛到宅子裏,就因為這竹見的一句話,又把我折騰來了?”

“前輩,這也是為了查案子,他想做什麽,咱們就陪他做什麽吧。”

鶴夢上前,攔了攔渾身發着艾草熏過的味道的上官白。

“上官大人才是後宮裏最值得信服的人,只有上官大人在這裏,我才能把一切交代出來。”

“那你剛才怎麽不交代?非得讓我跑這一圈。”

“那是,大人剛才怕極了,我說話,大人一定是聽不進去的。陳大人在這裏,大人一定會裝出不怕的樣子,興許這時候才能聽進去我的話。”

上官白啧一聲,又哼一聲。看他拆臺,又不好發作。鶴夢一直看着竹見消瘦的側臉,下颚極明顯,看來此事受罪的不止宮辰悅一個。

陳端儀在建化春堂之前,就從家中搬了出來,潛心做過學徒,開了一間小小的醫堂。後來她的名聲越來越大,這才有了化春堂。

鶴夢看着草堂的木門,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緒。聽上官白又蠢蠢欲動的要折騰竹見,便轉過身,打斷了他們的對望

“你帶我們來這裏,肯定有帶我們進去的法子。要不要先讓手下進去探探路?”

“陳大人,你說我配合你,是為了早點查出刺客。為了這個結果你願意信任我,聽我的一切安排。如果你現在還沒後悔的話,請你和我,還有上官大人,我們三個進去,我才能告訴你剩下的所有事情。”

鶴夢有些遲疑,看上官白,也是不知他用意

“大人若是不信我,請自便。”

上官白拉着鶴夢的衣邊,低聲道

“門庭深,我們帶人強闖進去,也不是不行。”

“大人且慢,我看竹見的神情自若,想必他不怕我們不跟他進去。若真是強闖,壞了證據,那倒是我們的過錯了。”

“這個賣色相的!”

上官白顯然被說通,猛地轉過身去,和鶴夢并肩而立,一幅同仇敵忾的樣子對竹見

“你可別有什麽小心思,端王府現在都是我的人,王爺可能掂量的出孰輕孰重。”

“是。”

竹見身形如名,光影斑駁在他的衣衫上似翠□□滴的孤竹。他率先轉身,推開了陳端儀藥堂的竹門

輕車熟路的不是頭回來。

“大人,請進。”

“你先,你先。”

上官白推着鶴夢,快走幾步。幾不可查的顫抖被敏感的鶴夢捕捉到了,她朝後掃一眼,果然見上官白觊觎着門外,竹官沒有給他們時間,越來越快的進去了。

陳室顯得方正,內裏蒙着四面紙包裹的牆。竹見先走過,鶴夢從另一側能看見他的人影。

說來也怪,室外全白,采光足夠,卻偏偏種了居高的竹子,種滿了竹子!一點光照進來的位置都沒留下。

上官白心裏虛了幾分,她還拉着鶴夢的一只胳膊。極輕的呼吸聲顯得愈發急促。鶴夢轉身,上官白未反應過來,直直朝伸手不見五指的前方撲去。

“陳鶴夢,你做什麽。”

“大人,抱歉。”

鶴夢忙上前去扶她,卻見上官白的臉刷一下突然就紅了。

接着,就是一聲響徹內堂的慘叫。聲音透過牆壁飄出明堂,卻被密不透風的竹葉全然遮住了。

“陳端儀!你是陳端儀!”

油布掩住的那裏,恍惚能看見一個身影。削瘦卻靈活,聽見上官白的叫聲,就要下床來尋她。

“她是陳端儀,那我是誰?”

上官白肩膀上突然多了一只胳膊,力度極大的将她翻過去。上官白眼前一白,在無盡的陳堂裏,瞧見了一張帶着血色,卻在黑暗中與陳端儀極像的臉。

“你是,你是陳...”

“我是陳鶴夢啊,大人。”

鶴夢俏皮的眨眨眼,離近了一看,确實是不像的。她松開手,看上官白後退幾步,腿肚子都在發抖

“現在,快去告狀吧。”

上官白明白一切,嗓子裏的叫聲遮掩不住,她拼命的朝門外狂奔離開,無解的是,身後并無一人來追趕她。

鶴夢扭動幾下脖子,輕挑了眉頭,轉身對從油布牆壁後閃身出來的竹見。他手裏還持着方才操縱的木偶,張衍做出來的,行動起來和常人無二入木三分。

木偶倒地聲乍然響起,鶴夢面向的是唯一的窗戶,此時也是僅有的光源。她眯起眼,身前一個黑影恭敬站直。

僅一個眼神的試探,竹見忍不住,終于跪在了地上。

“主子。”

鶴夢的眼神打量着他顯懷的腰腹,面上表情不容人肖想。

竹見自作主張留下孩子本就有愧,暗衛之首的那點榮耀也掩不住他現今滿身起的汗,他不敢去護肚子,只以最恭敬卻又最壓迫肚子的姿勢等待她的囑咐

“你剛才話裏有話,是想告訴我,我的身份已經暴露了?”

竹見的頭低了幾分,算是默認。鶴夢笑了笑,雖是無奈,卻也早想到有這麽一天。

“什麽時候的事?宮辰悅先發現的還是------”

“部下無能,前幾日宮宴上徐總管喝多幾杯,提了要讓王爺去找陳太醫治病之事,突然又說化春堂的醫術可能和陳太醫有關,屬下才反應過來。只是,宮辰悅似乎不知此時。”

鶴夢嘆一聲,若是徐萬福都知道了,那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會多,不會少。更不用說太鳳君,他一直沒有戳穿她,應該是把她當成了戲耍的籌碼

畢竟就算這孫悟空,也翻不出如來佛祖的手掌心。

後宮的樂趣,鳳君的棋子。都是虛的,他想任他想,她是不虧的。鶴夢心想。這反倒說明那幾人對他已無利用價值,若是太鳳君早知她的計謀,卻不告知上官白。也許有着借刀殺人的用意。若是他肯再陪她玩一會兒,那她殺上官白,也只是博美人一笑罷了。

“主子,我會去宮裏把殺官的事都攬下來,您快走吧。”

“你要進宮裏?宮辰悅剛準備娶你,你可舍得離開她?”

“主子。”

竹見擡起頭,不知何時,手中攥了一柄碎镯子。褐黃色的镯身,閃着溫潤的藍,曾被他為了宮辰悅獻給徐萬福,又在剛才見到鶴夢的時候,被她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我是主子的影衛,只聽主子的話。主子若是不信我,這個孩子,我不留他。”

說罷,竹見的镯子就刺向了腹部。尖銳的玉片劃破了衣衫,露出了一茬肌膚,竹見沒忍住閉上了眼睛,顫抖的眼皮透露出不該有的那點恐懼。

刀片劃破肌膚的聲音響起,幾滴血透出來。竹見沒有心理準備,睜開眼不可思議的望向受傷的小臂,還有被他扔到一處的镯片。

鶴夢默不作聲,也不去拉起他,任由他坐在地上。只是她蹲下身子,細紗的襯裙不懼泥土灰塵,沾上幾滴竹見的血。

“若是一年前,見你這幅樣子,我定是不會顧及分毫。”

鶴夢皺皺眉頭,懷裏揣着溫硯的藥膏。她給他敷上薄薄一層

“但是現在,我得多積德。你懂不懂?”

竹林乍響,遠聞鶴鳴。一輪銀蟾攀附着牆頭,竹葉在月色裏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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